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楚澈带着杨远他们去了哪里，直到凌两天,众人才回到基地。

    楚澈推开基地大门,就看到一抹坐在沙发上纤细的身影，脚边卧着一条熟睡的大狗。

    “妈呀,沙发上啥玩意儿啊这是？”

    “……玥玥？哇大晚上你不睡觉做神仙啊？”

    “玥玥啊下次灯亮点行不，你这样有点像午夜凶铃的女鬼。”

    “吓死你们算了，”云玥抱着手臂冷笑一声,“你们怎么不睡在外面啊？”

    因为缺眠,少女的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面色在基地昏黄的灯光下衬得有些苍白，楚澈看了她一眼，放钥匙的手一顿，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子：“都两点了,怎么还不去睡觉？”

    “我还想问你们大晚上出去干什么呢，集体郊区坟场一日游？”云玥了个哈欠,眼尾闪烁着水光，“也不带着我,就知道让我待在基地。”

    “杨远心情不好,我们陪他去外边喝酒,”楚澈抱着她,讨好般地蹭了蹭她的脸,“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在夜场不安全。”

    “……杨哥心情不好？喝酒？？他现在怎么样了？？？”

    云玥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看到了站在老兔和幸运中间的杨远：战队经理一看就是喝大了，软绵绵地靠在鞋柜上。

    不过他酒品不错，没有发酒疯，只是沉默地低着头，眼眶有些红，像是刚刚哭过。

    云玥立马跳起来：“杨哥，你……”

    “嘘。”

    楚澈一把拉住云玥的手臂，制止了她上蹿下跳的动作：“既然睡不着，那就披件外套，到会议室集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平日里少见的疲惫。

    云玥立马安静下来，乖乖地点了点头，随手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就往楼上走，因为担心杨远的情况，她边走还边回头——

    “你们不用扶着我，”杨远带着鼻音，拍开了皮皮想要搀扶他的手，“还真把我当宫里的娘娘了？平时也没见你们这么孝顺我啊……”

    云玥：“……”

    她看着杨远晃荡着身体往前走了两步，摇摇欲坠的样子让她都忍不住想要下楼扶杨贵妃一把。

    面对酒疯子，皮皮束手无措，他无奈地垂下手，向楚澈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楚澈摁住杨远的肩：“找面镜子照照自己，你现在就像《巴巴爸爸》里的泥巴人。”

    杨远翻了翻眼睛：“有老娘这么漂亮的泥巴人吗？”

    罢也不理会他，继续往前走。

    这时，威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他们扶你走，要么让沙发边的傻狗驮着你走。”

    杨远：“……”

    他在原地停顿了三秒，有些迷茫地环顾着四周，随后步伐坚定地想圈圈走去。

    站在不远处的云玥：“…………”

    她眯着眼量着自家的战队经理：杨远虽然看上去身材清瘦，但好歹也是个一米七八的大好青年，光一副骨头就能将圈圈压得够呛。

    因为害怕自家弟弟真的被楚澈派去充当坐骑而一命归西，站在楼梯上的少女扶着扶手，将身体往楼下探了探，试图挽救一下局面。

    然后。

    站在楼下的众人听到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伴随着重物滚落的声音，自家中单跟坐滑梯似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一个屁股墩坐在了最后一阶台阶上。

    云玥扶着自己受伤惨痛的老腰：“哎哟——”

    这一声哎呦不仅把队友们吓了一条，连杨远的酒也醒了不少……他停住脚步，抹了把脸，有些疑惑地看向云玥。

    楚澈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一把上前抱起云玥：“没事吧？”

    “……没事，就是屁股有点疼，”云玥龇牙咧嘴，“别让圈圈驮着杨哥上楼，我只有这样一个弟弟！”

    杨远：“……”

    楚澈闻言，拧头看他：“酒醒了没？”

    杨远满脸复杂：“……大概是醒了。”

    “醒了就好，”楚澈有些遗憾地点点头，他抱紧怀里的云玥，“本来还真的想让傻狗驼你几步路，我好录个视频，放在大屏幕上供大家每日观赏。”

    杨远：“…………”

    他的另一半酒也醒了。

    气醒的。

    “皮崽，还不快过来扶着我？！”

    ……

    五分钟后。

    “我想提醒一下二位，我们现在是在开会，”杨远撑着下巴坐在会议室的最中间，看着右手边的两人，忍无可忍地开口，“能不能有点开会的样子？！”

    这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楚澈抱着云玥单独占据了一个沙发，另外一个沙发上坐着皮皮、幸运、周凯和老兔，杨远坐在茶几旁边的懒人椅上。

