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一点遇到你

    江彬在整个初中时期念完了雅市的所有中学, 直至没有学校可供他转学了，他又在高一的第一个学期跑到了隔壁逸城的一所私立中学。

    从雅市开个摩托车去逸城也就一时车程，而且他也经常不回家住。

    江彬的父亲早已经对这个儿子失望到了极点, 平日里没干过一件正事, 回到家也是捧着个游戏机，不与家里人作任何交流, 所以江彬回不回家对他父亲来半点影响也没有。

    甚至觉得眼不见为净。

    江彬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叼着烟骑着摩托车逃着学，抽空接了几个公司的外包程序做做, 还在逸城租了个房子。挺自在。

    他个子高, 没人看出来他还只是个16岁的孩儿, 甚至租房子给他的房东阿姨都有些畏惧他。

    一看他就是经常架惹事的，收个租都能瞥见他挂在沙发上的一件带血的衣服。

    江彬平常睡到中午才醒，骑着摩托车一飙就没影儿了。

    转学快一星期了, 他连教室在哪一层都没能记住。

    赶到学校时都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他也就干脆没有去教室，叼着根烟在这所私立中学里瞎晃悠。

    这所学校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只隔了一道铁门，一到下课午休时间, 两个校区就像是两个巨大的养蜂场。

    江彬走到那张铁门附近，被铁门里一阵热烈的声浪震得往后猛退了两步。

    他握紧手里的烟盒压了压惊，正想离那道铁门远一点, 却又听到一些异样的声音。

    像是一群人喊喊杀的声音。

    只是喊出这声音的人估计年纪不大，听得江彬都有些想笑。现在的孩过家家的方式变花样了？

    但这声音持续了近半时之久。

    江彬一面有些惊讶，自己居然杵在铁门外听了这么久，一面又有些不解, 这学校的保安都下班了？这伙孩了这么久居然没一个人出来制止。

    江彬把手放在铁门的门把手上，往里一拉，居然就轻而易举地拉开了。

    这破学校的安保措施简直等于零啊。

    江彬一边感叹着，一边往里走过去。

    看见的画面和他想象中几乎一模一样。

    一群半大不的孩在那儿模仿着古惑仔，舞着棍棒，扬着拳脚，围攻着被他们堵在墙角的某个人。这群孩为首的那个看起来也就初中一年级。

    而被他们堵在墙角的……

    江彬皱了皱眉。他只看到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孩，正抱着头极力抵抗着。看起来像是个学生。但是从孩身上的制服来看，应该也是个初中生。估计也是初一的年纪。

    “嘿！干什么呢！”江彬吼了一句。

    一群子转过头来看着他。为首的那个子一脸恶狠狠的表情，黝黑瘦，一对三角眼，长得就很不讨人喜欢。

    江彬直接走到那个为首的子面前，拽住了他的衣领，朝他脸上喷了口烟，“问你呢？哑巴了？”

    “nitama瞎啊！”为首的子在他手里如同一只泥鳅一般挣扎起来，没能脱离江彬的掌控，开始拼命朝身边的人递眼色。

    “就一个孩儿，用得着这么多人围攻他一个人？”江彬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孩儿，胸口一股无名火直窜，“我最看不惯以多欺少。”

    江彬话的时候那群子已经开始行动了起来，跑到江彬身后举起了棍子。

    蹲在地上的那个孩儿马上抬起头叫了一声，“心！”

    江彬头也不回，直接用胳膊顶了上去，被棍子砸到他也似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但棍子没能第二次成功砸下来，江彬反手将棍子一抽，拿在自己手里，再往后一顶，他另一只手也紧接着抓着那个为首的子的脖子用力往后一推。

    为首的子和一堆持棍的子就如同诺米骨牌一般叫叫嚷嚷地倒在了一块儿。

    江彬朝他们欺近一步，拿棍子指着为首的子的头。

    “我不想跟孩子动手，”江彬沉声，“滚吧。”

    “你……你别走，我这就叫保安去，你等着！”为首的子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一会儿，剩下那几个子也都跑得没影了。

    江彬嘁了一声，回头看向地上的那个孩儿。

    孩儿已经站起来了，把护在身后的书包心翼翼地拿起来拍了拍灰尘，拉开拉链拿出一张纸来，看了看那张纸没有坏，松了口气。

    看那孩儿一直护着自己的头和脸，但是没见有伤，可能都伤在了看不见的地方。孩儿拿出那张纸的时候手指还在发抖。

    “你……伤到哪了没有？还能走么？”江彬问了句。

    孩儿抬起脸，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没事？不可能没事。只可能是已经习惯了，所以才自欺欺人地认为没事吧。

    江彬也没再逼问，而是指了指孩儿手里那张纸，问：“那是什么？”

    孩儿犹豫了一下，把那张纸的正面朝向他开来，“一张画，我送给我哥的生日礼物……”

    江彬看了看画里的内容，是一个大个子的人领着一个个子的人。个子一看就知道是这个孩儿本人了，大个子大概是他哥哥。画的还是漫画，两个人的面部表情都画得栩栩如生，可以很厉害了。

    这张画是用铅笔画出来的。并且右下角写着个名字，吴天。

    “这是你的名字？”江彬问。

    吴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有些匆促地，“你，你快走吧，他们肯定还会来的，而且他们要叫保安……”

    “叫什么保安？这事本来就是他们挑起来的，还有脸叫保安？”江彬嗤之以鼻。

    “他们会叫的。”吴天坚持地。

    江彬仍旧没算走，出于好奇，他问了吴天一句，“能跟我那些人为什么欺负你么？看你也不像是会惹事的样子啊。”

