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大结局(中)
时柏反应一瞬, 接着便认出这个声音——
魔王昊天!
他竟然没有死?
他想起来, 执明父神的执念原就寄身于莲花宝灯,所以魔王昊天没死,一直藏身于时柏身上的莲花灯中?
“我当然没死,我谋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你怎么了?”执明看时柏的神色奇怪。
此时的时柏,眼前漆黑一片, 耳边传来执明略带担忧的询问,他恍然了一瞬,想什么,却是让天边的炸雷惊醒。
“我有办法救泽九。”魔王昊天再次出声。
时柏有些恍惚地问道:“你能怎么救?”
魔王昊天似乎早料他如此, 他道:“确切的不是我, 是你来救, 要知道你是上古兽神白虎监兵的转世, 除了天赋神通,你还拥有着常人没有的逆天神通,而白虎监兵的逆天神通是什么,方才执明已经告诉你了——”
“你是——”时柏迟疑地问道,“倒转时光?”
“没错,你们五个都有逆天神通, 没有触发的时候, 并不知道是什么, 但你的天赋神通监兵却使用过一次。”魔王昊天漫声道, “我从不相信任何死而复生的传,人一旦死了, 你就算做得再多也是枉然,但是时光倒转不同,空间重置,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因为他曾经就真真正正体会过一次时光倒转,神奇而又不可思议的经历。
“时柏——你在干什么?”执明察觉到时柏的异常,“你是在和什么人话吗?”
时柏抬起头,面向执明声音传来的方向,幽幽地道:“是魔王昊天,他我可以通过倒转时光来救泽九。”
执明闻言勃然变色,“你不要信他的话,逆转时光,生灵涂炭,时光错乱,空间崩塌,监兵当初不过是倒转了半个时辰,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险些让天罚击得魂飞魄散。”他激动地道,“你的眼睛就是这么瞎的,你不要信他的话,他在骗你,逆天神通触发过一次,就不会再有了。”
“我骗他?”魔王昊天冷凝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是你们一直在骗他!若是没有白虎传承柱这个意外,时柏现在早就让监兵夺舍了。”他冷哼一声,“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原本还以为需要我当场揭穿你们的阴谋,亲自出手阻止时柏触碰传承柱,不想老天看不过眼,直接让你们的计划败露。”
执明深吸口气,冷声道:“陵光她一直觉得你死得太容易,心有不安,让我过来看着,果然,你竟然真的是心怀鬼胎,得竟然是这个主意!”
魔王昊天冷嗤一声:“我昊天岂是如此容易就死的?我的夙愿一日没有达成,我便不会有闭眼的一日!”
执明全然震怒:“你算是什么东西!还敢自称是昊天,父神为了神域殚精力竭,你却处心积虑地想要毁了这一切,你有何脸面自称昊天!”
“笑话!”魔王昊天声音冰寒,“你以为我在乎?我还不屑与一个懦夫相提并论,他眼睁睁地看着青儿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死,任凭别人欺辱上门,他牺牲了所有,结果连青儿以命换来的世界都没守住……他作为爱人没有守护伴侣的能力,作为父亲不能为子女秉持公正,作为天帝不能维护天下安定,这样的人哪一点值得你们维护他!”
“你闭嘴!”执明勃然大怒,“就算谁都有资格指责他,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你只是一抹残缺的魂体执念,除了情爱,什么都不懂。”
执明压制着极大的怒气,转向时柏道:“时柏——这人只会偏执激进行事,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他只是在利用你。”
“对与不对,时柏不是任人糊弄的傻子,他会有自己的判断。”魔王昊天立时驳斥。
时柏闭着眼,缓缓开口:“你曾经我是你最重要的棋子,原来是这个意思,所以你一直以来的目的是想利用我倒转时光?”魔王昊天他从来不相信什么死而复生,所以他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倒转时空,他在仙域做得所有的一切,为得就是等现在这个机会。
他才是那个步步为营的人。
魔王昊天没有否认,他道:“但我也过,最后我们不定可以殊途同归,只要你按照我得做,这就是个双赢的结果。”
“你信他?”执明忙上前,高声道,“他连完整的灵魂都没有,他做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他地目的,他得话都不能信,他在骗你!”
