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徐玉郎一夜没有睡踏实, 第二日醒来,简单用过早饭之后就直奔大理寺。
她刚下马车, 就听见后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转过头, 正看见季凤青骑马过来。不知怎地,她忽然就笑了。
季凤青见她微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你好了?”
他翻身下马,走到徐玉郎跟前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 嘴角却仍旧一直往上翘。
“笑什么?”季凤青又问道。
“没事。”徐玉郎道,“可能是因为身体好了,高兴吧。”
“即便好了,也不能太劳神。”
季凤青趁着周围不注意,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见确实不烧了,才安心。
徐玉郎嘟着嘴,伸手照着季凤青就是一拳, 转身就往进了大门。
“我不是故意的。”季凤青赶忙追了过去,因为跑得急, 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笨蛋!”徐玉郎听见动静, 转头看着季凤青嘲笑他。
这二人,相处得太久, 即便身份被戳破了, 习惯也是改不了的。
汴梁城已经快要入冬了,虽然阳光明媚,但是冷风吹过, 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裹紧衣服。
一个老妇,跟随着人群进了城。守城的士兵仔细地瞧瞧她的路引,抬手放行。
那妇人穿过城门,看着人来人往的汴梁城,忽然热泪盈眶,这么多年,她终于回来了。
“敢问这位哥,甜水巷在哪儿?”
那位老妇坐在茶水摊前,喝着水问道。
“您沿着这条路往南走。到了第四个路口往东,再走两条街,就到了。”茶水摊的贩道,“听您的口音,不似外地来人啊!”
“早年间嫁到金陵。”老妇人道,“这么多年才得空回来看看,好多地方,都记不住了!”
“那您可得好好逛逛。”贩道。
“那是当然。”老妇人喝完茶,摸出铜板递给那个人,拿着包袱离开了。
这位老妇不是别人,正是秦妈妈。
徐夫人正在忙着操持佛奴百日的事情,听见下人秦妈妈来了,赶忙让人请她进来。
“老身见过徐夫人。”秦妈妈进门就行了个礼。
“您多礼了。”徐夫人完就吩咐下人给秦妈妈倒茶,“我那干女儿还好?”
“托您的福,嫣红好着呢!”秦妈妈道,“刚进白家门不到两个月,就诊出喜脉来了,给我那亲家喜得啊!”
“嫣红好福气!”徐夫人道。
秦妈妈完从包袱里掏出一件衣裳递给徐夫人。
“这是嫣红托我给您的,她现在夫家人管着她,不让她劳累了,也就只能做这一件了。”
徐夫人接过来,看那细密的针脚,忍不住赞叹。
“嫣红是个好姑娘。”
“听您来汴梁是寻旧主?”徐夫人问道,“可有眉目?”
“一点都没有。”秦妈妈道,“这么多年,旧主还在不在汴梁都不知道,只不过心里一直有这么个念想,想来看看。”
“不着急。实在不行,就去找玉儿,他认识的人多,总有法子。”徐夫人道,“这孩子您不好意思住在家里,我就做主在隔壁给您赁了间屋子。就挨着这院子,这样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那院子也只住着一个妇人,听闻是个寡妇,倒也清净。”
“这可多谢您了。”秦妈妈笑着道。因为不清楚要在汴梁城待多久,她又舍不得银钱,只求徐玉郎给她赁一间屋子就好。
徐夫人留秦妈妈用了顿饭,这才遣人带她去隔壁院子。
秦妈妈走进院子,就见一个妇人背对着她坐在院子里洗衣服。她虚着眼仔细瞧了瞧,这背影,怎么如此眼熟?
“白夫人,我们来了。”侍女朗声道。
“我这就来。”
那妇人完之后,站起身来拿放在一旁的帕子擦擦手,则会才转过身来。
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白夫人,这位就是我家夫人的秦妈妈。”侍女笑着道。
“好好好。”那位夫人道,“就住下吧。”
侍女帮着秦妈妈把包袱放到西边的厢房,又跟白夫人客套了几句。
“秦妈妈,婢子先回去了。”那侍女道,“晚上记得过来用饭,我们公子要见您呢!”
“一定一定!”秦妈妈道。
那侍女走了以后,白夫人关上院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妈妈跟着,握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量了她一番。
“竟然是你?”白夫人激动的嘴唇在发抖,“居然真的是你!”
秦妈妈也含着眼泪看着白夫人,:“没想到,居然一回来就遇见了你,可真好。你什么时候来的?”
