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37章

    知道八的身世后, 俞琛难得激发了慈师之心，认识到八虽然聪明孝顺, 但确实只是个不到一岁的孩子, 爹不疼娘不爱的, 她这个做师父的也不好太苛刻了。

    当然, 她也没苛刻过。

    至少对八没有。

    俞琛觉得自己对八, 那是如果她哪天真的有亲生孩子, 那也不会比对八更好了。当然，这假设没有一点诚意，因为她不会为了风月之事损害自己的道途, 自然也不会有子嗣。

    俞琛终于决定, 将之前答应八去游乐场的事给实现了。

    次日一早，她就将八叫醒，刷牙洗脸换衣服, 末了催促道：“快些, 去把你三师兄叫上，我们去影视城玩玩。听那里有个什么梦幻特效城，还挺适合孩子玩……”

    八穿好鞋子正要走, 听到这话却转过身来, “师父，三师兄正忙着整理灵石, 设计修炼室的聚灵阵呢，我们还是别扰他干正事吧。”

    俞琛啧了一声，“一个破阵能耽误多少功夫, 他要一个礼拜都完不成，那我是收了个多蠢的徒弟。”

    话虽是这样，不过俞琛又不蠢，自然看出八不想和他三师兄一起玩。

    因为是来给徒弟送温暖的，所以她也没拆穿，扬了扬唇角没再提喊老三的事儿，直接带着八公主出门玩了。

    八今天不肯穿裙子，一身T恤和短裤，但是现代社会的姑娘很多都不穿裙子，所以留着齐肩长发，长相精致的八被看成公主毫无压力。

    俞琛也穿着同色系的T恤和短裤，她想到电视里，不由乐了：“嘿，我们这像不像亲子装？”

    “不像。”八回过头，那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俞琛觉得自己这话没毛病，不过徒弟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真是三天不上房揭瓦。

    不过念在八身世悲惨的份上，俞琛暂且没有同徒弟计较，而是收拾好心情去逛影视城。

    闭关出来这么久，俞琛自己也没怎么出来玩过，因为她觉得那个叫电视机的盒子就已经够她玩的了，想看什么里面都有。

    更别提那个叫电脑的了，海纳百川，上到神舟号发射，下到钻油井，什么她不懂的东西都有。

    不过电脑俞琛还是不太会玩，字还是一指弹……这一点比不得八这样孩子容易接受新鲜事物。

    总之因为这样的缘故，俞琛屈服在电视的魔力下，一时没有像从前那样喜欢游历，四处去看。不过也是一时，今天走了出来，她又觉得神清气爽，还是看百天电视，不如行万里路！

    这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正值暑期的最后一波，游客特别多，影视城里十分热闹。

    俞琛本意是带着八直奔梦幻特效城，没想到两人站在门口，八看到那一圈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时，忽然不去了。

    八不去了，俞琛还真拉不动他，她竖着眉毛问：“不去这，你要去哪？”

    八捧着一张丰山影视城全景图，指着某个地方，“去这里，相府大宅。”

    俞琛瞄了一眼，嗤道：“就一圈老房子，有什么看头。”

    八抬起头，笑眯眯的：“我网上查过了，影视城的梦幻城特别没意思，就是来圈游客钱的，哄孩儿玩的。好多人在大众点评上差评呢。”

    俞琛撇撇嘴，“你不就是孩儿么？”

    八扬眉，“你不是啊。”

    俞琛一听这意思也觉得对，人孩都不要哄，她就更不想被哄了。

    “得，等会到了相府，你可别找借口换地方，那我可懒得理你了。”

    “嗯。”

    影视城毕竟是用来拍戏的地方，相府大宅这种东西，建得肯定比梦幻城来得专业有诚意。

    至少到了大宅门口时，俞琛还觉得挺像这么回事，看前面游览明里写的，还是原比例还原，照着历史上某位名相的府邸复制的。

    八摸了摸门口的石狮子，“真好看。”

    俞琛转头看了一眼，走过去捋了捋石狮子的卷鬃，“好看是好看，不过这狮子头上的卷鬃错了。卷圈最多为十三个，一品官一下，少一级就少一个疙瘩。”

    到这儿，她看向徒弟，笑问：“你知道丞相是几品吗？”

    八金眸晶亮，却摇了摇头。

    “虽然朝代不同，但丞相、宰相什么的，其实少有正一品。一品官都是勋贵们的赠衔，一般也都要死后才追赠的。”俞琛弯了弯唇，笑道：“这相府大宅怎么也是这个大官在生时建的吧，莫非这两石狮子是他死后才添的？”

    八目中光色闪过，拉住了俞琛的手，“师父懂得真多，到底是相府里长大的。”

    俞琛挑起眉，“你怎么知道这些？”

