第62章 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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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早叶清溪对萧洌只有同情之时, 太后便明里暗里地表达过她不会让叶清溪跟萧洌在一起的意思, 当时叶清溪对萧洌并无男女之情,自然觉得无所谓, 还努力让太后相信自己对萧洌没有非分之想。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天天跟萧洌腻在一起,最后还是没能逃出情爱牢笼。而且,因太后早前那些话,她从未想过跟萧洌在一起这种可能, 因此在发觉到自己的情感之后,自然痛苦万分。喜欢一个人, 自然而然就想要跟对方在一起,这是人类的天性, 而与此同时,她也很清楚太后这道藩篱不是以她的能力可以越过的,所以在醒悟自己的情感之后,才会连跟萧洌在一起的可能都不敢妄想。

    然而跳出她为自己建造的思维牢笼之后,她发觉其实只要太后不反对, 她和萧洌之间事实上没有别的障碍。当然,如今看来太后的反对确实是最大的障碍, 但如果她能知道太后反对的具体原因,是不是就能想办法应对?她从前还真没有想过, 太后究竟为什么一点可能性都不留给她。

    从一开始, 太后就暗暗提醒过她让她别对跟萧洌在一起这事抱有任何期待, 那时候想来太后对她本人的了解没那么深, 也就是,太后并不是针对她个人,而是别的原因。跟她的穿越身份有关么?是不想宫里多一个穿越者增加变数,还是觉得她此刻的孤女身份配不上皇帝的地位?

    真正的原因如何,或许只有太后自己知道了。可她也不能当面问太后,太后估计不会实话,况且她也实在问不出口,一方面是羞于启齿,另一方面也是没胆子问,怕被太后得知她的心意而生出什么祸端来。

    无论是萧洌的感情,还是太后的想法,对叶清溪来都比萧洌给她出的谜题还难猜,她只得定下心来,保持平常心,以待将来转机的到来。

    这么一等,时间便过去了半个月,而叶清溪始终也没猜出来萧洌的谜题究竟答案是什么,她暗暗想,希望萧洌给她准备的礼物不是什么容易变质的,不然现在那礼物已经不知道成什么鬼样子了吧。

    九月初,太后着人开始准备回去的事宜。

    这一日,叶清溪将萧洌那日的谜题想了又想,忽然想到,当时萧洌指天,却不一定是指圆月,甚至不一定是指天空,而是代表了“一”,当时她问他是不是圆月时,他并没有回答是与不是,反而大笑,当时她觉得他在嘲笑自己,但如今想来,何尝不是一种转移话题的方式呢?

    上午太后和萧洌都不在富云居,叶清溪便趁机跑了过来,里头的宫人这几日时常见她过来晃悠,而太后和皇上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如今倒也见怪不怪了。

    叶清溪回到当初萧洌坐的位置,回顾了他当时手指向上的动作,突然意识到,或许他指的,不是天,而是身边不远的那棵树!微微仰头时,可以看到交错的树枝出现在她的头顶。当时她站在萧洌外侧,头一抬只能看到黑夜繁星和圆月,但事实上,萧洌坐的位置往上指,却指的是树!

    叶清溪心里一阵激动,萧洌果然脑子里弯弯绕绕的多,还喜欢故布疑阵,让她误会了。

    她站在树下仰头看去,树枝不太高,只是相互缠绕如同蛛网,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上头藏了什么。

    莫非,他指的只是树,而并非树枝?这个可能性很大,叶清溪当即便绕着树转起来,只是饶了两圈,还是一无所获。树根边上的泥土并没有被挖动过的痕迹,可见礼物并未被埋在下面。她想了想,找人拿了个梯子过来,让人帮忙在下方扶着,自己慢慢爬了上去。当她越来越往上时,树枝和树干交叉处露出的一个盒子让她惊喜地瞪大了双眼,找到了!

    这东西藏得巧妙,在下方是看不到分毫的,唯有爬上树,才能见到它的真容。这个盒子很,也就半个手掌宽,一只手长,她好奇地拿起了那盒子,满怀期待地开。

    盒子里头出藏着的,是一枚木头雕的发簪。

    叶清溪拿起这支朴素的发簪,细细看了许久,突然在发簪尾部的位置,看到了一个极为细的溪字。

    这是……萧洌亲手雕的吧?