“去年。”白夫人着拉着秦妈妈的手往屋里走去,“进屋进屋。”
“没见到太子妃?”秦妈妈坐到椅子上,急急地问道。
“我在汴梁城一直深居简出。”白夫人道,“先不这个,怎么你也认识徐家公子?”
“他是我那干女儿以前的客人。”秦妈妈把事情简单地了一遍,“我来汴梁两眼一抹黑,没办法,就求了徐公子。”
白妈妈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你可知道公主是谁?正是那位徐公子。那位,是女扮男装!”
“什么?”秦妈妈惊讶地瞪大眼睛,“怪不得我一直瞧着他像极了先太子。可是,白姐姐,既然是你带着公主去的苏州,怎么她却养在徐家?”
“这话可起来可就长了。”白夫人倒了杯茶给秦妈妈,“我慢慢讲给你听。”
原来,那日白氏带着公主离开汴梁之后,一路去了苏州。白氏警惕得很,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所以很是心。她不敢走落单,借口自己是个寡妇,带着孩子投奔娘家,搭着一家商户的队伍,一路到了苏州。
进城后,她带着公主找了间客栈住下。半夜的时候,她不敢睡,瞧瞧走到门口,果然从门缝里发现有人在门外站着。
看来行迹暴露了,白氏暗想。
第二日,她赶忙带着公主离开客栈,她在苏州城绕了好几圈,却一直甩不开跟在她身后的人。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白氏最后没有办法,给公主喂了搀着安神汤的牛乳,趁人不备,把她包好放在河边的芦苇从里。自己则跳到水里,一路往前游。
她故意弄出很大动静,没一会儿,就听见岸上传来的脚步声跟话声。
“人就在河里,追!我就不信她带着孩子不上岸!”
白氏想了想,故作体力不支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叼了根芦苇管就潜在水里。
寒冬腊月,那水冰冷刺骨,白氏却一动都不敢动,直到过了许久,岸上不见动静,她才往公主所在的地方游去。
她回到那里,徐老爷刚刚命人把公主报上马车。白氏借着月光把马车上的表计看得清清楚楚,心道自己折腾这么一场,明日肯定要病的。到时候不用照顾公主,估计连这条命都不见得能保得住。那家人看着也是积善人家,公主在他家,比跟在她身边更安全。
这么想着,白氏就放任徐老爷抱走了孩子。
白妈妈见马车走了,这才从水里出来。她扔了一只鞋子到水里,这才抖抖索索地离开。她冻得浑身发抖,迫不得已,敲开了岸边一家人的大门。
她借口自己新寡,又没个孩子傍身,被婆家赶了出来,跳河之后却又害怕起来。她这幅样子哪儿去不了,就想借住几晚。
也是老天保佑白氏,那家人是一个寡妇带着五岁的儿子。那妇人见她可怜,身世又跟自己差不多,给的银子也不少,就让她住了下来。
白氏整整病了七日才好。病好后,她就去给客栈帮工,顺道听那户人家。
幸亏她记性好,很快就听出来那家是城里绸缎商徐家。她想了想,就在徐家旁边赁了个院子。
“这些年,我深居简出。但是一直都在听徐家的事情。”白妈妈道,“他们在苏州,我就在苏州。他们阖家回了金陵,我就跟着回金陵。他们来汴梁,我也跟了过来。”
“你受苦了。”秦妈妈道。
“我挺好的。”白氏笑着道,“虽然我没教养公主,但是我一直在她身边,明里暗里地护着她。徐家人都是好心人,待公主视若己出,也算是给公主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可比跟在我身边强多了。”
“太子妃那边?”秦妈妈问道。
“我也听了。太子妃现今在万安寺修行。”白氏道,“我见那孩子每日都高高兴兴的,可见她并不知道自己不是徐家亲生的。所以,我很是不忍心戳破真相。”
“可是,终归她是要知道的。”秦妈妈道,“虽然闻人瑾毕竟被贬为庶人,可是柳贵妃尚且在皇家享受后人供奉,那闻人瑜,也活得好好的。太子妃布了这么久的局,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白氏没有吭声。
“生在皇家,这就是她的命!”
秦妈妈虽然这么,但是眼睛也已经红了。
半晌,白氏长长地叹了口气。
“过几日咱们去万安寺吧。只是不知道张姐姐现今在哪里?”