魔王昊天笑了,丝毫不理会执明的话,反而缓了声音和时柏继续道:“监兵当初是我最喜欢的孩子,聪明、自信、洒脱、坚韧,当初还是他建议我剥离执念,远离无谓的痛楚,若不是监兵也就没有如今的我,对我来你和他一样,一样的聪明强大,但你比他还要好的一点是,你比他有情,有情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的人,这样的人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你好好想一想,你想要的是什么。”
看见时柏松动的模样,执明急了,大声道:“时柏——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他是在蛊惑你,逆天而为的代价你承受不起,这天下也承受不起,谁都承受不起!”
“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代价的?就看值不值得!”魔王昊天寸步不让,“监兵当初做了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是瞎了眼睛而已,一双眼换一个重来的机会,可还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买卖?”
着魔王昊天缓了声音∶“时柏你要知道,这天上的窟窿不是你捅的,更不是泽九造成的,但是为何最后要你们来承担?”
执明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他这一犹豫,便失了与魔王昊天对抗的机会。
魔王昊天继续道:“你想想泽九有多可怜?他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爱他,他现在若是死了,必定是带着满心的绝望和悲伤。”
时柏心神震动,身体晃了一下,整个人摇摇欲坠。
“当初在浮图园的时候你已经放弃过他一次,这一次你明明有救他机会,是不是还要选择放弃他?他对你来算什么,是不是每一次你都要注定舍弃的对象?”
魔王昊天的话句句戳心,每一句都让时柏心神震动,执明彻底地急了:“时柏——你不能听他的,你在动摇你的意志。”
魔王昊天乘胜追击:“你怎么忍心每次都抛弃他,每次都选择放弃他?”
执明看着时柏的模样彻底慌了∶“时柏——你这么聪明怎能受他蛊惑,他都是——”
时柏将执明的声音彻底地隔绝在外,任他在外什么,都不做任何理会。
“我要怎么做?”时柏在识海中问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时柏你不是一个无情的人。”魔王昊天笑了起来,接着他道,“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我想——”时柏脑中闪过很多的画面,他和泽九曾有很多幸福难忘的时光,连针锋相对的过往,都变得弥足珍贵,那些画面快速的在脑中闪过,最后突然定格在那个满是星辰的夜晚,那个清景无限的沙漠之夜。
如果当初没有离开九幽,没有走出沙漠,如果他们当时折返九幽……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不用面对现在的一切。
就没有现在所谓的责任和牺牲。
“你是如此短视之人吗?你难道不明白,九幽界是他们圈养你们的牢笼,只要你们在那里,就会按照他们给你定好的路走,完全地任人摆弄,只要这天是破的,泽九最后的结局就只有那一个。”
“我该怎么做?”
“你想想这一切的开始是什么?如果当初年少的监兵没有动元胎,就不会倒逆时光,那么太昊就不会将神莲给了监兵,也不会造成元胎的沉睡。”魔王昊天道,“作为施法者你是可以带着自己的记忆回去的,如果回到那个时候,你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泽九会早早的出生,你可以陪在他身边,帮他聚齐五行之力,阻止暴逆的神仙,这样天就不会破,也就不会有任何人的牺牲。”
此刻,执明的头嗡嗡作响,时柏已经屏蔽了他,作为魂体,出了墓地,他也无法阻止时柏,那个邪物蛊惑人心的能力太强。原本他觉得时柏冷静自持,心志坚定,但那两道血泪足以证明他的错误,那个淡情之人,心神受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能这样下去,时柏一定会受其蛊惑的,如果那样的话……不对!他们不会成功的!