    叶清溪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丝带着喜悦和羞意的笑,爱不释手地欣赏着这个独一无二的礼物。片刻后,她将发簪捏在手中,又折了一段的树枝塞入盒子,再将盒子原封不动地放回了老地方,这才下了木梯,让宫人将梯子拿走。她没不叮嘱这宫人不要将此事告诉萧洌,毕竟她和萧洌的游戏,他们并不知道,她没必要多此一举。

    九月初九是重阳节,在太后的带领下,御苑众人登高、赏菊,当夜又宴饮了一番,无不尽兴而归。按照太后的计划,九月初十修整一日,第二日便要返回京城。

    萧洌这段时日在御苑过得还算舒心,重阳时便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眼神朦胧起来。太后见状,便先着人带着萧洌往回走,谁知萧洌走到半路,突然喊了一声:“表妹!”

    喊完还不算,接着他便眯起眼四下搜寻起来。不过片刻,他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跌跌撞撞往走来后方的叶清溪而来。

    “快扶着皇上!”太后见萧洌步伐不稳,急忙催促道。

    宫人们一震,急忙走上前去,可萧洌酒后却控制不了力气,一甩就将人都甩了出去。

    叶清溪见状,急忙走上前两步,刚好在萧洌要倒下去前将他托住。然而萧洌的体重对她来有些重了,她没站稳连带着萧洌一道往后踉跄了两下,多亏腰背不知被谁托了一下,她才将将站稳。

    “表妹,表妹……一起,回去睡觉……”萧洌整个人无尾熊似的缠住叶清溪,几乎将她娇的身影完全遮住,她还来不及尴尬,太后那边又催促宫人赶紧上来帮忙。

    然而宫人刚碰到萧洌的手要接过他去,他却往人身上踢了一脚,大声道:“滚开!朕只要表妹!”

    他一抬脚,身体便失了平衡,叶清溪咬牙才勉强将他扶住,然而也确实是快托不住酒醉后身体重得不行的萧洌,只得道:“表哥,我在这儿……我快撑不住你了。”

    萧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一点都没有起身的意思,更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叶清溪的话。

    叶清溪将求救的目光转向了太后。

    太后无奈地吩咐人在旁边跟着,对叶清溪道:“清溪,先辛苦你了。”

    好吧。

    叶清溪也很无奈,只得使出浑身的力气,一点点托着萧洌往富云居去。好在这儿距离也不大远了,终于在萧洌彻底瘫倒前,她成功将他丢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接下来本没她什么事了,可萧洌不但拉着她的手不放,还连脸都靠了过来,仿佛是在拿她的手当枕头,她暂时脱身不得,只好眼看着宫人替萧洌擦脸擦手,盯着他睡着后英俊无害的面容看。过了好一会儿等他睡熟了,她才抽出手来,有些腰酸背痛地离开。

    虽然累,但她此刻心底涌上一种莫名的甜蜜,即便是酒醉的状态下,萧洌也只要她的触碰,她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叶清溪在踏雪轩见到了不知等了多久的徐媛。她忽然想到,之前徐媛就走在她不远处,托了她一下的人,很可能就是徐媛吧。

    “叶姑娘,过两日便要回京城,我自会回家去,今后怕是再难相见,今日我特意来道别。”徐媛轻声细语地明了来意。

    叶清溪微微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徐姑娘会再跟太后娘娘待些日子。”

    徐媛摇头笑道:“多亏了叶姑娘,我已好多了,姑母也不必再忧心。我与叶姑娘虽未深交,却觉你我间仿佛已是挚友,如今时机不允,但我想,将来总有一日,你我能清茶一壶,侃侃而谈。”

    “但愿。”叶清溪觉得喉咙口似卡着什么,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两字。

    徐媛笑道:“珍重。”

    “你也是,徐姑娘。”叶清溪道。

    徐媛微微颔首,款款离去。

    叶清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觉荒谬。再早之前,她还曾将徐媛当成是太后的武器之一,没想到如今她竟在惋惜没办法真正与徐媛深交。

    但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吧。

    第二日一切照常,萧洌早忘了他前一夜的醉态,不过即便记得,想来他也不会在意。这日夜里,萧洌特意在晚饭后将叶清溪留下,笑问她:“清溪,你可找出了礼物?”

    叶清溪强忍心中得意,摇头道:“我实在是找不出来。”

    萧洌微微一笑,凑到叶清溪耳边低语:“那么,等回了京城,我可要每日都送你……其他的礼物了。”

    叶清溪偏过头,耳朵泛着红,似是故作倔强地望着萧洌:“表哥,我就差将这富云居都翻过来了还未发现你所谓的礼物,其实并没有,是不是?”

