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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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玉郎跟季凤青到了万安寺脚下, 步行走上山。两个人,男的英俊, 女的娇艳, 手拉手走在一起,吸引了不少目光。有那胆子大的姑娘,三三两两还凑在一起讨论一番。

    “那位是不是就是慧敏郡主?”一个穿着鹅黄色上衣的姑娘问道。

    “是呢是呢!”一个着艾绿色长袄的姑娘在一边接口道,“当年状元游街我还去看了。我跟你们, 慧敏郡主当时,英俊得很。”

    徐玉郎跟季凤青听见他们的对话,笑了起来。

    “现在满汴梁的贵女跟平民姑娘,可都是以你为榜样呢!”季凤青道,“我前些日子听我娘, 闺阁最近流行起女子跟男子一样开蒙读书。但凡能上得起学的,已经从诗词歌赋,转为研习策论杂文了呢!”

    “挺好的。”徐玉郎道, “就是不能科举,学了这些, 也终归是好的。”

    两个人话间就到了万安寺的后门。白氏过去拍拍门, 没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白氏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衣裳, 笑吟吟地看着她们。

    “可算是来了。孝慧太子妃都念叨好久了。”

    一行人一路走到孝慧太子妃的院子。刚进院门, 就看见孝慧太子妃在屋门口立着,一身紫色的袄裙,再加上若有似无的佛气, 显得她气质愈发出尘。

    “母亲。”徐玉郎着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母亲今日真漂亮。”

    孝慧太子妃点点她的额头,又看向季凤青。

    季凤青躬身一揖。

    “母亲。”

    “好孩子。”

    孝慧太子妃点点头,就跟徐玉郎一起进了正屋,季凤青跟在身后也走了进去。

    “你那姑爷待你可好?”孝慧太子妃拉着徐玉郎的手,指着季凤青问道。

    “好。”徐玉郎红着脸点点头。

    “那季家其他人呢?”孝慧太子妃又问道。

    “都好。”

    孝慧太子妃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这时,方氏捧了个盒子过来,孝慧太子妃伸手取过来,递给徐玉郎。

    “开看看。”她道。

    徐玉郎双手接过盒子,心翼翼地开,一对羊脂玉的镯子映入眼泪,莹白光亮、温润细腻。

    “这是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外祖母给我的。今日我再给你。祝你们二人一辈子恩恩爱爱。”

    那对镯子一看就是好物,徐玉郎想了想就把盒子递到孝慧太子妃跟前。

    “母亲替我戴上可好?”

    “好啊!”孝慧太子妃笑着接过来盒子,取了镯子,给徐玉郎戴到手腕上。她的骨架偏细,除了身量高一些,其他倒是跟孝慧太子妃无二。

    “好看。”徐玉郎扬起手腕看了看,“就是平日要穿官服,戴不了。”

    “傻孩子!”孝慧太子妃点点徐玉郎的鼻子,“是戴镯子重要,还是做官重要啊!”

    “当然是做官重要。”

    徐玉郎到底是个女儿家,又偏爱玉石。她正扬着腕子借着阳光看镯子,下意识地道。

    “倒是也可以。”孝慧太子妃道,“宫里的人其实成亲都晚,除了当今皇后生子很早之外,其他人大部分都是十九二十才有孩子。你今年不过十八岁,听徐夫人你癸水来得又晚,想来是身子骨长成得也晚,过上一两年,对大人孩子都好。只是……”

    到这里,孝慧太子妃指指季凤青。

    “季家子能愿意?”

    徐玉郎笑着点点头,:“夫君了,最好能升到大理寺卿之后才产育,这样不用日日往外跑,快生了再休假也是可以的。陈朝的敏慧郡主,不就是这样吗!”

    “季家子疼你呢!”孝慧太子妃道,“你们这样很好。”

    徐玉郎低着头红着脸,姿态更加风流。孝慧太子妃在一边见了,心里愈发满意季凤青。

    二人陪着孝慧太子妃用过一顿斋饭就下了山。路上又遇见之前的姑娘,其中一个姑娘看了徐玉郎几眼,心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徐玉郎回到郡主府,刚换了衣裳,白妈妈就走了过来。

    “郡主。”她道,“您看这郡主府的人?”

    “我就全权交给白妈妈了。”徐玉郎道,“您也知道,我白日上衙,实在没有时间腾出来管理后院。”

    “后院到还好,那前院呢?”白妈妈又问道,“毕竟您不同于一般郡主,前院,还要接待您的同僚。虽然您现在跟仪宾(1)在一处做官,但是时间长了,总有个升迁调任。到时候,该由谁来接待呢?”

    徐玉郎想了想,:“之前在金陵的时候,跟在我身边的是捧砚,后来咱们上汴梁,他老子娘因为要留在金陵处理生意,就换成了研墨。我瞧着这两个人都还不错,就让他们在前院吧。回头再从下人里面挑一个机灵孩子上来,让捧砚跟研墨好生教着。”

    “是。”白妈妈道,“那仪宾那边?”

