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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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玉米和红薯就种完了,社员们总算可以松快两天了。

    队里准备开思想大会。

    钱淑兰趁机提了个意见,“我看咱们先开了会吧。关于知青的?”

    “知青们怎么了?”

    “督促大家尽量不要跟知青们结婚,告诉他们后果。还有告诉一定要告诉知青们,如果他们要跟乡下人结婚,就不能回城。也算是警告这些知青不要动歪脑筋。”

    钱明华细细一想,也觉得是个法子。

    先开了个户主会议,王守泉把娶知青和嫁给知青的缺点都出来了,末了又道,“这些人都是大城市来的,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回去了,所以大家对子女的婚事要掂量掂量,要慎重。”

    等这些人走了,钱明华和王守泉又给知青们开会,也算是给他们浮躁的心了一剂强心针,“你们只要好好干活,就能早点进养鸡场,鸡蛋和公鸡都会有的。过年时的猪肉也有你们的份。别再折腾!如果上面有新政策,我们肯定会通知你们的。如果你们跟村里人结了婚,可就彻底回不去了,我先给你们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也有人在庆幸。

    在九月初的时候,全生产队的人全都聚在谷场开思想报告会。

    公社的三位领导都过来了,三人的位子是位于会议的右上角,其他社员们都搬着板凳坐下。

    一排民兵拿着枪站在领导后面,似乎是在守卫这三人。

    这次王守泉没有站在台子上,而是站在最前面开始讲,“忆苦思甜!咱们就旧社会时受的罪吧。”

    第一次开这种会的时候大家根本分不清旧社会和新社会。

    后来开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能分清楚了。

    为了应付这种事情,王守泉通常都是让底下人讲以前鬼子扫荡时的悲惨事迹,演讲者一般都是步履蹒跚的老人。

    因为老人年纪大,语速比较慢,而且还啰嗦,一句话能反复讲好几遍,这一讲就能讲三四个时。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这次却有些例外,忆苦思甜的讲完之后。

    社员们都蠢蠢欲动,抖着了抖已经快要坐麻的屁股和腿。敏听着昏昏欲睡,钱淑兰担心她跌倒,便把她横抱起。让她睡得舒服些。

    周社长忍着哈欠得冲动,每次都是同一套辞,他听着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陈书记双掌相击,“得好!”

    似乎应景似的,底下人在他完这句话顿时发出雷霆般的掌声,负责演讲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王守泉刚想站到最前面,张嘴就要喊,“散~”会字还没出口,就见雷主任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大踏步走到王守泉的旁边,“我来两句!”

    王守泉脸色有些难看,可到底不敢什么,退到旁边把地方让给了他。

    “咱们今天这个会,还得要开始新一个主题,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似乎是担心大家听不懂,他务自解释起来,“m主席了,阶级斗争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它是一场不可调和的、你死我活的斗争。咱们千万不要忘了阶级斗争。大家都好好想想,咱们生产队都有哪些人有资产阶级反动现象。”

    底下的社员们冲着他接二连三地喊,“咱们生产队没有资本家!都是贫下中农!”

    雷主任板着脸,“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资本家都是在慢慢滋生的。”

    突然他高举右手,抖了抖手上的信,“看!这是有人写给我的匿名举报信。”他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来,高举起来,“看,这就是举报信!这明资本阶级还是存在的。”

    底下的社员们全都震惊了,互相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王守泉和钱明华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愤怒,而后齐齐看向那些知青们。

    知青们因为没有板凳,所以是直接坐在地上的,在队伍的最后面,十五个人全挤在一起。

    顺着这两人的视线,社员们也都看向这些知青。

    不用了,肯定是这些人干的。他们生产队一向齐心,互相又都是沾亲带故的,就算有摩擦,也不可能会干出举报的事情。

    这些知青们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如坐针毡。

    沈艳红推了推身边的孔秋云,“孔秋云,怎么办?那些人的眼神怎么这么可怕,好像要把我们吃了一样。”

    孔秋云若有所思,“他们怀疑那信是我们这些知青写的。”

    沈艳红惊了一下,“怎么可能!我才没写!”

    此时,孔秋云的脸色已经是相当难看了,“好不容易社员们能善待我们了,可又有人整这么一出。以后咱们还怎么过下去啊?”

    她不自觉地收紧双腿,两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膝盖里,不敢再看,她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

    沈艳红懵了,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孔秋云?你怎么哭了?”

    稍微有点脑子的知青都能猜到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根本不敢看这些社员们的目光。

    苏爱国和葛云齐齐对视一眼,两人都站起来,“雷主任,我想问下那封信是谁写的?”

    众知青们纷纷站起来,“对,是谁写的!”

