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埋骨地┃在你目光所及之处,我已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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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距离成沙市五公里处, 广目天王号遭到了第一波陆上攻击。

    攻击来自沿江两岸, 常规炮、激光炮、中子炮,左右夹击, 高修从上层舱室跑下来, 急忙去穿黑骰子。

    “修哥你上哪儿啦!”日月光掩护着他, 子弹突突往外。

    “没上哪儿……”高修支吾,逐夜凉从船尾过来, 经过他, 看见一张湿热的嘴唇,目镜灯闪了闪。

    高修抹了把嘴, 钻进御者舱, 连接神经元, 启动操作系统。

    还是水门那套战术,黑骰子投放中子场,日月光按照坐标击发,元贞向炮群纵火, 船行一路, 战火燎绕一路。

    成沙已经在望的时候, 染社的骨骼登船了,来得很突然,海空同时就位,使刀的、抡斧的、投弹的,第一批十几具,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源源不断。

    “这是他们的主力军!”逐夜凉喊,“分散!”

    高修、元贞、贾西贝得令,立刻离开指定位置,机动迎敌。

    转生火从右舷往开阔的甲板跑,路上解决了几个对手,在最后一段狭窄的过道,被两具骨骼一前一后堵住,其中有一具百单八。

    百单八用刀,另一具没马上亮出主力武器。

    元贞降低火焰温度,点燃地上的缆绳和帆布,在自己周围形成一堵火墙,那俩家伙近不了身,反而被元贞抓住空隙,袭击了目镜。

    逐夜凉在半空,成沙堂的运载机投放完骨骼,进行了大约两分钟的空对地射击,把弹仓空想返航,被他用狮子吼击中。

    骇人的爆炸声在头上响起,着火的弹片、钢铁部件、还有人,噼里啪啦往船上掉,砸中了七八具自家骨骼,破碎的机身冒着黑烟向右前方的河道坠落,轰地,伴随着钢铁的弯折声,缓缓沉入水底。

    从过道出来,元贞两肋的喷火口全开,肆无忌惮灼烧对手,用刀的捂着目镜后退,他乘胜追击上去,这时背后那具骨骼突然开胸甲,下面有一个投射口,弹出一张铁网,把转生火兜头套住。

    这是复合功能骨骼组,至少由一具战斗系骨骼和一具捕捉系骨骼组成,战斗系诱敌,捕捉系完成控制,是不以杀伤为目标的特种行动组。

    元贞第一反应不是挣脱,而是提醒高修和贾西贝:“心,有捕捉骨骼!”

    逐夜凉闻声,在空中调整飞行器的动力方向,急速俯冲下来,狮牙刀左右一挑,解决掉骨骼组,蹲落在元贞身边。

    不远处,高修有点顶不住了:“龙门组的人在哪儿呢!”

    逐夜凉徒手撕开铁网,向三层白濡尔的窗口望去:“耳朵一定有安排。”

    转生火从铁网里爬出来,正对着船头方向,目镜灯大亮:“逐哥!”

    逐夜凉回头,只见巍峨的成沙港匍匐在前方五百米处,江岸上,以一具蓝绿色骨骼为首的战车队正严阵以待。

    船上和岸上,广目天王号即将腹背受敌。

    “杀,”逐夜凉拽起转生火,“能杀多少杀多少。”

    他们开始了歼灭战,靠岸前的十分钟,逐夜凉一个人解决了将近二十具骨骼,金属残骸铺满甲板,以此来迎接成沙堂——或者驻跸在成沙的南方分社。

    左舷缓缓靠岸,染社军摆开阵势,这时,从一层舱室,龙门组呼啦一下冲出来,人不多,十几具骨骼,但都是熟悉这一带、熟悉成沙堂法的老油条,啸叫着向战车队扑去。

    黑骰子跟着要下船,逐夜凉伸手拦住他。

    “逐哥?”高修微讶。

    “成沙堂的主力都折在船上了,岸上相对空虚,龙门组很好,”逐夜凉对几个年轻人下令,“船不下锚,各自找地方隐蔽。”

    龙门组的人涉水冲进战车阵地,染社为首的是南方分社社长,孔雀翎柳臣。她穿一身华丽的蓝绿色骨骼,进入战斗模式,背后陡然展开一片锋利的刀丛,刀刃雪亮,在阳光下灼人的眼,开屏的孔雀般走上来,睥睨来犯之敌。