    楚澈摁了摁云玥的后腰，被按到痛处的云玥立马“嘶”了一声……在队友们意味不明的谴责目光下，楚澈懒洋洋地开口：“她现在腰不行，沙发太硬了。”

    杨远嘴角抽了抽：“要不要喊人给你们抬张床，你俩谁床上？”

    云玥：“卧槽，这怎么可……”

    楚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可以考虑。”

    云玥：“……”

    “……考虑尼玛啊！！”杨远暴起，“楚澈你这个狗东西，就连开个会，你都要伤害我这种单身贵族？！”

    楚澈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他：“你看，你现在不就挺精神的吗？”

    杨远一愣。

    楚澈：“能吃能睡活蹦乱跳，比刚才寻死觅活要强。”

    云玥：“……你话的口气活像是在描述菜市场里待宰的鸡。”

    杨远：“…………”

    “我现在头痛得都要炸了，”他翻了翻眼睛，“都是被你俩气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趁着气氛没有刚才那么沉重，云玥开口问道，“杨哥，网上的那事是怎么回事啊？”

    她的本意是适当地引出话题，让杨远讲出事情经过，大家一番推心置腹，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没想到一提这事，刚才看上去还有精神和楚澈大撕三百回合的杨远眼圈迅速地红了，再一次颓然地倒在沙发上。

    皮皮和幸运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

    “怎么回事儿？”坐在一边的老兔冷笑一声，“那孙子特么长了张狗嘴，老子当年就该给他上个嘴套！”

    云玥看着队友们的反应，满头问号地看向楚澈。

    我又问错什么了？

    到底发生了啥？？

    “你想知道些什么？想知道他有没有掰弯直男，有没有给人戴绿帽？”

    楚澈叹了口气，垂眼看她：“还是想，知道全部？”

    ……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杨远。

    杨远从OG建队开始就带着这支队伍，他眼光好有远见，业务能力过硬，凭一己之力将OG从默默无名的战队拉扯成万众瞩目的冠军战队，从此在圈里名声鹊起。

    直到现在，圈里人见到他，只要不是大前辈，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杨哥。

    杨远的性取向在并不是个秘密，只要是有联系的，都心知肚明，他也从不掩饰，别人问起也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杨哥，你听别人，你好像是……呃……gay？”

    “对啊，我是个gay，”他的眼里总是带笑的，而且笑得坦坦荡荡，“记得下次给我介绍男朋友。”

    虽然性取向是众，但追求杨远的人并不在少数——

    他长了一张优越的脸，脸颊上有一个美人痣，眼睛弯弯地时候总被队员戏称是古代魅惑君王的狐狸仙。

    杨远对这句直男式的夸奖很受用。

    他衣品好，平时也会扮，性子直，交友也广泛，跟在他身后的追求者很快就排起了长队。

    但他很少谈恋爱，一年到头都不会有个暧昧对象……为此楚澈总笑他矫情，微信里的哥哥一大堆，他还天天在和尚庙里喊自己无1无靠。

    “我又不是傻，那些人不是见色起意就是图我身上这点资源，”对此，杨远是这么回答的，“我只想要真爱，OK？”

    楚澈：“难。”

    杨远：“……滚吧，乌鸦嘴。”

    再后来，他遇见了余风——也就是现在微博大红特红的余某某。

    相遇的那天是KPL特约比赛，OG作为特邀战队上台表演，杨远自然亲自跟随。

    余风是官方请来站台的coser，他趁队员们在台上比赛的时候，敲响了OG休息室的大门。

    休息室里只有杨远一个人，他开门，从手机后头抬起眼，看了看站在门口抱着签名板的余风，以为是哪个来要签名的coser：“不好意思啊，现在队员都在台上比赛，等他们完比赛你再来要签名吧？”

    “我不是来要队员签名的。”

    杨远诧异地抬起头，只见面前高大的青年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个居然可以称得上是腼腆的表情，他抬手，将签名版递到杨远：“之前就在网上看过您关于OG的文章了，我很崇拜您，是您的忠实粉丝。”

    杨远：吃惊.JPG。

    他做战队经理这么久，是第一次有人自称他的粉丝。

    “请问，我能不能问您要个签名？”

    ——也是第一次有人为他要签名。

    于是杨远在那天认识了余风。

    他以一个粉丝的名义要了杨远的微信，每天雷不动地给他发早安晚安，问候他的一日三餐，经常地赞美他，一些“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之类的话。

    杨远翻了余风的朋友圈，这个二十二岁的青年高大、英俊，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到后来，中规中矩的问候变成了略带暧昧的语句，“想你”“喜欢你”变成了余风嘴里的高频词汇。

