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撞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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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内。

    萧洌沉着脸在一杯杯喝着闷酒,一旁的徐媛被他强拉着作陪, 只得战战兢兢地坐在一旁, 想劝他少喝些,然而看到他的神色, 涌到喉咙口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今日她去文华殿暖阁外时,并没有看到叶清溪, 地上留有些许痕迹,她悄然问了内侍, 才知道叶清溪跟萧洌起了争执, 似乎闹得还有些严重。

    徐媛面沉如水, 心中天人交战, 见萧洌渐渐喝多了些, 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道:“表哥,为何……为何不给叶姑娘一个陈述自身的机会?”

    她话音刚落, 萧洌那饮酒后更充满戾气的双眸便看了过来,他似乎不怒反笑,眼睛盯着徐媛道:“表妹, 你可知道你在些什么?”

    徐媛面色发白,那阵寒意让她心中鼓起的勇气溃散大半,可想起过去,想到将来,她低下头避开萧洌的视线, 以增强勇气:“表哥, 当初之事我略有耳闻。您也知姑母的性子, 叶姑娘并没有太多选择。”

    萧洌蓦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到了地上,凶狠地怒斥道:“闭嘴!”

    徐媛面色更白,连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可勇气或许只有这一回能有,她不管不顾地继续道:“我与叶姑娘交往不多,却知她有真性情,体贴入微,善良机敏,有这样的性情却又被迫处于那样的境遇,只怕那时候她自己亦是痛苦万分。”

    在萧洌的瞪视之下,徐媛终于将自己想的话完。

    萧洌面上浮现嘲讽之色:“她倒是好手段,让你为她话,她给了你什么?”

    徐媛沉默不语,事情自然不是萧洌的这样,但要她这样的话一点好处都没有,却也不是的。

    想到今后或许再没有这样一舒己见的机会,徐媛继续道:“表哥,我知你对叶姑娘的情义,为何不趁着还不算太晚,让自己将来不后悔呢?叶姑娘毕竟是个女子,不可能永远等着表哥,若哪一日她心灰意冷,表哥怕是会追悔莫及了。”

    “闭嘴!再多一句,朕绝不轻饶了你!”萧洌着却蓦地起身,一脚踢翻了身下的凳子,带着一身火气扬长而去。

    徐媛紧绷的身子蓦地放松下来,她长叹一声,面上浮现愁苦之色。

    叶清溪在属于自己的地盘之中待了几日。这些日子她也没闲着,时不时出去采购一些书籍回来,空下来就看会儿书,时不时想想萧洌的事。

    薛齐的身体似乎好了许久,叶清溪在的时候就没见他再发过病,而按照薛大叔和薛大婶所,她不在时他也没有发病的迹象。或许是“神药”这安慰剂起了效果,或许是他自己有了生活的目标,精神上的变化引发了身体上的变化,无论哪种可能,叶清溪都觉喜闻乐见。

    这日下午,叶清溪收拾了下东西,准备回靖王府去。

    薛齐这些日子偶尔会跟她话闲聊,如今见她又要走,他突然了一句:“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虽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好歹能帮你出出主意。”

    这就是他身为一个过目不忘的天才少年的骄傲了。

    叶清溪扬起笑脸:“谢谢,如果有必要,我会向你求教的。”

    薛齐骄矜地哼了一声,又将视线落回了书本之上。

    叶清溪回靖王府时心情不错,最近薛齐状态很好,她也渐渐觉得,或许真没必要节外生枝,就让薛齐这样平淡却幸福地过下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稍晚的时候,摄政王将叶清溪请了过去,了下这几日的事。在她没去的第一日,他入宫时遇到了检查,是不让他带侍女入宫。不过这检查,到了第三日便撤了。

    叶清溪听了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如果她之前没把萧洌的话当回事,那一日可能就要傻兮兮地等在宫墙外头,或者自己徒步回去了。

    “既然撤了,那明日我一起去吧。”叶清溪道。不过检查了两日就撤了,是因为萧洌认为她不会来了所以就把人撤了呢,还是,这检查的撤除是个暗示——“快入宫啊我都把检查撤了你怎么还不入宫?”