    萧洌笑道:“既然清溪你认输了,我便让你瞧瞧这礼物在哪儿。”

    叶清溪道:“表哥,我看着呢。”

    “就在你的眼皮底下。”萧洌笑着,吩咐宫人拿了梯子,去那棵大树下将那的盒子取了下来。

    萧洌拿了盒子递到叶清溪跟前,笑道:“开看看。”

    叶清溪没有接:“表哥,里头该不会是什么蛇虫鼠蚁吧?我不要碰它,表哥你来。”她当然不能碰,不然萧洌污蔑她是在拿过盒子之后掉包的可怎么办?

    萧洌见叶清溪满脸惧怕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大笑,随手便将盒子开,随后他的笑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他沉着脸诧异地盯着手中的盒子,转头看向拿盒子下来的宫人。

    那宫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吓得一瞬跪下。

    在萧洌进一步发火前,叶清溪抓住了他的手臂,探头过来问道:“表哥,你要送我什么?……一根树枝?”她故意将语调升高,显得极为诧异。

    萧洌不解又郁闷:“是我亲手雕刻的一枚梨花木发簪。”

    叶清溪捂着脸惊讶道:“这么久,它发芽了么?”

    “怎么可能!”萧洌一口否认,又看向那宫人,正待发火,却见眼前一晃,视野中多出根木制发簪来。

    下一刻叶清溪轻柔中略带调皮的声音响起:“表哥,可是这个?”

    萧洌缓缓转头,却见叶清溪笑得狡黠,眼里仿佛含着星子,熠熠生辉。

    萧洌被她的开心所感染,嘴角也不自觉勾了起来:“清溪,你几时找到的?”

    叶清溪道:“也就几日前。”

    “故意捉弄我么?”萧洌眉头一挑。

    叶清溪笑了笑:“表哥还不是捉弄了我好几回?”

    “我那可不叫捉弄,”萧洌忽而笑得暧昧,“那叫调戏。”

    他抬起叶清溪的下巴,微微低了头凑近她,低声暗笑:“表妹见多识广,想来很分得清这其中差别。”

    见多识广是个好词,但叶清溪总觉得萧洌依然在“调戏”自己,便推着他的胸口往后退了半步,扬着下巴道:“我才分不清呢。”

    萧洌顺手将叶清溪手中发簪取走,又微微用力将她拉入自己怀里,低声问她:“可喜欢?”

    叶清溪知道他是在问这发簪,便点头道:“表哥费心了,很好看,我很喜欢。”在拿到手之后,她便时常拿着看,晚上睡觉时还放在枕头下,岂止是喜欢。

    “既然喜欢,让我替你戴上。”萧洌抬头伸向叶清溪发顶。

    身旁不远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叶清溪蓦地退后一步,甚至不用转头去看她就知道这是太后的声音,太大意了。

    萧洌侧头看了眼,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往前进了一步,手上一插一拔,便替叶清溪换了根发簪。

    “天天戴着,不许换掉,知道么?”萧洌道。

    叶清溪下意识想要点头,然而顾及一旁的太后,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萧洌笑望着她,并不催促,却也不给她逃避的可能。

    叶清溪心里一叹,大概萧洌依然想要逼着她别那么怕太后,因此这会儿是绝不会退让的吧。

    叶清溪点头道:“我记着了。”

    “这才是我的好表妹。”萧洌摸摸叶清溪的面颊,又道,“我送你回去吧。”

    他这时才再看向太后,微微颔首:“母后,我先送清溪回去了。”

    “表姑母,我先告退。”叶清溪完,见太后不大高兴地点了点头,便跟着萧洌往外走去。

    太后应当知道,她为了哄萧洌,有时候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志,因此有时候她倒不怕在太后面前做出不违心意的举动,反正有“哄萧洌”这个挡箭牌在。

    “清溪,今日你倒是比往旁胆大了许多。”路上萧洌忽然出声。

    叶清溪点点头,低笑道:“大约是想明白了些事的关系。”

    “哦?想明白了什么?”萧洌好奇道。

    叶清溪道:“不能。”