白虎的逆天神通已经使用过一次,怎么可能再次动用,那邪物只不过是穷途末路,在赌罢了,他们不会成功的——
执明稍稍松了口气,太过着急,忘记了逆天神通开启条件,一定不会有事的。
轰隆——
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惊雷,不同于原本的几道闪雷,这次的惊雷,带着厚厚的云层,如同奔腾的海水,朝着这个方向汹涌而至。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修士渡劫。
但是——
“怎么会——”执明回过头看向周身聚起光罩的时柏,全然地惊愕。
“逆天神通一般是和天赋神通有某些关联,比如白虎监兵的天赋神通是预知未来的某些危险,它的逆天神通便是逆转时空回到过去,逆天神通的开启全凭意念,你只要想着回到过去,意念越强,成功的可能越大。”魔王昊天的话在时柏的识海中响起。
“逆天神通能开启一次,就一定能开启第二次,监兵当时年少心思单纯,所以能够轻易开启,第二次的开启或许很难,但只要你够诚心,只要你意念足够强,只要你确定自己足够爱他,就有为他逆转时空的能力——”
“想一想,你到底是真的爱他,还是因为那泪魂的吸引?这是你向他证明你爱他的唯一机会!”
“你要快一些,神域和仙域的时间流速比是十比一,你多耽误一秒,泽九便可能修复好空间裂缝,那个时候天道会全力对付你,你便失去了救他的机会。”
…………
泽九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所有人仰望的高度,但他没想到他站在这里的时候,也是他生命的终结。
如今再看,他所追逐的终极目标实在是有些可笑。
神力所能控制的五行之力是仙力百倍之多,如果倾神域之力建造的兽神墓地只是延缓了裂口变大的速度,那么泽九吸收的五行之力却可以慢慢将这个窟窿收。
等到裂口缩到足够的时候,最后泽九要充当粘合剂将窟窿彻底地粘合。
神域内源源不断的五行之力汹涌地朝着泽九的方向涌过去,大有将整个神域耗干的架势。
陵光站在远处看着那灵力编织的巨网,当初母神补天是用五彩石,如今没有这个条件,通过泽九吸收整个界面的五行之力来补天,从某种方面来,生于五彩石中的泽九,在补天能力上更胜一筹。
泽九的出生似乎就是为了牺牲。
陵光如今担忧的是——这界口开得太大,需要的五行之力太多,这样下去的话,神域的灵力如果过度消耗,不利于火种的生存,有些物种对灵力有一定的要求,如此下去,某些物种有灭绝的风险。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补天耗干神域一半的灵力,如此,物种既有生存的空间,也不会成长得过于强大而再次创下祸事,他们不会再将世界的安危,寄托于个人的道德品性,只有彻底地剥夺这种能力,便不会有人再酿成大的灾祸,就像现今的仙域一样。
但现在的困难是,因为那邪物带着莲花宝灯逃跑,这个意外让补天计划延后了八百多年,裂口变大的同时,也让阵法多吸收了神域八百年的灵力,现今神域的灵力恐怕供给不上。
陵光想了想,传音给泽九:“你也可以吸收仙域的灵力,必要的话,可以将九幽的生灵送到神域,九幽界是我们聚集五行之力共同造,有着固定的寿命,修复好神域便也就没了其他作用。”
泽九身形微微一顿,他什么都没,没好,也没不好。但不多久,他便开了界口,开始汲取仙界的五行之力,修补着空间裂口。
陵光有些失落,泽九一句话都没和她过,或者泽九回来之后,便没再过话,他按部就班的做着一切,她什么,泽九便做什么,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没有怨责,也没有愤怒的质问,只有漠然与无视。
她原本害怕面对泽九,害怕他冰寒愤怒的眼神,可如今她却希望泽九能和她些什么,哪怕是骂她也好,至少她能知道泽九在想些什么,可现在她觉得她离泽九很远,那个人的心再没有她的位置。