    虽然之前也听过不少这样的话，但这次不知怎么，大概是相遇得太过巧妙，让杨远天真地产生了一丝错觉——他这次可能是遇到真爱了。

    余风很快就像他表白了，他是个藏不住自己情绪的人，所以在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就跑到楚澈房间，非常激动地和楚澈分享他的姐妹心事。

    楚澈听他讲完两人的爱情故事，皱了皱眉：“总感觉他不是个好人，你别被他骗了啊。”

    杨远：“你从哪看出他不是好人了？”

    “你们进展太快了，”楚澈指了指余风的照片，“长得也不像个好人。”

    “请不要对没你帅的男人保持着这么大的敌意，”杨远翻翻眼睛：“哎哟，你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不懂爱情，没资格这些话。”

    接下来就是情侣之间惯用的流程，两人像情侣一样吃饭，逛街，看电影，在影院里牵手……但也止于牵手。

    两人一走到街上，余风的手就松开了。

    他：“我不喜欢别人异样的眼光。”

    余风因为出身问题，朋友圈里的人对gay成见很大，所以从来没有公开杨远，杨远虽然很难过，但也表示理解。

    杨远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在圈子里自然很有影响力，余风自己一个人来上海拼很艰难，他就给余风介绍工作，给他租江景房，给他买奢侈品，给他买好包和名表。

    他将余风带进直播平台，给他签了直播合同，余风拿着优渥的底薪，加上经常在KPL活动里刷脸，渐渐地在直播间里有了一批观众。

    直播间粉丝破5000的时候，余风告诉杨远他想庆祝一下，两人就一起去了日本，住最贵的酒店，一起看东京塔，一起过平安夜。

    当然这一切，也都是杨远出钱。

    爱情会使人变得盲目，杨远也不例外，时间久了，就连队里最不通感情的周凯都看出来余风只是将他当做上位的一块垫脚石，杨远却还傻乎乎地以为他们是真爱。

    队友们都很担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天，楚澈站在阳台上，看着开走杨远跑车的余风，对着站在身后的队友们道：“如果能他讨杨远欢心，那我们就当杨远养了只宠物，钱无所谓，听话就行。”

    皮皮：“他能一直听话嘛？”

    “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楚澈皱眉，“我有感觉，总有一天，他会抛弃杨远。”

    不得不，楚澈在某些方面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大概从东京回来的一个月后，杨远在训练室里给楚澈讲接下来的活动，上一秒他还揪着楚澈的领子逼他到镜头营业，下一秒就收到一条短信。

    他看完短信，眼眶迅速地红了。

    余风本质就是个直男，他和杨远在一起也只是为了提高知名度和拿到好资源，自从直播间有了粉丝，余风迅速膨胀，靠着一张嘴和脸勾搭上了贡献榜里的一个富婆，两人瞒着杨远微信聊骚，看电影开房，做的天衣无缝。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大概是富婆厌倦了自己做三的日子，以为杨远只是个依附余风的菟丝花，没有什么威胁力，于是趁余风不注意复制了杨远的号码，将开房记录和聊骚截图全部发给杨远，让他有点眼色，赶紧退出。

    杨远看着大片码的酒店床.照，抿紧了嘴唇。

    楚澈就站在他旁边，自然看到了那条短信。

    他沉默了一会：“到现在为止，他花了你多少钱？”

    “……三十来万，还是四十来万？我也忘了，”杨远看着手机，喃喃道，“我本来还算给他买辆车的。”

    楚澈：“你包只鸭都不用这么贵。”

    杨远捂着了眼睛。

    楚澈：“鸭至少还会讨金主欢心。”

    队员们纷纷放下手里的事，跑到杨远身边，直男们都不擅长安慰别人，他们都只能沉默着拍拍杨远的肩，给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楚澈站在众人身后，看着这一切。

    他掏出手机，开通讯录，找出某个人，摁下几个字。

    ……

    一时后。

    上海某五星酒店。

    床上的被褥凌乱，半裸的女人懒洋洋地看着手机，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余风围着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这时，门铃响了。

    以为是客房服务，余风走上前去，毫无防备地拉开了大门。

    “谁啊……”

    还没等他来得及完一整句话，余风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抡倒在地，耳边传来低沉的骂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不止一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被狠狠关上，他挣扎着被人拖到了床前。

    在女人惊慌的尖叫声中，他的头被摁在粗糙的地毯上，盯着地上的花纹，他听到头顶传来陌生男人低沉的嗓音——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余先生，我们来算笔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