    “连我也不能?”萧洌道。

    “不能。”叶清溪摇头一脸坚定。

    “今后你定会的。”萧洌似乎想到了什么,此时也不再逼迫。

    叶清溪没有接话,她想萧洌得对,迟早有一天,她会告诉他,她的真正心意。但……还不是现在。

    萧洌将叶清溪送到了踏雪轩,“护送”到达之后收了点的报酬,这才满意离去,留下一个双颊泛红的叶清溪。

    第二日一早,整个御苑便热闹起来,正是回京的日子。

    马萍儿乘坐的马车早已修好,这回自然不会继续来跟叶清溪挤一块儿,只是中午休息时,叶清溪看到马萍儿不知何时凑到了徐媛跟前,顿时为徐媛祈祷了一声。马萍儿这种牛皮糖似的话痨,也不知徐媛能否应付得来。

    中午各自吃过,队伍继续开拨。

    整个上午,叶清溪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两个月前去御苑的路上,萧洌可是装病让她过去的,如今他是不是会故技重施?出发前她曾悄悄去跟萧洌商量过,让他别再像来时那样骗太后,否则太后一定会意识到他在伪装,那以后就麻烦了。当时她还没来得及听到萧洌的回复就见太后正过来,只得无奈闭嘴。所以她还不知萧洌究竟会不会做什么。

    一上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但叶清溪还不敢放心,总要等回到皇宫,她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不知是不是这两个多月的情绪控制方法积少成多效果显著,在回皇宫的几日里,萧洌竟真的什么都没做。

    第三日下午,叶清溪终于回到了皇宫。

    阔别两个多月的屋子纤尘不染,想来他们不在的日子里,留守的宫女内侍并没有偷懒。旅途实在是辛苦,叶清溪回到自己屋子后便累得直接躺下,连晚饭都错过了。

    晚上起来稍微吃了点,太后便将她喊了过去。叶清溪心里有些忐忑地猜测着太后究竟找她来做什么,见到太后时便只安静地等待着,免得多多错。

    太后的目光从叶清溪头上戴着的梨花木发簪上移开,笑道:“清溪,我叫你来是有一事,但与洌儿倒是没什么关系。”

    叶清溪与太后之间的对话多围绕着萧洌,因此她很好奇跟萧洌无关的是什么事,便道:“您请讲。”

    太后道:“我记得你很早之前过循证医学这个词吧?”

    叶清溪一愣,点点头:“是的。”

    当时跟太后起种牛痘的事时,她就顺嘴了这个词,听起来挺厉害的样子,其实意思就是“遵循证据的医学”。但即便是现代,还有很多医生不懂何谓“循证医学”,颇为令人惋惜。

    “你也知道,我穿来已有二十载,过去的一切,忘得差不离了,因此这么多年来,也没什么属于穿越者该有的建树。所幸你来了,还记得不少,在疫苗一事上帮了大忙。我想着,若能早日将现代医学的思想传播开来,对这时代的医术想必是助益良多。”太后缓缓道来。

    叶清溪闻言点头,但她并不清楚太后具体要她做什么,便问出了口:“不知您想让我怎么做?”让她写本医书她是写不出来,那么多科室那么多人体方面的类目,她便是学医的恐怕也记不住那么多,更何况她还不是呢!她顶多就算是个爱好者,还是业余的爱好者,顶多懂些微博上常被科普的医学常识。

    “之前那些民间来的大夫,我记得你与他们相处还算好?”太后问道。

    太后这么一起叶清溪就想起了跟她有些缘分的卫桑,点头道:“是还算可以。”

    太后道:“年轻人容易接受新东西,当时你与他们相处得好,而疫苗一事也证明了你的能力,想来你再教给他们更多新奇的东西,他们会更愿意接受一些。至于太医院的那些老家伙便不用管了,”太后笑了下,“我记得有个名人过一句话,一样新事物获得承认不是靠的服老家伙们,而是他们逐渐死去后,接受他们的年轻人不断成长起来。”

    叶清溪愣了下才道:“普朗克的。”虽然并不准确,但大概意思差不离了。

    太后点点头笑道:“就是了。这些大夫我已经让人再召入皇宫,你每日上午不是不用上课么,便多去转转,早日让他们认可循证医学。”

    也就是,太后是想让她当个引路人。确实,思想、方**的传播,比具体的操作细节更重要。

    “我明白了。”叶清溪用力点头。她完全不排斥这样的事,反倒觉得有一种令人心潮澎湃的使命感。或许,这便是改变历史的一项举措,后世会将之称为“现代医学”的萌芽也不一定。

    “辛苦你了。”太后拉着叶清溪的手,笑得一脸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