陵光心口抽痛,她难过得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人只有面对在乎自己的人才爱哭,她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如果对方已经完全不在意你了,那么,在这个人面前,你的眼泪便没有任何意义。
喧闹的声音断了她的思绪,陵光立时凝神抬眼望去,原来泽九真的将九幽界的生灵都送出来了。
这些人茫然不知所措,乱作一团,熙熙攘攘吵闹一片。
陵光再没心思想什么,立时开启墓地,将这些人收容进去,忙着安顿这些生灵。
兽神戒——是存放火种的容器,也是他们为泽九造的豪华牢笼。
泽九以前从没有过什么家园故土的概念,如今他要把他曾经的“家”祭炼,他才觉得有种无能为力的宿命感,他其实谁都保护不了。
他以为自己不在乎了,但这世界总有更让人无奈的事情发生,无关你是否强大。
兽神戒的五行之力源源不断地被抽出,那黑色的空间裂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变,比起泽九自行汲取五行之力,兽神戒更加方便他的取用。
不用太久,他便能功成身退,和兽神戒一起为这伟大而恢弘的计划画上完满的句点。
不真实的体味一番,无法感觉到这些人的厉害,他们真的是算好了每一步,为了能够修复空间裂洞,他们做了完全的准备,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有应对的措施。
泽九突然觉得有点累,他已经不眠不休地劳作了将近七日,他有些想念时柏的怀抱,如果时柏在这里,他是不是就能休息一下?
那个人有着润物细无声的体贴,不会让他太过操劳的。
真的很累。
时柏……
泽九半阖了眼,机械地重复着修补的一套流程,越发地思念起时柏。他就这么走了,时柏一定很担心,他要是太过伤心该怎么办?
执明和陵光会不会因为他毁了青龙传承柱而为难时柏?
时柏若是太难过了怎么办?
泽九的思绪有些飘远。
轰隆隆——
耳边突然传来几声炸雷,惊醒了萎靡的泽九,他看向天空——
那巨大的旋涡卷着层层云海,如同荒古凶兽的巨口,仿佛要吞噬周遭的一切。
那是——
下面的陵光也发现了,她神情惊骇至极——
“发生了什么?”
“那邪物没有死,蛊惑了时柏,开启逆天神通,倒转时空,快让泽九想办法阻止他!”
执明突然出现在此间界面,他来到陵光身旁,急切地道。
“泽九这边在收尾的关口,哪里能分身管这——你什么?”陵光像是让人施了定身法,整个人愣然在原地。
时光倒转?
那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了魔王昊天的算计,他算准了每一步,通过浮图园为时柏和泽九制造共患难的机会,为他们的感情造温床,哪怕是后来毁坏阴脉都是有目的的,他让泽九第一次经历天地浩劫,借此让他明白苍生大义,他的每一步棋都落到恰到好处,谁能想到他最终目的是想要利用时柏倒转时空,达成自己的目的?没有人比他更会算计,即使是时柏,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根本想不到这些,如今纵使知道这是那邪物的阴谋,时柏怕是也不会回头。
“没有办法也得想办法!”执明看向上方的泽九,大声道,“逆天而为,伤得不止是这天下生灵,还有时柏他自己,你应该知道,监兵已经使用过一次逆天神通,如果不是父神母神出面,他早就让雷劫击得的魂飞魄散,绝不是瞎了眼睛、失了天赋神通这么简单,如今时柏第二次启动,后果势必会更加严重,你要想办法阻止他!”
“你在什么?”泽九像是让人了一拳,头嗡嗡作痛,“我在这里帮天道修补裂口,天道却要伤害时柏?”