    叶清溪想到后者忍不住笑了笑,她觉得,一定是后者吧。他虽表现得一点都不信她的话,但她的那些,他一定听进去了一些,怕是在期待更多,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她一定能让他再度给予她信任!

    第二日叶清溪跟着摄政王一起入宫时,果然没遇到检查。她依然在老位置等待着,看到萧洌来时,她甚至稍稍探出头去,冲他轻轻挥了挥手。

    萧洌只是往她这边瞥了眼,便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目不斜视地领着众臣进了暖阁。

    叶清溪并不心急,安静地等着他事情结束后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叶清溪本以为会先遇到的徐媛并没有过来,她有些困惑,偷偷问了问门口看着的内侍,才得知徐媛已经有几日没来了。

    是萧洌的命令么?

    叶清溪暗自琢磨了会儿,便见暖阁门大开,群臣一个个走了出去。

    她又等了会儿,便见萧洌也漫步而出。

    叶清溪依然待在廊柱这儿,并没有立即追过去。时间是很紧迫,但也不好逼得太紧,时不时刷个存在感,只要他没有把她赶出去就好。

    萧洌像是没注意到叶清溪似的,径直迈步往外走。

    叶清溪准备好跟随摄政王回去了,却见萧洌仿佛想起了什么,一个转身便走了回来,居高临下冷冷望着叶清溪道:“朕差点忘了,那珍珠耳环呢?”

    叶清溪还是用着上次的理由:“换了地方时东西不知放哪儿去了,一时间找不着。”

    萧洌这时候本该掉头就走,但他依然站在那儿,脸色往下沉:“朕过,不许你再入宫,你竟抗旨不遵?”

    “不敢。”叶清溪低着头道,“毕竟已过了好几日,我想着皇上可能已经消气了,便来问问。”

    “消气?”萧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蓦地闪过厉色,“在你眼中,便只是‘消气’如此轻描淡写?”

    叶清溪慢慢抬头凝望萧洌,眼神深邃而声音温和:“过于起伏的情绪是理智的大敌,非是我轻描淡写,而是任何事都该在‘消气’后再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观感。”

    萧洌盯着叶清溪看了好一会儿,眼底的戾气竟然一点点散了,但他并没有什么,转头便走,似乎没有一丝留恋。

    叶清溪在他身后露出很浅的笑容,随后跟着摄政王回去。

    再过一日,宫门口依然没人拦着叶清溪不让她进去,她心里的喜悦便多了一分,跟着摄政王入宫后便还是到了老位置待着,并在萧洌过来时照旧对他挥了挥手。这回萧洌依然当没看到她,连个表情都欠奉。

    叶清溪心里却高兴得很,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接下来几日,萧洌并没有再主动找过叶清溪话。他当然知道叶清溪天天来,但也不知是不是赌气比谁更能坚持,他顶多就是看她一眼,似乎想弄清楚这样的日子她还能坚持多久。

    叶清溪从主观上认为自己至少能坚持个一年半载的,但客观上总有不可抗力让她无法达成起先的目标。

    这日她本靠坐在廊柱后等着萧洌结束召对后出来,有些昏昏欲睡的,耳朵中突然听到了什么,醒过来时依然有些困倦,稍稍探出头去便看到一行人匆匆而来,当她看清楚里头有些什么人时,当时她便被吓清醒了,慌忙缩回廊柱后。

    竟然是太后!

    这几日不见太后,萧洌这边看着又还算顺利,叶清溪难免心生希望,甚至希望太后一直别来最好。当然梦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太后即便让自己的情绪放放假,也不可能离开太久。

    太后脚步微顿,视线瞥向廊柱的方向,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边有漏出的些许衣料,若不是起先便知道那边有人,怕是会忽略过去。

    她沉着脸,一步比一步沉重,等到了廊柱边,她突然叹息一声道:“清溪,出来吧。”

