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流浪团┃很薄很软的一片背,在火光里成了蜂蜜似的琥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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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黑着, 逐夜凉没亮目镜灯, 视界左上角显示时间02:47,提高听力接收装置的灵敏度, 半径三公里以内捕捉到脚步声, 是骨骼, 而且很杂乱,有十五人以上。

    他推了推金水, 金水睁开眼, 机警地看着他,轻手轻脚爬起来, 去穿红咒语。

    逐夜凉也离开火堆, 在岑琢和元贞的车门上各敲一声, 溜到隐蔽处,用超声成像系统探测对方的距离。

    不到一公里。

    两扇车门缓缓开,岑琢背着特种枪跳下来,高修和元贞第一时间去穿骨骼, 贾西贝迷迷糊糊呵欠, 拉扯张易:“易, 醒醒!”

    张易很赖床,翻了个身,不肯动。

    “别闹,快点,”贾西贝套上外衣,把他往车下抱, “有人来了!”

    张易回抱着他,像是故意缠着,让他下不去,贾西贝往远处看,已经能看到一大片骨骼的照明灯,来不及去穿日月光了。

    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逐夜凉拔出左狮牙。

    轰!火堆作为最明显的目标,先被炸弹中,弹起的砂石和炭灰飞到岑琢身上,灼烫,他对大家:“别着急,全引过来,一锅端。”

    “明白。”逐夜凉单枪匹马先上。

    先头部队是五个人,骨骼不差,但不是百单八,逐夜凉一身孔雀绿的杂牌装甲,看着也不像什么人物,双方缠斗在一起。三五个回合,逐夜凉故意装作无力招架的样子,五具骨骼见状开启背后的大灯,招呼远处观望的同伙。

    一窝蜂跑上来二三十具骨骼,没有主力机型,没有统一标识,是流浪团。

    所谓流浪团,是在正规社团之外,由自由御者组成的武装组织,一般五十人左右,杀人越货、家劫舍,规模大的也可以独霸一方。

    高修这时窜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在战场外围设置中子场,从一点到十二点,每个方向各设置两个,把一伙人和逐夜凉圈在里头。

    岑琢把枪从背上翻下来,随便挑一个骨骼,稳定、瞄准、击发,一枪爆头,这是号令,金水和元贞往上冲。

    逐夜凉开始反击,砍瓜切菜一样在包围圈中僻出一条路,红咒语甩起套索,套住倒霉蛋往中子场上拽,一时间,爆炸声接二连三。

    对方乱了,开始往外跑,大多数被场能炸得灰飞烟灭,少数爬出来,等着他们的是转生火的截击,只有那么一两个趁乱突围,仓惶逃进树林。

    贾西贝正抱着张易藏在树林里,刚才时间紧迫,流浪团又来势汹汹,他也没什么战斗经验,一害怕就躲了起来。

    大树后头,张易搂着他的腰:“哥,我怕黑。”

    “嘘,”贾西贝也怕,摸了摸他的头,张易明显感觉那只手在抖,“没事,有哥呢,哥会保护你……”

    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冲进林子,是骨骼,贾西贝推着张易往后退,身后有一个被野草和倒树覆盖的坡,他俩钻到底下,惊恐地蜷着。

    那具骨骼一脚深一脚浅,也在逃命,拨开乱树往这边来,贾西贝把张易护在身后,隔着稀疏的杂草盯着它。

    机械脚来到眼前,贾西贝的鼻息喷在金属涂层上,形成一片薄薄的白霜,骨骼转动踝骨关节,贾西贝屏息等着它离开,背后突然一股力量,把他从草坡底下推出去,正推到骨骼脚边。

    张易?贾西贝来不及反应,骨骼被他吓了一跳,立刻开火,子弹在漆黑的树林里扫出一道亮光,贾西贝翻滚躲避,胳膊和额头都破了。

    呼……呼……他趴在草丛里,那具骨骼给机枪上膛,大概发现不是像样的对手,胆子大了,朝天响了几次枪,想把贾西贝吓出来。

    每响一次,贾西贝都闭紧双眼。

    张易为什么把他推出来?是不心,还是太害怕了,想让他吸引骨骼的注意,自己趁机逃跑?