“那是因为时柏破坏了天地法则,天道自然要扼杀这样的威胁,若不然会累及所有生灵,牵一发动全身这样的道理你不是不懂,这世界不该是某一个人的天下,不能凭着个人的意识而变,泽九你——”
“泽九——这些道理你都可以不听。”陵光断执明,对泽九道,“但就算了为了时柏,你也要阻止他,这个后果是时柏不能承受的!你记不记得父神的《荒古神记》中是怎么写的——白虎监兵,为救元胎,逆天而为。开启神通,回溯时空。免累及苍生万物,天罚降罪,夺其目,遣其情。若有再犯,灭杀神魂,永世无生。这是父神为了救监兵和天道达成的协议,这个只有我和监兵看见过,你应该知道这不是假的。”
泽九攥紧了拳头,微红的双眼水光弥漫,好半晌后,他才看向空中簌簌而动的雷光,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他:“天道,我们也做个交易。”
“他要做什么?”执明问身旁的陵光。
陵光摇摇头,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泛白的指骨,昭示着她紧张的情绪。
泽九眼角泛出一滴泪,他轻声道:“时柏少不能哭,目不能视,悲喜无状,观天地空色,本是无欲无情之人。我凭一滴残泪得其诸多照拂……”泽九停下来,像是哽住一般——
只见他眼角那滴眼泪顺着额角流到颊边,最后滴落到空中,慢慢幻化成泽九的模样。
泽九缓了呼吸,吞噬了眼中可疑的水光,无喜无怒地道,“而今剃泪还君,以后天地既广,岁月又长,惟愿他能看遍青山白雪,阅尽人间烟火——”
他看着天边几道缠绕不散的雷闪,轻声道:“你要你保他长命无忧,不能为难他,不能伤害他,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他话音一落,空中立时闪过一道惊雷,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模样。
泽九闭了闭眼,他深吸了口气,睁开眼对执明道:“你带着它去找时柏吧——”
执明看着和泽九如出一辙的“人”,张了张嘴,成神的泽九竟然可以可以滴泪成人!果真是超脱五行的天外之神。他惊讶了一瞬,随即立时丢开脑中的杂念,带着“人”去往了仙域。
执明走了,陵光转过头,看向空中背对着他的泽九,轻声道:“泽九——谢谢你!”
泽九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机械地继续修补空间裂缝,快要修好了,马上就可以脱离这无边的苦海——
可是,为何还有留恋?
哪怕是累一点,苦一点,还是想要继续活,依旧觉得这世间很美——
他真的不想死……
是因为还有太多的遗憾?
还是因为……这世上还有他惦念的人?
突然,那天上的巨大旋涡出一道流光,那光华缠上泽九的身体,层层叠加慢慢地将泽九缠附住。
泽九感觉有一道吸力撕扯着他的灵魂,在他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便失去了身体的控制。
他像是一叶舟漂浮在未知的海洋,沉沉浮浮没有方向,耳边有一些声音,似乎很多人在和他话,但他却一句都听不清。
后来这些声音慢慢变成一个孩子的哭声,这个哭声他似乎在哪里听过,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
突然一阵白光将泽九的思绪拉回,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急速地坠落,一股拉力在拽着他。
泽九感觉自己落了很久,等到恢复意识的时候,耳边依旧是轰隆不止的雷声,他原以为自己是意识回体,接着便让刺目的阳光晃了眼。
但现在的神域漆黑一片,是没有阳光的,泽九看见阳光穿过自己的身体照在沙地上。
随即他看见天上那浓重的黑色劫云,下一瞬,他发现那劫云下方是他心心念念,一直割舍不下的人。
时柏——
泽九行动快于思想,直接用神力裹挟住袭向时柏的雷劫——
泽九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儿,他的灵魂竟然回到了过去,回到当初时柏在沙漠渡劫的时候。
他回到了他们在大漠还没有离开墓地的时候,所以那日他才会无故晕倒。
可为什么是现在呢?
这是他的夙愿,还是时柏的?