    龙门组像是经过严密的战术布置,登岸后马上四散。

    “杀——!”柳臣抡起一把十几米长的大刀,左脚向前,右脚踏地,背后的刀丛随之震动,有豪气干云之势。

    砍刀和铁锤配合,一个掠阵,一个近战,吸引她的注意,把他往岸上引,龙门组其他人也不和战车队正面冲突,像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处处躲着,战车的机动性不高,双方居然胶着住了。

    在断断续续的炮声中,广目天王号徐徐从成沙港滑出去,驾驶舱空着,丝毫没引起岸上人的注意。

    大船沿着江岸,慢悠悠拐过一个弯,绕到成沙背后,那里是城北郊外,有一大片茂密的树林。

    舷梯上响起脚步声,不急,不乱,慢慢下来,迎着江风走上船头,是白濡尔。

    大家先后从隐蔽处现身,逐夜凉跟上去,有些责备地:“你出来干什么?”

    白濡尔望着岸上的浓绿:“跟你们一起上岸。”

    逐夜凉有些意外:“外装甲没在成沙市内,你猜到了?”

    这个人在猛鬼城关了三年,敏锐度和洞察力仍然不减。

    “江汉周边的每一个城市都是我的掌纹,太熟悉了,”白濡尔勾起一侧嘴角,“汤泽如果想在成沙藏东西,最好的地方就是这里。”

    然后,他了三个字:“埋骨地。”

    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往岸上看,杂草丛生的土坡后,地势高起的地方,有一片密密匝匝的竹林,林间有雾,阴翳着,像个禁地。

    高修站在二人背后,望着那一高一矮两个背影,白濡尔的计划,他对龙门组的安排,都不需要告诉逐夜凉,他们就像一对互相感应的磁石,全心信任,彼此默契,在你目光所及之处,我已到达。

    偷偷的,他摸了摸嘴唇,湿软的触感还在。慌张、酥麻、悸动,他得到的这一切,不过是牡丹狮子不要的东西。

    逐夜凉让白濡尔进御者舱,拔出狮牙刀率先下船,其后是日月光、转生火和黑骰子,排成一列上山。

    越往深处走,雾越大,四个人或点亮炮筒灯、或开背光,前后照应着,防止走散。

    “埋骨地,”元贞,“像是古代的地名。”

    “埋骨……”贾西贝灵机一动,“埋藏骨骼的地方?”

    “你是外装甲?”高修犯愁,“埋起来了可不好找。”

    “埋骨地并不大,是竹林背后一块几百米见方的空地,”逐夜凉,“我的装甲……”

    “啊!”贾西贝忽然叫了一声,日月光顿足,向后靠近转生火怀里。

    “怎么啦,”当着逐夜凉和高修的面儿,元贞不大好意思,“干嘛突然……”接着,他呆住了,目镜焦点锁定在日月光指着的地方,稍矮的几根翠竹顶上,嶙峋的人骨吊下来,把竹子坠弯了。

    再往四周看,好多大竹上都吊着或新或旧的尸体,雾气中看不清,像累累的果实。

    “怎么回事!”高修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黑骰子进入战斗状态。

    “别慌,”逐夜凉回头,“这里就是这样,自古如此。”

    “可是有很多尸体是新的。”贾西贝害怕。

    “那明,”狮子吼聚能,逐夜凉交叉狮牙刀,“这里有守林人。”

    话音刚落,浓浓的雾气中嗖地射来两箭,其中一箭擦过转生火的左臂,另一箭叮地一声,击穿逐夜凉的肩膀,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震惊了,那可是逐夜凉,一身刀枪不入的黑色合金,能把他射穿,对方的骨骼级别一定不低。

    “不要乱!”逐夜凉大吼,在这种地方,走散最可怕。

    高修等人就地卧倒,紧张地瞪着雾气,一个阴冷的声音从缀满了人骨的竹林间隐约飘来:“牡丹狮子,又见面了。”

    “好久不见,”从那箭,逐夜凉认出了它的主人,“梅针箭。”

    三年前,江汉决战,逐夜凉在无量城下碰到了对手,一具叫梅针箭的反叛军骨骼,原隶属于当地最大的政府军头目,号称须弥山主人的洛滨,后来加入染社。梅针箭本身没什么稀奇,但它装备的箭头,是和牡丹狮子一样的黑色金属。

    就是它的箭,近距离射断了逐夜凉的左侧第七根肋骨。

    但同时,右狮牙划开了它的御者舱,准确定位到御者的双眼,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取走了他的视力。

    逐夜凉以为,没有了眼睛,箭镞就失去了方向,现在看来,大仇未报的人,是可以开心眼的。

    “现身吧,”逐夜凉开启红外热感和超声成像视力,雾太大,竹林又密,精度不够,“我和你一决高下!”

