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一辈子,在一起┃“我欠收拾,你快来收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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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焕亮在办公室研究档案的时候, 工作人员匆匆跑来, 有一架江汉的飞机即将降落猛鬼城,请他去接。

    丁焕亮合上档案往外走, 后头跟着一群穿西装的弟, 只有他, 一件薄薄的白衬衫。

    江汉来人,还让他去接, 除了汤泽没有别人。

    跑着上楼梯, 停机坪在三楼顶,风很大, 远远看着流线形的飞行器从天边过来, 悬停在标志点上空, 缓缓降落。

    丁焕亮的头发被吹乱了,衬衫也贴在身上,狰狞的骷髅纹身若隐若现。

    气动闸放气,电子门滑开, 踏出一只穿黑皮鞋的脚, 天底下的黑皮鞋都差不多, 男人的脚也是,丁焕亮却一眼就认出来。

    先是意外,然后舔了舔唇,半喜半怒地翻个白眼。

    贺非凡弯着腰,从稍矮的舱门走出来,丝绸衬衫, 一副淡紫色的太阳镜,那个自命不凡的劲儿,不好是潇洒还是得瑟。

    “丁秘书。”当着这么些弟,他还装呢,老远伸出手。

    丁焕亮笑呵呵地跟他握,握住了使劲儿捏,捏得贺非凡嘴角直抽。

    “你来干什么?”

    “你电话里都那样了,我再不来,怕你想我想出个好歹。”

    “滚你妈的。”

    贺非凡挨着他,这么近,特别想动手动脚,丁焕亮感觉出来了,轻轻在他肚子上捶了一拳:“别他妈耍流氓。”

    “丁焕亮,”贺非凡退后一步,很正经地,“你不是怕我在外头搞三搞四吗,喏,我来了。”

    丁焕亮一愣,错愕地看着他。

    “我在你身边,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

    风更大了,头发在眼前乱,有那么一刹那,丁焕亮简直想扑上去,咬他的下巴,撕他的衬衫,兴奋得指尖都发抖。

    这时飞行器那边传来“呜呜”的叫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门口绊了一跤,圆乎乎地滚出来,趴在地上。

    “你怎么把胖带来了?”丁焕亮埋怨。

    “没事,就是有点晕机。”

    丁焕亮跑过去,把肉嘟嘟的东西从地上抱起来,歪头耷脑的,没什么精神。

    “你带它来干什么,看给折腾的。”

    贺非凡摘下太阳镜:“现在离了我不行,哭。”

    丁焕亮拿眼斜他:“狗会哭?”

    “就那意思,”贺非凡揉着胖软软的肚子,“特别粘我,我上哪儿它上哪儿,睡觉都一个床,是吧儿子?”

    “汪!”胖摇着屁股叫了一声。

    狗丁焕亮抱着,坐电梯领贺非凡下楼,偌大的猛鬼城,他们一关关走出去,蜂窝似的囚舱,厚重的合金墙,往来巡逻的重型骨骼,固若金汤。

    “这种地方,居然让牡丹狮子把白濡尔救走了,”贺非凡不理解,“关铁强傻,汤泽脑子也缺根筋?还有那个须弥山,不是什么终极决策系统吗,明知道伽蓝堂和狮子堂有关,还搞什么狗屁招安。”

    “搞不懂,”丁焕亮,“可能没想到牡丹狮子会回来吧,轻敌了。”

    “太傲,”贺非凡凑上去,从后头顶了一下他的膝窝,“不像我们丁秘书,特靠谱。”

    “烦不烦,”丁焕亮回头,浅淡的眸子把他上下扫视一遍,“我看你是欠收拾。”

    贺非凡的眼睛亮了,满脸写着无耻下流:“我欠收拾,你快来收拾我。”

    丁焕亮瞪他一眼,抿不住笑。

    出了猛鬼城,十分钟路,是兴都的高级干部区,在中心最显眼的位置,是丁焕亮的临时住处,一座二层别墅,楼下是荷枪实弹的守卫。

    卧室在二楼,贺非凡先洗澡,哗哗的水声,他推开门朝外喊:“来呀,一起洗。”

    丁焕亮一手抱着胖,一手端着热水壶:“我伺候你儿子呢,没功夫。”