泽九暂时还来不及想太多,他查看晕过去的时柏,一面帮他疗伤梳理经脉,一面看着头顶厚厚的云海。
蠢蠢欲动的云海,正虎视眈眈地窥探着他怀中的时柏。
泽九闭眼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口翻涌的怒火,声音冰寒地道:“我过,让你不要伤害他,如果不能答应,那我们的交易就全部作废。”
那劫云伴着雷光闪了几下,轰隆声不止,很难看懂是什么意思。
泽九看着怀中脸色惨白的时柏,攥成拳的手微微颤抖:“我不管你明不明白,从今日起,你再不能对他再有丝毫为难,就像今日这样的雷劫,决计不能有下次,如果你还想我回去给你卖命,现在就马上离开,若不然就自行承担后果,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如果时柏没了,那么他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究根溯本,他只是为了要保护他重要的人。
终于,那环绕不散的黑色劫云慢慢散去。
泽九松了口气,时柏伤得很重,但对于泽九来,治疗起来并不难,很快他就将时柏受损的经脉修复好,身上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安顿好时柏,泽九站起身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布设了结界,而后开始梳理起现今的情况,怕是时柏引起的时空错乱,泽九能感觉自己现今形态不稳,怕是在这里呆不了太久的时间。
这有限的时间,他可以做些什么呢?
泽九在结界内坐了下来,是不是可以改变些什么呢?
让时柏堤防师傅,不能受魔王昊天的蛊惑?
还是——干脆送时柏他们回九幽?
如果——他们不离开九幽,是不是就能……
“泽九?”
突然一声呼唤断了泽九的思绪,他突然有些紧张,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身后的时柏。
泽九慢慢转过身,还未等些什么,就见时柏否定道:“不,你不是!”
笃定非常的语气。
泽九感觉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冰窟,全身彻底冰寒。
为什么呢,明明时柏从未认错过他……
泽九张大了眼睛看着时柏,追问道:“你又怎知我不是?”为何如此笃定?
“这天地间若是仅有一人不会让我认错,那便是泽九了,你纵使将他的气息模仿的再像,也不是他。”依旧是笃定非常的语气,接着对面的时柏看着他,面有犹疑地问道,“心魔?”随即他又摇摇头,“你不是,虽然我的心魔也喜欢幻化成泽九的模样。”
你不是——
见听到这句话后,泽九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心口隐隐刺痛。
“是吗?”泽九愣然地轻喃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吗?
每次时柏都能第一时间认出他,都是因为那滴泪魂,如今失去泪魂的他,与别人再无不同,那些所有的看护,特别的关爱,也全都随着泪魂的离开而消逝。
有些事情,哪怕你知道原因,不亲身经历一番,不会知道这现实有多残酷。
——早晚有一日你会真正感受一番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原来魔王昊天的话得是这个意思,原来那个人算到了一切,他什么都知道。
好半晌后,泽九才缓缓抬起头,轻声问道:“这张脸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柏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想了想道:“他是我师弟,性情极冷,偏激自大却又城府极深,平素一些事就能惹得他暴怒,偏生大事当前,却愈加的平静自持,他十分记仇,睚眦必报,很难信任他人,但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却又极好,愿意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对方手中。”
泽九从来不知道,自己在时柏眼中是这个模样,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那时候的他应该是恨极了这个世界——
泽九抬眼看向对面的人:“……这么矛盾吗?”他是这样的人吗?如此纠结——
时柏笑了一下,摇头道:“并不矛盾,一些是本性,一些是成长的代价,他本就有着异于常人的资质和聪慧,教给他的东西也很容易就学会,一个人的性格是与他周遭接触的人与环境是分不开的。”
“是这样啊……”泽九喃喃的低语了两句,他低下头看着身下的沙土,目光有些出神。
异于常人的资质和聪慧……成长的代价……
他突然想起魔王昊天曾经与他过的话,他泽九本就是为了献祭而生,无论做什么,结果都是一样。
异于常人的资质,得天独厚的天赋,只要等他成长到他们想要的模样,他便逃脱不了这个命运,要么自己死,要么所有人一起,总归都是死,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魔王昊天得没错,无论他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
“多谢前辈此次出手相助,可否方便告知身份,以待日后晚辈设法答谢。”时柏的声音再次传来。
泽九闻言抬起头,看着那熟悉的面容,温厚有礼的时柏让他感到有些陌生,他慢慢地道,“不用谢我,是你将我带到这里的,一切都是命数。”他顿了一下,又道,“也或许是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如果你能回答得好,我就放你出去。”
对面的时柏顿了一下,随即道:“晚辈尽力。”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泽九问道。
“还请前辈赐教。”
泽九摇摇头:“我只问你,前路危险未知,你并不知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你,怎知以后会不会后悔?”