“总会见到的。”秦妈妈安慰她,“咱们几个,当年在宫里做宫女,一路到了掌事,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后来又教养太子妃,不能是聪明人,至少也不差。张姐姐,总能平安的。”
“唉!”两个人又同时叹了口气。
安顺亲王这几日过得颇为烦闷。他等了许久,发现汴梁城并没有徐玉郎是孝慧太子的儿子这样的话传来。派人去查,发下不仅宋氏不见了,连跟着他的两个人也不见了。一时间颇为懊恼,汝窑的花瓶都砸了两个人。
他的二女儿也越来越大,出落得漂漂亮亮。侧妃萧氏日日在他耳边絮叨,要给自己女儿寻个样样出色的姑爷。
二女儿是侧妃所生,没有封号,这已经就让萧氏气闷了。又眼见正妃所出的大女儿嫁给了吏部尚书宋家的儿子,更加不自在。
她的女儿德言容功样样出挑,那郡主合该是她女儿的,那样优秀的姑爷,也是她女儿才能嫁得的!
安顺亲王本身就偏宠萧氏,也想给女儿寻个好人家,再加上存着跟皇帝别苗头的心思,瞧来瞧去,就瞧中了季凤青。
可谁知道,他三番两次提点季铭,根本就不拾茬不,这些日子更是放出季家在给儿子相看的消息。
“不识好歹的东西!”闻人瑜暗道,“等老子日后做了皇帝,一个个让你们好看!”
很快,就到了方家老爷子的寿辰。徐夫人到了方家夫人的院子略坐一会儿,季夫人就来了。徐夫人见她坐到自己身边,心道这不合规矩啊,虽然自家出了个状元郎,那官家夫人,也没道理跟自己坐在一起。
季夫人自一进门就暗地里量徐夫人,心道怪不得徐玉郎长得既想孝慧太子又像谢家人,这徐夫人的额头,长得跟谢家人一样,光滑饱满,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几位夫人起身相互见礼之后,就继续聊天。大家见季家跟徐家坐到了一起,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一处。看来,这两家是有联姻的算。
“听我家凤青,令公子前几日受伤了?”季夫人先张了口。
徐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季凤青怕是把事情都跟季家夫妇了,看来这亲事有门!
“玉儿孩子家家不懂事,又冲动。仗着有两把刷子就往前冲。结果吃到苦头了,也就明白事了。”徐夫人道,“夏天的时候得了您家的冰,最近又劳季公子请了王太医过来,还没好好谢谢您呢。”
徐夫人完就要起身,被季夫人按住了手。
“难得这两个孩子投缘,不值什么的!”
徐夫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季家这是同意了。她面上的喜色更是藏都藏不住。
季夫人看着她,心道徐家家风应该很好,眼前这位话行事样样拿得出手,却仍旧天真烂漫,可见后院没有糟心的事。
而徐夫人,见季夫人虽是世家出身,却话谦和有礼,心里也是非常满意。日后玉儿嫁进季家,没有人会因为她是商家商家出身而看不起她,这样真好。
前几日,徐夫人终于忍不住问了徐玉郎,要不要去寻亲。
徐玉郎摇摇头,:“他们既然不要我,我又何苦去上赶着找他们呢!难不成爹娘不要了我?”
“胡八道!”徐夫人忍不住拍了徐玉郎一下,“娘亲只觉得商户身份到底对你有碍。”
徐玉郎这下笑了。
“娘亲觉得是世家外室女的名声好听,还是汴梁知名绸缎商家的嫡长女名声好好听?”
徐夫人这才不话。她把徐玉郎抱在怀里,:“娘亲又何尝舍得让你寻亲。娘亲只恨不得亲自生了你才好。”
“这不就结了。”徐玉郎笑着在徐夫人怀里撒娇,“我呢,永远都是徐家玉儿,爹爹跟娘亲永远都是我的爹爹娘亲!”
徐夫人揽着自家闺女,觉得自己真是好命。
方家正院,季铭一进门也是先暗地里量了徐老爷。心道这位长得也不像孝慧太子啊!若非相像,也不过是二人都是一样的窄脸,其余的,可真没有一丝一毫相像的地方。不过呢,都儿子像娘,兴许徐夫人长得像也不定。
徐老爷见了季铭,虽然谦恭有礼,骨子里却不卑不亢,言语间丝毫没有避讳自己商人的身份,而且又没有商人的铜臭味,倒是让季铭又高看许多。若是跟这样的人家结亲,也不是件坏事。毕竟他三个儿子,季凤青日后是要分出去单过的。虽世家不愁银钱,但是有个有钱的岳父,终归是好的。
而徐老爷也觉得季铭谦和不倨傲,内心也是非常乐意。两个人怀着一样的心思,自然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