    他们绝对不能背这个黑锅,他们必须把坏人揪出来。

    雷主任摊开信纸,摇了摇头,“这是封匿名信,没有署名。”

    见大家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雷主任伸手压了压,“大家别急,署名是谁不重要,咱们先看信的内容。”

    众人只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倾听他读信。

    尊敬的革委会领导:

    我是王家村一名普通村民,我要举报养鸡厂厂长在担任厂长期间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为了纯洁干部队伍,提高党在人民心中的威望,现将我所了解的关于养鸡厂厂长的犯罪事实,举报如下:

    第一:她家中藏有反对m主席的fangeming书籍。

    第二:她经常买鸡蛋和公鸡回去。

    以上材料均是属实,目前王家村很多群众对被举人的行为视若无睹,我殷切的希望雷主任尽快的认真的进行核实、查处。

    日期:一九七九年八月二十二日

    话音刚落,先是短暂地寂静,而后大家齐齐看向钱淑兰。

    刚才还安生坐在钱淑兰怀里的敏已经不见了踪影。钱淑兰面无表情地看着雷主任手上那封信。

    王守泉大踏步走上前,“我还真没看过匿名信,让我开开眼。”

    雷主任下意识挪开。

    钱明华大步走过来,“我们要看,雷主任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撕毁这项证据。如果有损毁,雷主任大不了把我也抓去。”

    雷主任这才把信交给钱明华。

    王守泉和钱明华齐齐对视一眼,接过这信,扫了一眼,邓兴明也凑过来看。

    雷主任朝着钱淑兰道,“你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钱淑兰侧头看了一眼他带过来的一排民兵,“雷主任,这是想去我家搜证据?”

    雷主任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镇定。他眉眼带笑,“钱同志,职责所在,为了证明你的清白,请你带路吧。”

    钱淑兰慢慢站起来,指着那封信,“我也要看!”

    雷主任想也不想就皱眉反对,“这毕竟是举报你的匿名信,哪能让你看了去?”

    钱淑兰笑着道,“这只是一封匿名信,如果我把它撕毁了,才是心虚。雷主任,你是吗?”

    雷主任心一窒,对方得倒也在理。

    钱淑兰走到前面,接过王守泉递过来的信,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

    而后,她朝着大家道,“咱们生产队能写出这么标准的匿名举报信不超过三个。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侄子,最后一个就是我!”

    儿子,侄子,自己?

    这话的意思就是写信之人绝不可能是生产队的人,那一定是知青们了!

    虽然匿名信自己是生产队的人,可谁知道不是他故意的呢。

    于是大家伙齐齐看向知青们。有人惊慌失措,有人担心害怕,也有人烦躁难安。

    每个人都像写信人,又都有些不像。

    雷主任下意识也看向知青们的方向,心下微微一沉。

    魏建设双手攥得紧紧的,手心一直在冒汗,坐在他旁边的刘秉南自然也察觉到他的异常。

    虽然这信的落款日期离现在已经一周多了,可那信未必就是真实日期。

    如果雷主任真这么重视工作,就不可能等到今天,肯定在接到信的当日,就来了。

    所以一定是前些日子,他去公社的时候,偷偷把信给交上去了。

    其他人可都一直没去公社呢。

    雷主任心下一沉,只想速站速绝,至于魏建设只要他还想回城,谅他也不敢承认,他一定会咬死不认的,他走到钱淑兰面前,大踏步走,“钱淑兰同志,赶紧带路吧!”

    钱淑兰点了下头,下面的人全都搬着板凳一起跟着。

    周社长和陈书记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只能跟着一起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到了钱淑兰家里,把不大的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钱淑兰站在自家门前,转身朝雷主任道,“虽然我自认清白,可这么多人进去,如果有那心怀不轨的人趁机放脏东西进去,却诬赖是我的。那我就是有十张嘴也不清。”

    雷主任额上的青筋直跳,“你想怎么样?”

    “让两位民兵进去!”她指了指钱明华和王守泉,“这两人也进去,同时搜。其他人就在这边等!”

    雷主任刚想反对,陈书记却先一步答应了,“行!就这么办!”

    被抢话,雷主任有些不悦,可瞅着陈书记的黑脸,雷主任到底不敢真得罪了他,只好同意了。

    四人进去之后,钱淑兰直接把门锁上。

    哪知刚进去,就听到有人喊道,“鬼,你怎么在家?”

    敏从屋里冲出来,边跑边喊,“奶奶,我们家来坏人了。”

    钱淑兰像是才想到似的,冲着院子里喊,“敏,奶奶在这里。快点出来吧!”

    钱淑兰开院门,把敏放出来,搂着她的身子,一下一下地安抚她,“乖!乖!敏乖!”

    敏趴在钱淑兰的肩膀上,看到这么多的人围在他们家院门外,有点不知所措。

    很快,里面的人出来了。这个院子里的书并不多,除了敏的书就别没有了。

    就连现在最流行的红宝书,钱淑兰也没有放在家里,而是藏到空间里,偶尔拿出来翻翻。

    这些人找了好几个时,直到大家都等碰上饥肠辘辘,里面的人也没发现藏有□□书籍,两个民兵垂头丧气地从里面出来了。

    “雷主任,没找到!”