    骨骼又一次扫射,子弹贴着贾西贝的后背射进土里,这样不行,他看一眼草坡,张易还在里头,把心一横,他抱着脑袋窜起来,全速朝树林外跑。

    骨骼收起枪管,换上炮筒,也不着急,大概瞄了个准,朝他的背影开了一炮。

    轰地一声,元贞回头,是树林方向,他观察四周,日月光不在,也没有贾西贝的影子,他冒汗了,不管眼前就是战场,没做任何撤退措施,直接转身。

    “元贞!”高修喊。

    一具流浪骨骼正在他十点钟方向,三十米距离,一把重刀,见他转身,索性把刀脱手,对着转生火的脖子,破空而来。

    “妈的!”黑骰子冲上去,挡在元贞身前,太近了,来不及做有效回击,他干脆举起左臂,生生把刀搪住。

    只听噌地一声,黑骰子的肘关节碎裂,整条臂瘫痪一样垂下去,被重刀坠到地上,高修忍痛嘶吼。

    元贞看着他在身后倒下,瞪着眼,全身的血都冲到头上,跨一步到高修身前,护着他,同时喷火口全开,冲着甩刀的家伙猛烈喷射。

    战场上顿时一片火海,岑琢没有骨骼保护,迅速后撤,瞥一眼树林方向,跑过去。

    炮弹出堂前会有一个轻微的撞击声,听多了就能分辨,正是听见这个声音,贾西贝提前卧倒,紧接着背上一热,炮弹在身边一棵大树上炸裂。

    岑琢赶到时,正看到贾西贝烧伤的后背,还有林子里追着过来、狂妄开炮的家伙。

    岑琢举枪、上膛,手很稳,瞄着御者舱,一枪毙命。

    贾西贝shenyin着爬起来,没娘娘腔地哭鼻子,而是咬着牙往林子里走,岑琢跟上他,眼前是他伤痕累累的后背,这孩子长大了,岑琢意识到,他不能再看轻他。

    草坡底下,张易还在,哆嗦着不敢出来,贾西贝忍着疼钻进去,捧着他的脸蛋:“没事,别怕,哥不怪你,都过去了……”

    张易在黑暗里蹙眉,这人是个傻瓜吗,他把他推出去送死,他却跑回来救自己。

    03:15,战斗结束。

    红咒语抓了两个活口,把御者从舱里掏出来,拿大口径机枪瞄着,就地审讯。

    “我们是这一带的流浪团,”西北口音,是当地人,“尧关以东二十公里外的货,我们都可以动。”

    这是把他们成“货”,金水朝元贞亮炮灯,转生火立即喷出一道短火,从两个俘虏头上掠过,连头发带眉毛,甚至眼睫毛,全烧秃了。

    头皮上烫出一层水泡,疼得俩人跪不住,趴在地上蠕动求饶。

    金水冷笑,把镰刀扔过去:“肚子里的话想好了再,不好,老娘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自己拿脖子往刀上抹!”

    两个人哭着作揖,真得不能再真地:“我们白天就瞄上你们了,你们人少,还有两辆大车,我们以为是大买卖!”

    元贞信了,关闭喷火口,急着去看高修和贾西贝的伤,岑琢、逐夜凉和金水却没动,张易在外围盯着他们,目光阴冷。

    “大买卖?”红咒语把镰刀往前一踢,那么厚的刀刃,磕在两人膝盖上,骨头都碎了,“大买卖就让你们这么做?”

    她冷哼:“不试探,不骗,不迷,不搞陷阱,我看你们不像做买卖,像是傻得给人当枪使!”

    元贞顿住,恍然看着她,不愧是当过会长的人,眼里不揉沙子。

    张易的视线迅速在她和岑琢,包括逐夜凉脸上逡巡,六个人中,这三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是头领级别的人物。

    “大半夜的,别磨蹭,”岑琢不耐烦了,把特种枪的弹夹玩得咔咔响,“姐,速战速决。”

    闻言,红咒语甩起套索。

    那两人的心理已经崩溃了,抱着膝盖不停哼哼:“我……我们,是染社太涂堂,是太涂堂让我们来的!”

    岑琢啪地把弹夹卡死,“太涂堂的谁?”

    “我们不知道,是大哥和他们联系的!”