    “就行舟吧。”徐玉郎笑了一下,“那孩子挺机灵的。”

    白妈妈见事情结束了,刚要走,又被徐玉郎叫住了。

    “回头将军生崽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她道,“六妹妹今天想要只猫,等将军生了,我请她过来挑选。”

    “老奴记下了。”

    白妈妈觉得徐玉郎这样很好,跟姑子搞好关系,不就等于跟婆母搞好关系了么!

    安排了前院的事情,徐玉郎在屋里伸了个懒腰。果然成亲以后不同于在家,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

    徐玉郎不喜午睡,季凤青回屋里补觉的时候,她就去了书房。她选了一本书,又捧一杯茶来,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倒也别有意趣。

    季凤青略补了一觉就醒了。他松松散散地披了衣裳就直奔书房,徐玉郎见他醒了,也没动弹,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季凤青笑着走过去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拈了一颗茶果子。

    “你好舒服啊!”他道。

    “是啊!”徐玉郎道,“这茶很好,你尝尝。”

    下午,阳光绵远悠长,两个人在书房喝茶看书,谁也不话。偶尔抬起头相视一笑,温馨自在。

    今年是乙卯年,照例科考,七月间,汴梁城就来了不少人。都是居住在周边汴梁户籍的秀才。

    八月,汴梁城还是很热。徐玉郎上衙的时候,会路过贡院。那些人倒是让她想起来当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年岁,跟个男孩没什么区别。当时也不知道害怕,感觉还很有意思。现在看来,这么热的天在那里待上三日,真是受罪。

    这次乡试的主考官,闻人琰点了许家二爷,徐玉郎明白许家二爷怕是要升官了。这朝廷,又有一番变动。只是她现在为官时间尚短,怕是没有办法高升。

    九月,放榜的时候,照例围满一群人在榜前。乡试中了,就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朝廷。所以中了的人欣喜若狂,落榜的人,仰天长叹。真是好一出市井百态。

    九月初八,徐玉郎正在大理寺翻看卷宗,司正马昌走过来,把一份卷宗呈给徐玉郎。

    “徐少卿。”马昌道,“你看看这个。”

    徐玉郎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原来是汴梁城富商曹家的姑娘曹薇,顶替兄长的名参加乡试,被同族的人以欺君之罪告了官府。

    “曹姑娘呢?”徐玉郎问道。

    “回大人,就在外面。”

    “带她进来。”徐玉郎道,“这里不是天牢,对她一个姑娘家来,名声无妨。”

    马昌了声是,就让人把曹薇带来了。

    曹薇穿着一件藏青色直裰,只梳了个发冠。她因为有功名在身,未判之前,功名还在,所以她是不用跪的。徐玉郎看着立在她跟前,犹如一棵雪松一般的姑娘,心生好感。

    “为何参加科考?”徐玉郎问道。

    “回大人。因为族里相逼。”曹薇道,“我哥哥前些日子在金陵过去了,家里因为族人逼勒的关系,一直瞒着。饶是这样,他们听见我哥哥病重的消息,争先恐后抱着他们一个个不成器的孙子就往我家跑,话里话外就是让我父母过继一个。他们现在就这幅嘴脸,若是过继了,恐怕我家要被他们给捏死。”

    “所以你就考了个功名?”

    “是。”曹薇朗声道,“中了举人,这赋税就免了一半,那些族人好多还要仰仗我家,也不敢上门逼迫。我也不想着当官,只是要个功名能护着家人就好。”

    徐玉郎点点头,这时,谢苍走了过来。

    “谢大人。”徐玉郎站起身来。

    “免礼。”谢苍伸手示意徐玉郎坐下,“有何决断?”

    徐玉郎一笑,:“决断没有,不过曹姑娘身上功名尚在,她的族人以民告官,这板子,是免不了的吧?”

    谢苍捋着胡子笑了起来,:“没错。传令下去,问问曹家族人,还告不告了?”

    一会儿,司丞汤悦走了回来,:“回大人,曹家告,而且他们还徐少卿包庇曹姑娘。”

    徐玉郎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去跟他们,曹姑娘身上的功名尚在,他们以民告官就是得板子。若是再这么,就把《大齐律》拿给他们看。对了……”徐玉郎到这里顿了一下,“我这个人,爱惜羽毛,可容不得别人往我身上泼脏水。若是他们再瞎嚷嚷,就把污辱朝廷命官并皇家的律法找出来给他们看。”

    曹薇立在一边,看着徐玉郎,眼睛亮晶晶的。果然是慧敏郡主,帅气!