时柏眉头一皱,随即又松开,他:“怎么过都是一生,可蜗居一处,亦可探寻更广阔的世界,但无论如何过活,我都不会后悔。”
“哪怕前路危险,结果并不完满?”泽九揪紧了手指,追问道。
时柏点头:“纵使结局不尽如人意,我亦想与好友一道探索前路。”
“你现在如此,不代表日后也是如此作想,我可以送你们离开此地,回到来处。”他直直地看着时柏,“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想放弃这个机会,放弃自己原本安稳无忧的生活?”
时柏看着他,好半响后,才开口道:“前辈似乎知道什么?”
“所以你的答案是?”泽九直直地看着他。
时柏摇头,坚定不移地拒绝道:“我的答案不会变,上一次有人如此问我,是在我准备废功重修的时候,纵使机会渺茫,我也会争取一线生机,因为一旦成功,我将开启的是另一副天地,即使失败,这也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后不后悔可言。”
泽九松开紧握的手,闭着眼移开视线,一时间不想面对如此通透的时柏,他低声道:“很少有人能像你活得如此明白,希望你永远保有初心。”
时柏淡淡地回道:“我生来如此,或许很难理解我这样的人,但我能理解与我不同的人,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无关对错。”
泽九闭眼长叹了口气,道:“明明是悲喜无状的淡情之人,却善于揣测人心。”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时柏突然问道:“前辈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这一句话,问得泽九心下酸楚,他,“我要和自己最重要的人分开了。”他顿了一下,低下头,“我很难过。”他很难过,他想要改变当前的局面,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前辈可有尽力挽回?”
“我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泽九抬起头,略带迷茫地看向时柏,“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如果是只是分开的话,未必没有再见的时候,尽人事听天命。”
天命——泽九现今很害怕听到这两个字。
泽九怔怔看着他,缓缓开口:“如果你珍视重要的人要离开你,你待如何?”
时柏想了想,道:“在下的兄长与师尊也在近日内相继离去。”
“你会难过吗?”他问。
时柏静了几秒,然后道,“我很少超脱理智之外去想事情,修士的一生过于漫长,会遇到很多的人,父母师长兄弟姐妹同门亲友……有人要离去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伤心固然是人之常情,但最后还是要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做好应尽之事。”他顿了顿,斟酌着道,“前辈既然也无法改变结果,莫不如就接受,有时候伤心也是徒然。”
泽九干涩地开口问道:“你是这么想的?”他应该高兴的,他也不想让时柏伤心,可是为何会还会难受,只要想到自己只是时柏人生中的匆匆过客,泽九心口就像是有钝刀子在戳。
“我知这话有些冠冕堂皇,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知易行难,前辈未必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情感上无法接受,但时间是最好的良方,多年后再回望,或许仍旧心绪难平,但无论曾经多少的不甘与伤心都会慢慢变淡。”
时柏得每字每句都清晰地落在泽九耳中,他五脏如焚,痛得有些喘不过气,但魂体没有眼泪,这一刻他深刻地感受到时柏哭不出来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时柏得没错,再深的伤痛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愈合,他也会慢慢的成为时柏的人生过客。
泽九怔然地看着时柏,直到对上时柏疑惑的目光,他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而后错开目光,轻轻地开口:“你得没错。”没有什么伤口是时光修复不好的,如果还在疼,就明时间还不够久,早晚有一日,泽九会随着时光的洪流,彻底消失在时柏伤痛的记忆中。
