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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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嵩双眼猩红, 咬牙道:“你是如何看出的?还是你早就知晓,一直在耍我!”

    “没你想得这么玄, 活着的魔修我只认识一个, 就算开始不怀疑, 交上手也很难不疑你。”时柏慢慢向殷嵩走近,几把飞剑悬在魔修头顶, 锋锐的剑气让人胆寒,迫得魔修一丝都不敢乱动,“我一直等着你来找我,料想你会先一步到圣境, 这套七星剑法还是专为你准备的。”

    魔修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

    “你之前不是一直鼓动时松和族内长老收回太乙戒,原本是不知你有什么目的……”时柏淡笑着道,“倒是多谢你今日的坦诚, 我也能无后顾之忧地为时松报仇。”

    “你敢!”殷嵩高声道, “你不要泽九的命了吗, 没有我你如何能解得了他的封印,我一个手指就能捏死他。”

    时柏闻言却是笑了笑, 开口道,“人之所以会输, 大多是对敌人的轻判。”他抬眼看着殷嵩, 平静地道, “有一件事你可能不了解, 你不是泽九的克星,反倒泽九是你的克星。”

    好像是为了印证时柏的话, 一直受黑雾笼罩的泽九慢慢露出身形,风吹散的黑雾过处,泽九如凌霜傲立的秀竹,神色傲然地站在原地。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泽九这么执着,但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过胜算。”时柏淡淡地道,“你借了时松的身体,修习的魔功不多,不然你早该察觉到泽九对你的威胁。”世上有什么比圣莲更克制魔族?吸收了水莲的泽九本就是魔修的杀星。

    “不——不可能的……”殷嵩有些难以相信,他提声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泽九倏地冷了脸,抬手便出一道白光,耳边响起一声惨烈的尖啸。

    泽九尤不解气,抬手还要再,却是让时柏拦住了。

    泽九不满道:“怎么,你难不成还要留着他?”

    时柏摇头:“这世上远比有比死更痛苦的事情。”着时柏手上多出一个印着繁复花纹的中空鼎。

    那本在哀嚎的殷嵩看见时柏手中的物什,脸色立时变得惨白,“不——你不能……你怎么会有魔族的器物?”

    “你认识就好。”时柏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原本我并不确定这炼魂玲珑是不是管用,如今倒是让我放心不少。”

    “不!时柏你不能这么做,你身为正道修士,怎么可以用魔道的……”那殷嵩一面求饶,一面暗自咬了咬牙,抬起左手就要袭向自己的脑门。

    时柏迅速地控制飞剑拨开殷嵩的手臂,又是血肉离体的声音。

    “我过想死没那么容易,你想想时松……”时柏蹲下身,声音轻且慢,“你就是想魂飞魄散我都不能依你。”他着话,催动魔器在殷嵩的惊恐的目光下,将其魂魄摄入到玲珑鼎中。

    接着便是殷嵩鬼哭狼嚎般的嚎叫,“时柏,你不能这么做!”

    “啊——时柏求你给我个痛快!”

    时柏闭眼听着,手指用着似有若无的力度地在太乙戒环周摩挲,并不急于将鼎收起。

    突然里面的惨叫变了调:“阿柏——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为什么连哥哥都不肯叫了?”

    时柏睁开眼,却是神色淡漠地看着在鼎中哀嚎求饶魂魄,黑色的瞳眸犹如一潭死水,黑沉沉的,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你知不知道,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为了你,斐千机总让我杀了你,你夺了我的气运,我一直害怕有一天我会迷失心智忍不住伤害你,所以等你进阶丹境有了自保之力,我便将你赶下山,给你灵石,让你远离是非……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最不想伤害的人……阿柏,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时松”继续哀嚎着道:“当我获知试炼的事情,我以为你死了,是斐千机骗了我,他明明知道试炼的阴谋,却不告诉我,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去参加试炼,我唯一的亲人,最爱的弟弟没了……我怎么……我怎么能继续忍下去,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我要杀了他,杀了斐千机……”

    “可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输了,我输了吗……我怎么会在这里……”他突然反复地求问。

    没人回答他——时柏始终漠然地看着鼎中的幽魂。

    “阿柏……你为什么不肯认哥哥……为什么……”

    “你时候明明很听话的,做什么都要粘着哥哥,你眼睛看不见,我怕你受欺负,去哪里都带着你,你不记得了吗……”