    叶清溪心里的侥幸随着太后这句话而烟消云散。这并未出乎她的意料,太后依然掌控着皇宫,摄政王的触手便是能伸进来,也不可能遮蔽太久,太后迟早会发现她的回归。

    叶清溪绕过廊柱,大大方方地站在太后跟前,规规矩矩地行礼:“民女见过太后娘娘。”

    她望向太后,只见这个原本雍容华贵的女人,这些时日看着瘦了不少,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神情略显憔悴,面上的粉似乎都因为想要掩盖脸色而多涂了一层。

    太后虽是听到有人回报才得知清溪回宫之事的,可真见了人,她的脸色依然一点点沉了下去。

    “摄政王带你回宫的?”太后脑子随便一转就有了答案。

    “是。”叶清溪自然没否认,“不过民女并未告诉王爷他无需知道的事。”她这是在跟太后,不用担心,太后想要保守的秘密,依然是秘密。

    太后微微颔首,随即道:“你不该回来。”

    叶清溪低下头,像是个做错了事被家长批评的女孩般低声道:“若不是听了皇上的一些情况,民女也不会回来。”

    这儿实在不适合一些话,太后沉默许久道:“你先随我去乾清宫。”

    叶清溪没有拒绝,事实上她也没有不的权利。既然见到太后是不可避免的,那她便要趁着这个机会服太后,即便知道成功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当初太后既然能出那样刺激萧洌的话让他病情加重,这会儿便不太可能吃回头草。

    然而就在叶清溪跟着太后离开时,暖阁的门突然开,摄政王匆匆走了出来,见叶清溪正要跟着太后离开,他几步走过来,风度翩翩地一笑:“不知娘娘这是要带本王的侍女去哪儿?”

    “这是皇宫,哀家之事,难道还要件件向王爷报备不成?”太后一见摄政王便没什么好脸色,反唇相讥道。

    摄政王早习惯了也不在意,依然微笑道:“娘娘要带旁人离去本王自然管不着,然而这是本王的侍女,自然是本王了算。”

    “你的侍女?”太后冷笑,“谁不知她是哀家的表侄女?”

    摄政王面不改色道:“娘娘怕是认错人了。”

    “哀家怎会认错人?”太后跟摄政王杠上了,今日还非把叶清溪带走不可,“王爷秘密将哀家的表侄女带入皇宫,究竟有何图谋?”

    摄政王道:“太后究竟有没有认错人,问她自己便可。”

    突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叶清溪身上,等着她给出一个答案。

    叶清溪顿觉为难,摄政王带她入宫,此刻她自然是该站在他这边,可这样便会得罪了太后,如今太后还没有彻底跟她撕破脸,她还有服太后的机会,因此不想将事情做太绝。可若是站到太后那边去,太后是胜利了可以带着她扬长而去,但她也就因此得罪了摄政王,若没能服太后,她今后便再也入不了宫了。

    正当叶清溪颇为举棋不定,因为她的迟疑气氛变得越来越紧绷时,暖阁里又走出一人,闲庭散步似的走了过来。

    正是萧洌。

    太后见萧洌竟然出来了,眉头轻轻一皱,但没有立即开口。

    萧洌一直走到距离叶清溪不过两步远才停下,慢吞吞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才突然笑道:“母后,你跟皇叔怎么又吵起来了?”

    这话得太后面色微青,摄政王倒是垂着视线看不出太大反应。两人怼归怼,但这事能做不能,不然成何体统?

    可现在这话的人是萧洌这个皇帝,自然谁也不出什么来。其余人都低着头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躲藏。先前还只是太后和摄政王二人吵,如今看着竟然还要多加个皇上,这近身伺候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洌儿,你这边可是谈完了?”太后总算先开了口,却绝口不提跟摄政王的争执,勉强笑道,“正好母后也有几日没好好跟洌儿吃过饭了……”

    然而太后还没完,却见萧洌扬起抹灿烂的笑,不紧不慢地:“母后,朕听到了你与皇叔的争执。”

    太后顿时抿唇,抬眼看向萧洌。

    萧洌突然拉过叶清溪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轻轻拍了拍,笑眯眯地:“她哪是母后的表侄女啊。她确实是皇叔的侍女,不过朕正算向皇叔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