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争艳┃尚带着野气的好花受了炙热的摧残。

A+A-

    模型机倒下, 血从右狮牙抽出的刀口流出。

    关铁强惊呆了, 岑琢他们也意外,没人看清他们是怎么的, 好像突然之间模型机就放弃了进攻, 被一刀贯穿。

    “怎么……”关铁强松了松领带, “那可是狮子堂青龙分堂堂正,无情客郑远!”

    岑琢托枪的手放下, 曾经叱诧一时的大佬, 到头来也就是这样,一刀了事。

    关铁强咋舌:“郑远人称牡丹狮子, 当年在江汉, 他一个人面对过江的染社大军, 顶了整整两个时,能在十分钟内把他解决掉……”

    前方,逐夜凉甩掉刀上的血,左右狮牙入鞘。

    绝不是善类。

    这家伙一天之内先后取了阿罗汉魏晓和无情客郑远的性命, 东屠青龙西戮白虎, 西方分社如果能有这样的盟友, 前途不可限量。

    逐夜凉向岑琢走去,习惯性地把他扫描一遍,黑骰子含着胸活动四肢,转生火也迅速靠拢,四个人同时看向面前的管理区,面积有几百平米, 是开放式的办公中枢,上百名文职干部在这里管理着兴都乃至整个西部的事务。

    他们终于到了。

    过关斩将、一气呵成,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岑琢猛然冲向关铁强,扯住他的领子,拿特种枪顶住他的下颌骨。

    关铁强大惊失色,连忙举起双手,一动也不敢动。

    “岑琢!”逐夜凉吼,“放下枪!”

    他第一次这样吼他,岑琢一哆嗦,愣愣看着他,他们明明好的,假意招安进入猛鬼城核心区,拿下这座监狱,夺取兴都。

    “我们是来招安的,”逐夜凉,“别冲动。”

    已经进入了核心区,关铁强就在手上,岑琢不理解,他还在演什么?

    “可他们想让我们死,高修刚才差点没命!”

    逐夜凉不多,只是重复:“岑琢,放下枪。”

    岑琢不放,瞪着眼睛和他对峙,逐夜凉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住他的肩膀,夺枪、救人、反制一气呵成,岑琢被他死死摁在地上。

    “岑哥!”高修和元贞惊呼。

    岑琢的脸抵着冰凉的地板,挤变了形,红着眼眶问逐夜凉:“你他妈到底怎么了!”他愤然,“你就那么想招安吗!”

    逐夜凉没回答,轻得不能再轻地:“岑琢,相信我。”

    岑琢的眼角湿了,也许是被他这样摁着,刺痛、屈辱、狼狈:“那你‘叮咚’。”

    叮咚,每次逐夜凉尝试安抚他,都会这两个字,很简单的一个拟声词,却胜过千言万语。

    但逐夜凉不出来,那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咒语,承载了太多东西,沉阳的初相见,大兰的梦成真,北府的并肩作战,太涂的情意萌动,乌兰洽的懊悔,兰城一发而不可收的爱,当然,还有兴都的欺骗……逐夜凉沉默。

    岑琢最怕他沉默,伸手想攀他的肩膀,却被他心虚地躲开,正在这时,整个管理区响起一个巨大的笑声,张狂、刺耳、无孔不入,是扩音器。

    逐夜凉站起来,举目四望,脚下,金属地板开始震动,有电机在转,管理区的文职人员列队从两侧撤出,他们背后,一道庞大的合金闸门缓缓提起,门后是整装的列兵骨骼,呈扇形拱卫着一个狭的房间。

    房门开着,屋里只有一张办公桌,四壁没有任何装饰,连地毯都没有,地板上有一个三角形的花纹。

    一个瘦的男人从办公桌后起身,西装漂亮,尤其是鞋,繁复的雕花,油亮的皮面,一尘不染。

    岑琢惊讶,三重天之后居然还有一道闸门!

    这道闸门背后的男人,是谁呢?

    “初次见面,”那人关掉手边的扩音器,从房间出来,骨骼军自动变阵,为他让出一条路,“西方分社,关铁强。”

    岑琢愕然,他是关铁强,那……他回头看,刚才自己拿枪指着的又是谁?

    只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替身。

    “三重天,三道关卡,”关铁强双手插兜,一派绅士模样,“只是为了这一刻做铺垫,染社要的是忠心,而你们,勉勉强强过关。”

    岑琢额上出了一层汗,方才,只差一点就功亏一篑。多亏了逐夜凉,逼他放下枪,毫不留情把他摁在地上,让他伤心,和他把戏演下去。

    他望向关铁强身后,那才是猛鬼城真正的核心区,一个巴掌大的屋,成天待在里头,和外头关着的这些囚犯也没什么两样。

    “伽蓝堂听好,”关铁强懒洋洋地,“染社的招安条件,第一,你们让出以北府为首、占据的所有城池,第二,退出连云关,改换莲花旗,第三,会长岑琢留守江汉,职务另行安排。”

    岑琢恨不得提枪,这他妈欺人太甚了。

    逐夜凉搭住他的肩膀,淡然:“西方分社也听好,要伽蓝堂归顺,第一,以北府为首的所有城池由伽蓝堂指派驻守干部,第二,会长留守江汉可以,但要安排四大分社长以上的职务,第三,作为交换,连云关内外,伽蓝堂名下的城池皆挂莲花旗。”

    这就是谈判,来来往往,不要脸地叫价。

    关铁强笑了:“口气不,”随即,他皱眉,“二和三可以,一不行。”

    “关分社,”逐夜凉分毫不让,“你没出过关吧,连云关以北是大片的无主地,资源丰富,人口稀少,伽蓝堂以沉阳为基地,不出一年,不,半年,就可以将鲜卑利亚以南尽数收入囊中,你要明白,到时候这么大一块区域挂的将是莲花旗!”