这样也好,没什么不好。
“你们一点都不像,若是他听见我这些,定会将我嘲讽一番,断不会如你一般认同我的话。”时柏的声音再次传来。
“会好的——”泽九看着时柏,露出一个微而飘忽的笑容,“会变好的——”他会变好的,即使现在不行,以后他一定会为你努力做到的。
泽九慢慢移开目光,看向时柏的身后,他似乎在那波动的云层中,隐隐地看见执明带着泪魂走向了时柏,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快要走了——
泽九张了张嘴,目光失焦一般地看着云层中的时柏将泪魂拥到怀中,轻声开口:“我要走了,你要好……好好的活着——”如同你所的那般,忘记这些伤痛,好好的活着。
其实他还想对时柏——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偶尔想一想他。
他真的没有那么伟大,他骨子里就是个自私的人,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他并不擅长。
他原以为他可以承受,现在才知自己做不到那么潇洒。
时柏——在没遇到比我更爱你的人之前,能不能别忘记我。
时柏——我不想输得太惨……
………………
轰隆的雷光在时柏的头顶高悬不下,那云层越积越多,但不知为何雷劫却是迟迟不愿落下。
“不用怕,雷劫不会落下的,就快要成功了,再坚持一下,就能开时空界口。”魔王昊天激动的声音在时柏的脑中响起,“就要好了,你再坚持一下,马上我们就能拨正一切时光轨迹。”他的夙愿马上就要达成,魔王昊天整个人在一种极致激动兴奋的状态。
“时柏——你哭了吗?”
突然,一声低沉清润的时柏耳边响起,就像是远古洪钟深深地撞入心底,那是时柏朝思暮想的声音。
时柏猛然睁开眼,聚神“看”去,俊逸清雅的青年,飘飞的长发,飘飘渺渺地晃如人眼——
“不要分心,那是假的,泽九现在怎么可能会来?那是执明找来扰乱你视线的。”魔王昊天立时出声阻止。
“是真的——”真的是泽九,时柏确定,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魔王昊天声音急切地道:“别冲动,你——时柏!”
再顾不得什么逆天神通,时柏瞬时破开光罩,踉跄地上前,一把将人拥到怀里。
“泽九——”失而复得的喜悦瞬时填满空落落的胸口,时柏激动得心脏乱跳,紧紧地将人拥在怀中,“我的泽九,我不会认错的。”
“怎么可能?”魔王昊天如同雷击一般,“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这样?”魔王昊天不愿接受这个结果,他明明算好了每一步,那泽九是怎么回事儿?
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不——他等了这么久,煎熬了这么久,他绝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不能这样——
魔王昊天脱离莲花宝灯,要出去查看清楚。
只是那魔王昊天刚一接触外界,一道快如闪电的巨雷落下,瞬间将魂体击得魂飞魄散。
那个惑乱人心,机关算尽的邪物,终于真正的消散于天地之间。
执明松了口气,他轻轻闭上眼,心下五味陈杂,孟章得没错,人不是棋子,不可能全然地任人摆布,再是机关算尽,也不可能算好他人的每一个决定。
只可惜当初孟章的声音并没有得到响应。
执明转过头看向抱在一起的两人,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结果虽不尽如人意,却也不负嘱托。
“时柏,我好像听见你哭了——”泽九的声音在时柏耳边响起。
时柏紧紧地将人抱在怀中,颤声笑道:“怎么会?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哭。”
“但不会哭才更难受,师兄——你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难过,你答应过我的,会永远陪着我身边,对吗?”时柏急切地渴望着承诺。
“我当然会永远陪着你的,可是师兄……”泽九的声音有些落寞,“我不心把我们的定情信物弄坏了,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当然不会怪你,只要我们在一起,泽九——”时柏叹息一声,幸福而满足地将手臂再收一分,他闭上眼,笑着道,“泽九,我爱你——”
“——我也爱你。”
淅沥了一地的树影,裹挟着一个人的影子,美了世界,负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