    另一个人也是摇头。

    雷主任脸色有些不好看,这魏建设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他心下一沉,“你们都仔仔细细找了吗?是fangeming书籍!你们把所有的书都找出来了吗?”

    民兵抿了抿嘴,“他们家就没有书!”

    雷主任有些急了,“怎么可能没有呢!”他指了指敏,“这个孩子还在念书,你没书?”

    钱淑兰抱着敏的手下意识收紧,连这都知道,看来是冲着她来的了。

    两个民兵齐齐摇头,“这家确实没书!”

    雷主任朝钱淑兰道,“这孩子的书呢?”

    钱淑兰微微低下头,而后笑着回他,“我哪知道,中午回家,她跟我,她把书包弄丢了,我还想等开完会去生产队找找呢。”

    雷主任有些不信,怎么这么巧?魏建设明明他把东西放进这个孩子的书包里的,也看着她把书包背回家的。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了?难道是她们发现了?没这么快吧!

    明明刚吃完晌饭,干部们就召集大家开会的,这么短的时间她能藏到哪里去呢?

    “这么巧?该不会是你们给偷偷藏起来了吧?”雷主任不死心地逼问。

    钱淑兰正想话,孙大琴却抱着丰产从侧面的巷子走了进来,急切地喊,“娘啊,敏的书包在这儿呢。”

    雷主任顿时大松一口气,他抹着额头上的汗,眼里又恢复那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钱淑兰眼睛眯起看着孙大琴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丰产,他的手正抱着敏平时用的书包。

    雷主任有些急切,“这是这孩子的书包?”

    孙大琴忙不迭地应了,指着书包背面的名字,“看,这是我用圆珠笔写上去的。我女儿的名字王思敏。”

    钱淑兰一把夺过书包,手刚伸进去,书包就被雷主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过去,他捏着书包的两个角,迫不及待地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里面的东西全都掉到地上,大家皆低头去看。

    黑色的文具盒,两本书,数学和语文。

    雷主任迫不及待地翻开来看两本书。

    可惜却没有他想要看的内容,雷主任不死心,又朝手指吐了口唾沫,开始一页一页地翻。

    他的动作十分急切,似乎十分确信里面有什么似的,钱淑兰眯着眼睛量他。

    等他翻累了,呆愣在原地的时候。

    陈主任走上前两本书,分一本给周社长,“我们也来看。”

    于是两人把书都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发现。

    陈主任幸灾乐祸地看着雷主任那难看至及的脸色,朝着周社长笑道,“这匿名信是假的,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这两本书非常新,什么问题都没有啊!”

    雷主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他到底是个能驱能伸的,很快就恢复了笑容,“钱同志,你看这都是误会,请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以后一定会加强工作,绝对会审核之后再来。”

    钱淑兰皮笑肉不笑的握着他伸过来的手,“好好!”她挑了挑眉,“您不查我的经济问题了?”

    雷主任愣了一下,摆摆手,“不用了,我相信你!”

    呵呵!相信她?这应该是钱淑兰听过最恶心的假话了吧?

    周社长凑过来安慰钱淑兰,“钱同志,我看就是有人嫉妒你。看你工分多,所以才这么弄这么一场来恶心你的。”

    陈书记也忙附和,“我看也是!”他偏头开始教育雷主任,“老雷啊,你以后可长点心吧。钱同志是王家村生产队最有福气的老太太,她几个儿子孙子都是工人,哪里需要贪污养鸡厂这仨瓜两枣了?”

    周社长忙不迭地应承,“对,对!我们每年公社都下来核实账目,根本没有发现有问题的地方。我看你是对我们公社的会计不满吧?”

    雷主任见这两人也帮着她,心下有些恼,可面上还是诚恳认错,“是我工作失职,我这也是为了揪出人们群众中的害群之马,所以才会误会一场,请钱同志千万别放在心上,这是党对你的考验,咱们每一个人都在时刻接受党的检验,钱同志应该不会对党有所不满吧?”

    钱淑兰摇头,“我对党没有意见,但我对雷主任的工作能力很有意见。如果你没有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至少应该长了一双听进群众意见的耳朵,偏偏这两样,你都没有。我强烈建议你去医院看看眼睛和耳朵,顺便把你的心肝脾胃肺一起检查检查,可别坏了,馊了,臭了!那就太恶心人了。你千万别不当一回事,你瞅瞅你才四十来岁的人,居然比我这个老太太还要老眼昏花。我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过,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如果换成别人,估计能被你吓死吧。”

    雷主任有些羞恼,可还是好脾气地笑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王守泉朝着围观的村民们大声吼了一嗓子,“大家都回去吧,虚惊一场!”

    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巷子,不到半个时又恢复了平日的寂静。

    作者有话要:其实不用金手指一样能化险为夷。不过女主反击就得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