    “一决高下?”竹叶在背后沙沙作响,“汤泽要给我一座城,我都没要,就是在这里等你,没有外装甲,我一箭就把你在御者舱里射穿!”

    逐夜凉悚然转身,他御者舱里装的并不是御者,而是亲手灭了江汉政府军、把洛滨关进猛鬼城的白濡尔。

    梅针箭出现了,从蔼蔼的雾气中,从青翠的劲竹间,一具涂装严重剥落的老式骨骼,整整三年,它藏身在这片魔鬼地,没有维修,没有保养,独自一人,就为了再见到牡丹狮子,杀了他。

    几十只箭破风而来,之所以叫梅针箭,是因为短,而且箭头没有两翼,只有一个漆黑的尖锋,这种箭扎得很深,往往一箭贯穿,便于利用磁力回收。

    逐夜凉在竹林里快速移动,狮牙刀没有远程攻击力,狮子吼过长的聚能时间又不适宜高机动目标,眼下除了躲避,没有更好的办法。

    梅针箭则以逸待劳,高频箭机不停发射,终于有一箭,射穿了逐夜凉的膝盖,紧接着,又一箭射中颈部。

    “呃!”尖锐的疼痛。

    “叶子!”白濡尔惊叫。

    “看不清他的位置。”逐夜凉暂时躲在一块大石后。

    “他熟悉这片林子,”白濡尔,“你乱跑没有用。”

    “先得定位他。”

    “把补充视力关了,开听力,开到最大。”

    逐夜凉照他的做,果然,听到声音了,脚步、方位、甚至每个方向过来的风声,都一清二楚,

    “它那个箭机,远程近战都好用,”白濡尔分析,“但对你,一定是近战更有利。”

    “所以?”

    “你强冲锋,保护好电机和主电路,别的地方中几箭不要紧,让日月光扫射它,趁他分神,一刀拿下。”

    “不行,”逐夜凉,“他的箭可以穿透御者舱。”

    白濡尔淡然:“这点险我还冒得起,你上。”

    “不行,”逐夜凉斩钉截铁,“给我换个方案。”

    白濡尔沉吟片刻:“那就麻烦点,绕着它跑圈,慢慢拉近距离。”

    “跑圈?”

    “让它在原地转,它转一转就会丧失方向感,对距离的判断也会出现偏差。”

    “对没有视力的人也管用?”

    “你必须足够快,只要靠近他,之后怎么杀,随你。”

    逐夜凉从大石后头冲出来,重新出现在梅针箭的听觉范围,它再次放箭,夺命的箭紧追不舍,逐夜凉先跑了两个大圈,然后开始缩半径,越近,被射中的风险越大,有那么几次,琉璃眼几乎被擦碎。

    “近,叶子,再近,”白濡尔很镇定,有大将之风,“它明显变慢了,别着急,再跟它兜两圈,然后下手。”

    梅针箭确实乱了,一开始,它以为逐夜凉是慌不择路,等发现他在有规律地向自己靠近时,已经晚了,两人的距离在五米以内。

    再不出手,将彻底丧失优势。

    它侧头捕捉逐夜凉的脚步,紧随着他向左转身,箭机则向右伸去,三秒钟后,逐夜凉将绕到那个位置,这个距离,它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矢中的。

    这时,脚步却赫然回头,从左侧反兜过来,梅针箭一怔,迅速调整箭机方向,电光石火间,一股极大的力量撞向它的额侧——逐夜凉没挥刀,而是飞身扑上,用他坚硬的头颅,把梅针箭的项上“人”头撞成了碎片。

    箭机同时击发,一支黑色的箭刺进御者舱,直指白濡尔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