    他把胖放在床上,去调温水,家伙不熟悉陌生的环境,呜呜哼着,要他抱。

    “来了来了,”丁焕亮不擅长这些事,在家都是贺非凡和手下管,手忙脚乱弄好水,倒在碟子里放在床头,“来,胖,我们喝水。”

    胖抬着短腿,一屁股坐在他的手腕上,大眼睛眨巴了一会儿,觉得安心了,才啪嗒啪嗒舔起来。

    看它喝得欢,丁焕亮的心才放下,坐在地板上,揉了揉它的脑袋。

    第一次,他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爱自己。

    过去他一直是牺牲自己,去得到想要的东西,他惊讶,像自己这样狠毒的人,居然也可以有温柔的一面。

    “哟,我们丁秘书会照顾胖啦,”贺非凡洗完澡出来,光溜溜也不穿裤子,爬上床趴在胖身边。

    有他,胖就不要水了,蹭过去,窝在他的肚子底下。

    丁焕亮有点来气:“我费那么大劲,不喝啦?”他把碟子收走,酸溜溜地,“傻狗就是傻狗,不记得人家要吃了你。”

    “哎你别吓唬狗啊,”贺非凡假模假式地捂住胖的狐狸耳朵,“挑拨我和胖的感情可不行。”

    丁焕亮收拾好回来,踢了踢他,上床躺在他刚才趴着的地方,热烘烘的,狗蜷在旁边,偏头靠上去,又软又茸。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丁焕亮闭上眼,贺非凡轻轻摸着他的鼻梁,让他想睡,刚要解衬衫扣子,贺非凡握住他的手,从背后搂住他:“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

    丁焕亮的睫毛颤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幸福吧,暖得让人想哭。

    “喂。”贺非凡贴着他的耳朵。

    “嗯?”

    “就这样,一辈子,”一个放荡不羁的男人,一个总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男人,心翼翼地问,“在一起,好不好?”

    睫毛颤得停不住,丁焕亮屏住呼吸,却偏要装作不在乎,只点了点头。

    贺非凡深吸一口气,把他抱得更紧,想要据为己有。

    “呜呜……”胖哼了哼。

    贺非凡放开他,懒懒地问,“过去的仇,未来的野心,我们都先放一放,过一段快乐日子,好不好?”

    “嗯,”头一回,丁焕亮没拒绝,那种渺的、平庸的生活,“等我杀了岑琢以后。”

    贺非凡蹙眉。

    “在我离开兴都之前,”丁焕亮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要解决掉他。”

    岑琢了个寒颤,从睡梦中醒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哥。”他叫。

    鬼魅在暗影里回应:“你做恶梦了,一直喊着逐夜凉。”

    岑琢不意外,那是他全部的所思所想:“哥,你能……给我讲讲白濡尔吗?”

    “他?”鬼魅轻蔑地,“他有什么可讲的,一个无聊的人。”

    岑琢沮丧地沉默。

    鬼魅叹一口气:“他和你一样,总是叫着那个名字从恶梦里醒来。”

    岑琢苦笑,他知道,自己是白濡尔的翻版,只不过更廉价。

    “他相信那个逐夜凉一定会来救他,他们是青梅竹马,从一起长大。”

    “是吗……”岑琢的嗓子颤了:“他……跟你的?”

    “对,再过一段,你也会什么都跟我,因为黑暗和寂寞能把人逼疯。”

    岑琢自虐地问:“还有呢,他们……感情很好吗?”

    “很好,至少白濡尔这么认为,”鬼魅拖着脚,从黑暗中走来,“他们的父母是同一所大学的教授,研究物理还是什么,战争初期生活过得去,第四次暴力战争之后裳江下游全面开战,大学被炸毁,科研团队解散,他们两家一起过上了逃难生活。”

    那他们在一起,至少有十几年了,岑琢垂下眼睛。

    “后来大概是父母不在了吧,白濡尔没成年就组织了一个自救会,收容流离失所的年轻人,就是后来的狮子堂。”

    岑琢点头,在这样的黑暗里,点头毫无意义,就像他对逐夜凉的心意,和白濡尔的交情相比,也毫无意义一样。

    “那家伙下来救他的时候,”鬼魅冷笑,“白濡尔还让他杀了我,大概是嫌我知道的太多了。”

    岑琢诧异:“那他为什么……没杀你?”