    曹家族人挨了十板子,谢苍就让他们回家了。曹薇一愣,忍不住抬头看向徐玉郎。

    “案子不过是受理了。至于怎么判?我们不得好好研究研究。”徐玉郎笑着道,“回家安心待着,十板子,够他们歇上一段时间了。”

    “多谢大人。”曹薇道。

    “无事的。”徐玉郎道,“回去吧。”

    曹薇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

    “还有事?”徐玉郎好奇地问道。

    “我见过您。”曹薇道,“四月的时候在万安寺。”

    曹薇完就走了,徐玉郎坐在那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苍在一边看着,心道日后怕是顶着已逝兄长名头参加科举的姑娘会越来越多吧,这该如何是好?

    “徐少卿怎么看这桩案子。”谢苍道,“曹姑娘虽然是欺君,但是也是迫不得已,况且,她的情形,跟您之前有些类似。”

    徐玉郎也有些犯难,毕竟她还在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上,曹薇怎么都不好判。

    “这姑娘也是。”谢苍自顾自开了口,“立个女户不就好了。”

    “谢大人这话就错了。”徐玉郎道,“金陵立女户的人家不少,可是出的事情也不少。我跟父亲往日行走于商铺,听了许多这样的事情。”

    “哦?”谢苍被她勾起了好奇心,“来听听。”

    “女户,顾名思义,就是女人做户主。婚事上就比人低了一头。”徐玉郎道,“这世间有几个男子愿为赘婿?愿意做赘婿的,不是家里贫困异常,就是庶子或者继室的孩子,父母亲没了,被兄长随意婚配。这样的人,心里多有怨恨。”

    谢苍点点头,这话确实有道理。

    “光我在金陵的时候,就听见好几桩夫人前面生了儿子,继承了姓氏。后脚那男人就抱了别的孩子过来,是外室所生。更有甚者,连外室都要接过来。”徐玉郎道,“您可不可气?”

    “确实有些过分。”谢苍道,“这样,我去问问圣上。句实话你也别恼,因着你,这案子怎么都不好处理。”

    “含章明白。”徐玉郎道,“不过到底芝焚蕙叹,还请谢大人为曹姑娘多美言几句。”

    “放心。”谢苍道。

    两仪殿,闻人琰听了谢苍的话,也觉得曹家姑娘可怜。

    “圣上。”谢苍开了口,“如果对曹家姑娘轻拿轻放,日后怕是免不了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有姑娘也如慧敏郡主一般做了官,到时候该如何处理?”

    闻人琰犹豫了一下,:“这个,让朕好好想想。”

    谢苍知道此事涉及甚广,他也不好多言,又略介绍了几句女户的情况就告辞了。

    闻人琰在两仪殿待了一会儿,就去安仁殿找谢蕴。他觉得他的皇后虽然不甚聪明,但是想事情却总能想到点子上。自己去问问她,兴许能有个答案。

    谢蕴正在看给闻人斐准备的嫁妆单子,见闻人琰来了赶忙把单子放到桌上。

    “圣上这是怎么了?”谢蕴问道,“谁欺负您了,妾身这就去骂他,替您出气!”

    “淘气!”闻人琰指指谢蕴,坐下来把今日的事情给她听。

    “你,我该怎么办?”闻人琰问道,“若是不管,日后真出现谢苍的那种情况怎么办?若是管了。斓儿的官也快做到头了。”

    谢蕴歪着头看着闻人琰,:“圣上,什么是好官?”

    闻人琰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心系百姓,公正廉明,就算是好官了。”

    “那若是一个人一辈子兢兢业业,为天下为苍生。最后等那个人死了才发现是个女人,您会怎么办?”谢蕴又问道。

    闻人琰想了想,:“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这么一个好官,难道朕还要去挖坟鞭尸?这样做的,是昏君。”

    “那不就结了。”谢蕴着指了指前面的一块地,“去年,就在这儿,我问斓儿那孩子为何如此喜欢做官,您猜那孩子怎么的?”

    闻人琰摇摇头,毕竟他虽然心疼慧敏郡主,但是他是皇帝,跟她太亲近是害她。

    “那孩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2)”谢蕴道,“如果有这么一个好官,再揪着是男是女,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况且,是女子又如何?一心为民,不比那沽名钓誉的男人强太多了!”

    闻人琰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况且,就是女子参加科考,那也得先有个逝去的兄长,户籍还不能销了。皇上您想想,这得是多凑巧才能有的事啊?”谢蕴着走过去捏着闻人琰的肩膀,“况且您也了,女户艰难。曹家姑娘不过就是为了让父母亲好过一些。依着我的意思,不如罚银了事。举人不是能免赋税吗?您就罚免除赋税的一半不就好了。”

    闻人琰想想,拍拍谢蕴的手。

    “蕴儿得有理。”

    第二日,闻人琰下旨,汴梁城一片议论之声。怀恩这日回家探望义子,听得满耳都是称赞皇帝仁明。他回宫之后给闻人琰听,倒是让他高兴了许久。

    做皇帝,能得无数百姓的称赞,足矣。

    徐玉郎听了这个处罚也笑了,这里面,怕是有皇后的手笔吧!

    作者有话要:  (1)这里采用的是明朝对郡主夫君的称呼

    (2)横渠四句

    今日是不是非常的肥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