    “怎么找到我们的位置?”

    “不用找,”那两人抻着脖子,争先恐后地,“方位是实时通知的!”

    张易立即移开眼睛,同时,岑琢向他看过来。

    “大哥,我们还知道……如、如意珠已经上尧关了,就等着你们……”

    啪啪两声枪响,岑琢把特种枪扔到地上:“都过来,开会。”

    张易惊讶,这个人居然是当家,一只机械手,还没有骨骼,怎么能够服众呢?

    再看他的手下,金水从红咒语里出来,一个没有腿的女人,心狠,手比心还狠,总是挺着背昂着头,难以动的样子。

    一旁,元贞正在帮高修恢复手臂机能,虽然受损的只是骨骼,但神经元让大脑误以为手臂断了,张易想不明白,几个时前他们还斗得不可开交,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一个却能为另一个去挡刀?

    还有逐夜凉,他为什么不脱骨骼?

    然后是贾西贝,他回头看,那个娘娘腔,背上除了新鲜的烧伤,还有两道狰狞的刀疤,显然受过酷刑。

    张易琢磨不透,这到底是一伙什么样的人?

    贾西贝没参与开会,张易自然也没有借口靠近,火重新点起来,两人坐在红艳艳的篝火边。

    “易,帮哥脱一下衣服。”贾西贝背对着他,外衣脱到肩膀,大片布料已经烧没了,融化的纤维和皮肤粘在一起,一动就钻心地疼。

    烧伤,浅二度,不严重,张易上手要拽,可一看那片皮肤,雪白、滑腻,女孩似的,有点下不去手:“我……怕你疼。”

    “没事,不……”贾西贝想骗他“不疼”,忽然鼻子一酸,哭了。

    “喂……”张易有点慌,“我、我还没碰呢。”

    贾西贝不话,就是哭,抽抽噎噎的,让人心疼。

    “那个……”张易绕到他面前,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是伤口疼吗?”

    贾西贝点头,点完又觉得不好意思,在比他的孩子面前掉眼泪,丢人了。

    “刚才能忍住,现在忍不住了?”

    贾西贝红着眼睛看他:“嗯。”

    张易一下笑了,他时候也是这样,被爸妈逼着做格斗训练,伤了、疼了,当时死撑着,从格斗场一下来,就背着大家吸鼻子。

    “你……笑了。”贾西贝惊讶地。

    张易愣了一下,不相信。

    贾西贝揉了揉他的脸蛋,也笑,在跳动的火焰里,异常生动:“你笑起来,还挺好看呢。”

    张易是个很周正的孩子,眉眼鲜明,颌骨方正,只是看着有些稚嫩。

    “我没有……”张易急忙否认。

    “树林里的事……”贾西贝忽然,“别跟他们。”

    张易盯着他,什么意思,他是想包庇自己?怕那些人知道了,自己要遭殃?

    “易,”贾西贝摸着他的头发,“你还,可能……也没人教你道理,其实每个人都有恶念,我也有,但恶,应该是一念之差,不心做错了事不可怕,这件事会让你记住,以后做个好人。”

    张易的眼神狠起来,有股逆反的劲儿,刚想顶他一句“你懂什么”,元贞开完会了,从车上拿来烫伤膏,在火堆旁坐下。

    张易抱着腿看着他俩。

    元贞用一种他那个长相难以想象的细致,一点一点剥离贾西贝的衣服,很薄很软的一片背,在火光里成了蜂蜜似的琥珀色。

    贾西贝一直在哭,边哭边叫:“哥……”

    元贞就不厌其烦地回应:“嗯,我在。”

    好几次,张易看见元贞用指头沾着口水去软化他皮肤上的纤维,可能是疼,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贾西贝抖得厉害。

    张易不经思量伸出手,把他的手攥住,贾西贝明明比他大几岁,手却那么。

    元贞看见了,不高兴地瞪他一眼,把那只手抓回来,扣着手背摁在地上,五指慢慢掐进指缝。

    然后,他以为别人看不见,伸出舌尖,在贾西贝丑陋的伤口上,轻轻舔了一下。

    “嗯……”贾西贝弓起身体,茫然无知地忍耐,张易垂着眼,看见他被扣着的指缝也把元贞夹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