    “因为,”鬼魅顿了顿,“那个逐夜凉,上面有他重要的人,要立刻上去。”

    这一瞬,岑琢的心脏骤然停止,又发疯般地狂跳,“重要的人”,的是自己吗,他有资格去幻想、去期待吗?

    “哥,我……”他有些哽咽,“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我是骗你,”鬼魅走到他面前,“可能对你好一点。”

    岑琢流泪了,没有一点声音,但他的肩膀在抖动,还有腕子上的铁链,微微作响。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鬼魅在他脚边坐下。

    “时势造英雄,这个动荡的乱世,英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在我见过的所有星里,只有一颗最闪亮。”

    他的语气很慢,难得地温柔。

    “他叫刁冉,是政府军为数不多的嫡系,地方军割据那时候,一个旅长都敢叫司令,他却很谦虚地叫自己师长,真正的整编师,光战术骨骼就有两千具。”

    岑琢抬起头。

    “他喜欢研究东西,特别是金属材料,他是个天才,当军阀可惜了,认识我……也可惜了。”

    二十年前,江汉。

    橘色、蓝色的光在天边闪动,紧接着是爆炸声,突如其来,震耳欲聋,洛滨被从床上惊醒,摸出枪跳下床,两个年轻女人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枪口对着发白的窗子,他稍挑起窗帘,战场在江对岸,甲字江汉方向,攻势很猛,半边天都炸红了。

    “司令!”勤务兵急敲门。

    洛滨吼一嗓子:“进来!”

    房门从外推开,进来一个穿军装的子,立正行了个军礼:“报告!刁冉的07师突袭甲字江汉!”

    “知道了,”洛滨拿枪指了指床上的女人,“给我领出去,叫参谋长来。”

    女人们围着被子出去,光脚走在简陋的军营走廊上,活色生香。这里是乙字江汉,251独立旅,旅长洛滨。

    参谋长一人,副参谋长两人,都是带着资料来的,这场地盘之争他们半个月前就做过推演,预计07师投入骨骼五百具、战士三千人,一个半时结束战斗,结论:甲字江汉将成为07师的驻地。

    “咱们这一片,”一个副参谋长摇头,“没人弄得过刁冉。”

    “不是,这刁冉,”洛滨叼着烟,“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了?”

    “司令,”另一个副参谋长,“我让人听了,有传言他是基因改造人。”

    洛滨瞪了蹬眼睛:“什么他妈乱七八糟的!”

    “拿下甲字,下一步就是我们乙字,”参谋长搭住他的肩膀,“哥们儿,咱们得备战。”

    洛滨竖着烟,很不高兴地踹了脚桌子:“叫司令!”

    接下来就是备战,搞得很严峻,整个乙字东西南北四面封锁,人、车、物资全不让过,烟、酒、女人好几天没有新鲜的,洛滨很郁闷。

    他那几个参谋长哥们儿还学正规军排值班,旅团两级干部每天晚上轮流守大本营坑道,洛滨也不例外。他值班这天晚上,穿着骨骼,戴着全套防爆装备,正在御者舱里抽无烟尼古丁,天上突然掉下来个炸弹,炸在正西的防护坡上,隔着两百多米,把他炸着了。

    整个乙字都惊了,拉作战警报,御者全员穿骨骼上阵,同时搜集炸弹碎片做技术分析,结果出来让人诧异:

    1、炸弹类型不明。

    2、炸弹只有核桃大。

    3、爆炸威力,1.5吨TNT当量。

    4、有效杀伤距离,八百米以上。

    “一个核桃炸开八百米?”洛滨按着自己受伤的肩膀,“这他妈是炸弹吗!”

    勤务兵慌张来报告,结巴着嚷:“司、司令!07师、师长刁冉来了!”

    洛滨刚点着的烟掉了,几个参谋长也呆住。

    “警卫连把人领到会客室了,安排了一个排在外面机动!”

    “操他妈这子,”洛滨掐熄烟,“还真敢来!”

    几个参谋长拼命拦也没拦住,洛滨气哼哼冲到会客室,踹开门,一个灰蓝色的背影,是政府军嫡系高级将领的军装。

    一双长马靴,白手套握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拍着靴筒,刁冉背对着门站在窗下,初露,一副挺拔的身躯显得雾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