    八面无异色，“四师兄之前的。”

    俞琛想起老四岳峰那张闲不下来的嘴，一想他八卦到自己身上，也不无可能。

    不过她身世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于是没有深想，牵着八的手买了票，进去逛相府去了。

    虽然门口石狮子出了点差错，但是里头的亭台楼阁，绿柳周垂，四面抄手游廊，很是富丽堂皇，并没有太多不妥的地方。

    只是这毕竟是个景点，并非禁绝外客的相府，所以里头还有租赁古装，供人在府邸里游览照相的地方。

    “师父，我们也去换一身吧。”

    八对这些似乎很有兴趣，将俞琛拉了过去。

    俞琛兴趣缺缺，实在是这些供人拍照的古装有些不伦不类，更不必料子和刺绣，实在是不登大雅之堂。

    她拉不下脸穿这样的衣服，不过八高兴，就租了一套孩儿的襦裙给他。

    这次八都没纠结不肯穿裙子，只是坚持让俞琛也换上。似乎知道俞琛嫌弃，他还走到里头去挑那些做工精致了许多的，用来出售的古装。

    俞琛捡了条凳子坐着，懒懒的看徒弟能给自己选套什么衣裳，也顺便量着其他因为新奇而穿着古装的游客。

    真是折腾，社会进步多好啊。女人再也不用穿那么一层又一层的衣服了，也不能花一两个时辰梳一次头发，更不用裹足……起来，俞琛最庆幸的莫过于生得早，还没出生在非裹足不可的年代。

    后来俞琛从太虚观出师，在宅门里头看到那千金闺秀的三寸金莲时，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三清在上，当年她要是也被裹了这鸟样，哪里还敢生出逃婚的念头，那是走路也走不动了。

    亏得她命中有贵人，她也把握住了机遇，不然就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了。

    俞琛胡思乱想之际，八还真的买了衣服过来了，笑得像只大猫，又可爱又危险。

    “来，让为师看看你眼光怎么样，对了，付钱了吗，钱包在这，你……”俞琛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掏钱包，然后怎么都没掏着，再抬头，她就看见自己的钱包在徒弟手上攥着呢。

    俞琛捏了他脸一把，“你子，还真是不跟我客气。”

    八笑笑，理所当然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客气什么。”

    俞琛“嘿”了一声，斜睨着他道：“什么你啊我的，我可是你师父，看你年纪，没要你用敬称就算了，你还顺杆子往我头上爬呀？”

    八眨了眨眼，“年纪大就要对方用敬称，多见外，还是这样更亲密。”

    俞琛哼声道：“我发现你的话越来越多了，肯定是那个什么因特网把你给带坏了。哪天师父将你送去电击戒网，你就知道厉害了。”

    八无所畏惧，还往师父的怀里蹭了蹭，“我知道你不忍心的。”

    俞琛不以为然，“那可不定，你再学不会尊师重道，我迟早收个九，重新养个好苗子。”

    八抬头皱眉，“什么九？你都有八个徒弟了，怎么还不够？”

    “够不够我了算。”

    俞琛徒弟拍开，拿着衣服去试衣间了。

    八看着她窈窕的背影，金眸沉沉的，轻道：“才不。”

    俞琛跟徒弟贫了半天，并没有真动气，几个徒弟里大多都听话，除了老二喜欢阳奉阴违，老七比较恃宠而骄，其他几个都不太敢和她拌嘴。

    八一开始和她对着来，俞琛是不乐意的，但渐渐的，她又觉出这样相处的有趣之处。不时怼两句，其实也挺生气勃勃的，仿佛又年轻了几岁。

    俞琛哼着曲把衣裳换了，外头的店员还问她要不要帮忙，她回绝了。

    按理，俞琛是习惯有丫鬟伺候着穿这样衣裳。但是刚才那几个店员的手法她也见到了，还不如她自己灵活，于是就自己上了。

    这衣裙一层层的，虽然比不上俞琛做阁老千金时穿的，但也比外头租赁的要好得多了。

    俞琛一边走出来，一边整了整衣服，朝八看去，“怎么样？”

    其实不需要语言表达，徒弟目不转睛的往这边看时，俞琛就觉得这衣服大约不算难看。

    何止是不难看，也不止是八挪不开眼睛，店里其他游客也挪不开眼睛。

    好几个姑娘激动得两眼放光，立马就把租赁的古装脱了，她们一窝蜂的拿着钱包去买好衣服，才不管价格是不是多出几个零。好看才是王道。

    俞琛莫名其妙，八却觉得理所当然。

    虽然她穿现代的衣服也很美，但是穿上古装闺秀的裙袍，却完全是另一种感觉。

    不过，还差了点儿东西。

    八忽然道：“师父，我给你梳头发吧。”