    吴天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僵了一僵，低下头去没有话。

    江彬看他这样子就感觉心里不是太舒坦，于是转开了话题，“行吧，我去把我的车骑过来，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我，我下午还有课啊……”吴天。

    江彬瞪着吴天好一会儿，差点想跟吴天把课跷了得了，但又觉得自己不能带坏一个孩子，于是他朝吴天伸出手，“给我一张纸，还有一支笔。”

    吴天连忙在书包里掏了掏，把纸和笔递给他。

    江彬唰唰写了两行字，递回给吴天，“这是我的号码，还有我的名字，他们如果再来欺负你，你可以找我。”

    吴天看着纸上的字愣了愣，“江，彬？”

    江彬把铁门推开，正要走过去，又回头朝吴天了句，“今天放学的时候我来这儿等你吧，你也别一个人走回家了，我估计那些人正想着法子要堵你呢。”

    吴天低着头半天没话。

    等江彬又重复了一遍，他才低声，“不，不用了……”

    江彬却像听不到他的拒绝似的，挥了挥手，“就这么定了，如果你不来我可是会一直等下去的。”

    江彬也没等多久。

    大概是他那句话的确起到了威胁作用。下午放学之后过了十分钟，吴天就出现在了铁门旁。

    吴天的家住得有些远。江彬载着他的时候没开多快，花了半时才到吴天家楼下。

    江彬在出发前就用地图搜索过了，这一带是个已经倒闭的工厂。吴天所住着的房子是当初的工厂宿舍。

    吴天从车子上跳下来，向江彬了句谢谢，又了句再见，往楼梯口跑了几步，但很快他又停下来，站在原地啪啪地拍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像是为了拍去身上一些过架的印痕。接着他又仔细地把衣服拉扯齐整，才慢吞吞地走上楼。

    江彬抬头看了看这栋旧房子。也就六层楼的高度，不知道吴天住在哪一层。

    江彬把每一个窗口都看了一遍，也没见有一个类似吴天的身影出现。他只得作罢，调转车头回了自己的出租房。

    从那天开始，虽然江彬仍旧会在上午旷个几节课，但下午放学的时候他一定是会在铁门这里等着的。

    不光如此，午休时间他没事也会去初中部巡逻一圈。

    遇到那次欺负吴天的那伙人，他会用自己的存在给予他们警告。

    他给自己的理由是他闲着也是闲着，帮吴天对于他来只算是举手之劳。而且那孩儿也很懂事，从不多余的话招他烦。

    吴天每天坐他的摩托车回家，身上总算没见再有新添的伤口。并且因为和江彬逐渐的熟络，显得开朗了一些。

    江彬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好了一点。

    江彬在周末的时候回了一趟江宅。

    原因是母亲节要到了。

    吴天在母亲节前一星期就在筹划着礼物，但江彬套了一下他的话，他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这一次的礼物是要送给他的哥哥王冕卧病在床的母亲。

    吴天的这份精神让江彬受到了一点影响。所以他也破天荒地想要为他那位后妈准备一份礼物。

    但这个礼物他没算太用心去准备，所以只是买了束花。

    他周一离开江宅算去逸城的时候，发现他的那束花被扔在了垃圾桶里。

    江彬这一天的心情又显得不太好。吴天下午放学去铁门那儿找他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抽烟。

    抬起头来的时候，江彬的脸上还有一丝没来得及掩饰的失落。

    “你……”吴天走过去蹲在他身旁，心地问，“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江彬摇了一下头，将烟掐灭了，拍了拍吴天的头，笑笑，“我们走吧。今天也是直接回家？没有想去的地方么？”

    吴天犹豫了一下：“我想先去书城买一本画册，还有，我想再买一盒彩笔……”

    “行啊，反正我没地方去，我陪你一起去吧。”江彬站起身。

    他们在书城里闲逛的时候，江彬出于好奇又问了句，“你算画什么？都用上彩笔了。”

    吴天偷偷瞄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江彬把吴天送到家门前，吴天没有马上转身上楼，而是抱着画册问了句，“你现在是不是一个人住啊……”

    “你怎么知道？”江彬意外地挑起眉。

    “我，我猜的……”吴天又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啊，你一个人住，肯定回去没饭吃吧……”

    江彬怔了怔。

    吃饭这件事在他的人生中从来没这么正经八百地讨论过，他对吃饭也从来都比较随意，饿了就上街上买点儿，不饿就用不着想这事。

    但是被吴天邀请家里吃饭，他没有答应。

    他对自己家的那个环境就已经够糟心了，如果待在别人家里看着别人一家子和乐融融，他估计会更糟心。

    过了几天，江彬照例送吴天到家门口。

    这些天在他的保护下，那群浑子没再找到机会欺负吴天，吴天的身体也看着没那么瘦弱了。他正算看着吴天上了楼就把车开走，吴天却迟迟也没有转身。

    最后吴天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从书包里又掏出来一张纸。

    “这个，给你……”吴天声。

    “给我？”江彬扬了扬眉，接了过来。

    纸上画着一个人。江彬一看就知道这个人是画的谁了。脸就不了，那身高，那腿长，除了他没别人了吧。

    但是画上的他正笑得一脸灿烂。

    吴天画这张画用上了新买的彩笔。每一种颜色画上去都让人感觉很用心，也让人感觉画里的人是真实地快乐着的。

    这和真实的他可一点都不像。

    江彬又看到画的右下角写了一行字：“希望你永远开心。”

    他看着那行字半天也没有话。

    吴天在他面前踌躇地站着，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轻声，“我希望你永远开心。像你这样的好人，应该要开开心心的。”

    这是什么逻辑？

    江彬抬眼看了面前的孩儿一眼，只见吴天的脸颊微红，看起来十分紧张。

    江彬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摸了摸吴天的脸，“我收下了，谢谢。”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