    关铁强怔住,他向来只盯着江汉那一亩三分地,从来没想过北方,如果站在伽蓝堂的角度,要向北经略,北府确实是重要的战略后方,绝不可能放弃。

    这是他们的谈判底价。

    “好,”关铁强首肯,“我同意你们的条件,但相应的,伽蓝堂也要拿出诚意。”

    逐夜凉走上去:“请讲。”

    关铁强扫视他们四个:“你们,在这里,当场上染社的标记。”

    他指的是喷漆,在骨骼的显眼处喷上莲花徽章,“好,”逐夜凉毫不迟疑,“来吧,从我开始。”

    高修和元贞有些犹豫,双双看向岑琢。

    岑琢抿着嘴唇,缓缓眨了下睫毛,算是同意。

    本来不是这样的,之前他尊重逐夜凉的意见,但也有自己的摆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那家伙百依百顺,就像是……

    失去了自我。

    喷漆分两步,先是套模具腐蚀装甲表面,形成一个下凹的图形,然后用膨胀颜料把这个凹坑填满,这种喷绘的特点是一旦想抹去,就要磨薄装甲,给骨骼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

    黑骰子和转生火的标记都在左胸,逐夜凉比较麻烦,一具骨架子,只好先喷在固定肩胛和胸廓的“锁骨”上,一朵盛放莲花,赫然生辉。

    岑琢扫视周围,壹型列兵装甲的战斗力不算强,但胜在数量多,还有其他染社干部和武装人员,他们想得手,并不容易。

    这时,关铁强:“岑会长也请接受标记。”

    岑琢一愣,怒瞪着他。

    “只是一个烙印,”关铁强眯起眼睛,“都要归顺染社了,还在乎一块皮肤吗?”

    岑琢看向逐夜凉,那个人没看他。

    “岑会长这样,让我不得不怀疑伽蓝堂归顺的诚意了。”关铁强对他施压。

    岑琢仍然盯着逐夜凉,想等他回头,哪怕只是一眼呢。

    但那个人没有,而是暗暗在给狮子吼聚能。

    “岑会长!”关铁强催促。

    岑琢猛地把衬衫襟口拽开,扣子迸了一地,他脱下衣服甩在地上,露出一身艳丽的牡丹刺青,云一样,火一样,灼人的眼。

    有人吹了声口哨,不知道是干部还是囚犯,挑逗的意思,让岑琢羞耻。

    确实美,没人能否认,一具少年的身躯,如果将来真能拿下北方的大片土地,这副身体承载着的就是半壁江山,是能和汤泽比肩的天之骄子。

    三个工作人员,两人从左右压住岑琢的膀子,另一个擎着一块莲花形的烙铁,通电加热后,对着牡丹丛上方的“天顶”,颈椎第七关节下的敏感皮肤,用力印下去。

    牡丹真国色,开时动天下。

    菡萏出淤泥,一枝君子花。

    牡丹、莲花,在一具身体上争艳,带着高温,带着灼痛,岑琢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这朵尚带着野气的好花受炙热的摧残。

    狮子吼聚能完毕,琉璃眼拉起校准线,穿过真正的关铁强、他背后的一块列兵方阵和核心区办公室,以一个四十度的俯角,最终瞄准地上的三角形花纹。

    轰地一炮,突如其来。

    所有人蹲下去,感觉到猛鬼城在颤抖。

    关铁强消失了,准确地,是灰飞烟灭。他身后是被炸开的核心区,地板上的三角形花纹中心炸出了一个洞,炮弹是斜着进去的,在腾起的灰尘和障目的硝烟中,逐夜凉对列兵骨骼展开收割式绞杀。

    岑琢一套利落的连环击,摆脱控制他的人,迅速向逐夜凉奔去,脖子后头的血一点点渗出来,朱红的,宛如一朵真芙蓉,从含苞到绽放。

    大混战开始了,子弹和炮火胡扫乱射,黑骰子在几个关键位置投放中子场,转生火机动释放高温火焰,列兵骨骼的残骸很快像山一样堆积,西方分社的御者纷纷穿上骨骼投入战斗。

    在呼啸的流弹和隆隆的炮声中,岑琢追着逐夜凉,那家伙只给他一个背影,头也不回,径直向着核心区突破,岑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关铁强已经死了,进入那个屋没有意义,为什么他不肯回头,回头看自己一眼!

    “叶子!”岑琢喊,脚下一绊,摔在地上。

    逐夜凉终于转身,看到爆炸中的他,纵横的弹道在周围闪烁,不假思索的,他从核心区旋踵,收起狮牙刀向他奔来。

    一条血肉凝结的胳膊,一条无坚不摧的合金臂,同时伸向对方,指尖向着指尖,在金色的炮火中,在四散的弹片下,就要相碰……

    这时从核心区办公室,从炸开的三角地板下,悚然响起一个声音,撕心裂肺地喊:“逐夜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