    “为什么这么对我,连哥哥都不肯叫了……”

    “为什么……”

    魔鼎中的声音像是变得有些无力,渐渐地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完全地安静下来。

    天色阴沉,偶有风吹来,芳草微微摇动,带着些草木的气息……

    泽九看着时柏,发觉那人从始至终都安静地听着,眉毛都不曾皱一下。

    时柏欲将魔鼎收起,里面突然又传来“时松”低低续续的声音——

    “爹,弟弟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这次的声音没有愤怒的哀嚎和质问,声音很轻很淡:“弟弟他不会哭也不会闹,仆人就经常滥竽充数,把水当驼羊奶喂给他,他喝了两天的水饱,我看见的时候饿得嗝,爹你不能听信长老们的断言就这么不管他……”

    泽九看向时柏,从不知他有这样的过往。

    “爹……你把弟弟交给我吧,以后我来带他。”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儿,随即那清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莫闲春来晚,松柏傲冬寒……爹,你别赶我下山,我以后会和弟弟一样出人投地,给你赚足面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能在门内拿个名次。”

    这些声音像是记忆碎片,拼凑着时松的过往,呈现他人生重要的记忆瞬间……

    “阿柏,不是和你了吗?看不见路就拽着我的衣裾,哥哥要背着灵米,没有手再牵你了……”

    低沉的声音平静和缓,清清邈邈地入耳,却蕴尽苍凉——

    时柏闭了闭眼,听着耳边低声的絮语,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眸色漆黑无波,之后一言不发地将魔鼎收了起来。

    那幽幽的轻喃声消失在空气中。

    泽九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时柏静静地:“时松已经死了。”

    “你倒是不傻,斐千机也算是急智,可惜不了解你的为人。”泽九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抬腿欲走。

    “等等……”时柏叫住他。

    泽九站定,身后传来时柏的声音:“你觉得我不近人情?人已经死了,还要做无谓的悲戚,这在你眼中才是对的?”

    泽九极不耐烦地道:“你管我想什么,别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兄长死了都能无所谓,与你这种人我有何话可。”着继续迈步离开。

    “站住!”

    随着时柏的声音,泽九身形一滞,一股阻力将他困在原地。

    时柏踱步走到泽九身前,厉声问道:“我可以为你死你信不信?”他言辞严厉,眼中带着些许厉芒。

    泽九没料到时柏会这样,有些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

    “你信是不信?”时柏看着泽九的眼睛,不容他有一丝地躲闪,而后用认真到不容质疑的口吻又了一遍,“我可以为你死你信不信?”

    泽九看着眼中染上幽寒的时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时柏看着泽九,:“我也可以代时松去死,但这不代表我要陷在已逝人的哀愤中,我已为他报仇,如若问心无愧,何必带上枷锁,日日悲伤!不过徒增烦恼罢了,你懂不懂?”

    “不懂!”子母环的禁锢只是一时,泽九缓了一瞬,便怒道,“我不需要懂你这些歪理,别总给我灌输你那一套,你这人根本就没心。”

    泽九话未完,便觉肩头一重,对面的时柏踉跄了一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

    泽九一惊:“你干什么?”抬手想要人,却是让子母环禁锢着发不出力。

    “别动!”时柏抱住泽九,“让我缓缓,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头突然疼得厉害,浑身没有力气,贴着眼前的人,那穿骨的疼痛才会缓解一些。

    泽九想骂,但见时柏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便没有在动,身体僵硬地任时柏抱着。

    不知是不是圣莲的关系,时柏觉得泽九的身上很香,幽淡的香气,拥着泽九,有种不出的安适感,头痛减轻了许多,那极致憋闷感似乎也缓解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时柏低沉的声音传来,“莫闲春来晚,松柏傲冬寒……祖父喜欢看些古籍,时松出生的时候,他正好看到这一句,后来我的名字也沿用了这句诗,也不知冬寒春暖是怎样的景象……可时松的运气太差了,没能熬过来……”他缓了口气,继续道,“你之所以会这么生气,是不是觉得自己和时松很像?你们都没有自由,一样的忍辱负重,长时间的在别人的监视下,活得心翼翼战战兢兢,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泽九手掌渐渐捏紧,寒声道:“你想什么就快。”

    “有件事困扰了我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我总会莫名地想起我和时松的最后一面,那天,他了一些莫名的话,然后离开了,但他走时却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时柏顿了一下,低续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他是在向我求救,还是在和我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