    俞琛一愣，“我头发好好的，梳什么？”

    等八忽然拿了梳子来，俞琛才发现此梳发非彼梳发，她竟没想到，她的徒弟多才多艺到这种程度，还会梳发髻。

    条件所限，虽然梳得有些简单，但是俞琛看他那手法，就知道很有两下子。

    “真不知道该夸你聪明，还是改夸网络厉害，真是什么东西都能学到。”

    八笑了笑，看着俞琛的脸有些出神。

    “发什么呆啊。”

    俞琛拍了拍徒弟的背，乐道：“走了走了，是来逛着玩的，又不是来买衣服的，看这时间浪费的。”

    八似乎是觉得前院没什么看头，牵着师父往后院去。

    俞琛倒无所谓，其实她对前院更有兴趣，现今看起来似乎可笑，可是当年作为深闺千金的她，那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二门就是连接前院与后院那张门，换言之，俞琛对前院长什么样，其实真没概念，所以真有些好奇。

    而府邸的后院就不同了，大约每个大户人家的后院都大同异，左不过是亭台楼阁加后花园。

    俞琛走在这里头，还真有些时空交错的感觉，恍然回到了年少时的岁月。

    事实上，这相府与俞府并不尽相同，俞父是阁老，起来不算是宰相。当时以内阁大学士为宰相，但是从法理上来没有宰相之名。宰相那是唐时的叫法。

    虽然有些出入，当时这相府还原的时代与俞琛的时代相仿，毕竟是自幼生长到大的地方，自然感觉到有些亲切。

    后院一片花园锦簇，花园子里还满架蔷薇、宝相，覆着假山的水池，曲径通幽，古香古色。

    “别动。”

    俞琛一听，反而侧过了头，耳边传来一声“咔嚓”声。

    “这是什么东西？”

    俞琛看着八手上的那个玩意儿，竟然“咔擦”一声，就吐出一张纸来。

    八抽出相纸甩了甩，过了一会儿才拿给师父看。

    俞琛这才发现，刚才她在拿着团扇扇风的样子被拍了进去，这是张相片。

    “有趣，哪儿来的？”

    “买衣服时顺手买的。”

    “我也觉得有趣。”八欣赏着自己的佳作，又深深的看向俞琛，“可惜以前没有这样好的东西，不然就能留下好多古装照了。”

    俞琛嗤笑，“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要那些时候的照片做什么？”

    八若有所思，“那在相府的时候，师父就没有一点留恋的吗？”

    俞琛想了想，她从到大，都不服管教，后来也只是表面顺从，心中从未屈服在女德女戒之下。她那时候想着，自己大约是投错了胎，她应托生成男子，那才自在。

    既然做了女子，她也不肯认命。

    这是她的命，怎么能先贤、长辈、女戒上来画个圈，让她在圈子里活，一举一动都不可逾矩，稍有差池就万夫所指？

    这也太霸道了，俞琛是断然不肯的。

    所以她白天读女德女戒，晚上就偷着读徐霞客，读山海经，读淮南子，那向往自由的心从始至终都跳动不停，重重宅门也关不住。

    八听着听着，紧握着俞琛的手，声音里藏不住的喜欢，“师父是与众不同的。”

    俞琛感慨道：“其实人生来都是与众不同的，只是那样的时代，并不允许女人与众不同。”

    而她能与众不同的活到现在，看到女人再也不用束缚在后宅，最要多谢一个人。

    俞琛想到这儿，续上了之前八的问题，她：“其实也不是全无留恋，我有段日子，其实也过的挺开心，挺自在。”

    “我有个丫鬟，叫珊瑚，她又聪明又有本事，待我极好，我想做什么，她都能帮上忙。她见识也很广，什么都懂，还教了我一种浅显的道法。她让我过了一段挺逍遥的日子……可惜后来她就和失忆了似的，完全变了个人，还向太太汇报我的动静，这太让我难受了。”

    俞琛感叹完，发现八有些走神，“你听了没听？罢了，了你也不懂，屁孩一个，也不知道哪里学会问这种悲春伤秋的问题。没的惹人伤感。”

    俞琛哼哼的转身走了，八怔忪了一下，几步跑了上去，抓住了她的手上。

    “那你还想那个丫鬟吗？”

    “好久没想了，不过刚一，又有点想了。能对我那么好的人，上哪儿找去？”

    “要是那丫鬟又回来了呢？”

    “瞎什么，几百年前的事了，都不晓得投过几次胎了。”

    到这儿，俞琛深深叹息了一声，“再，她也不是之前那个珊瑚了。”

    八没有话，只是低头看着先前拍下的照片，恍惚像是回到了梦里。

    作者有话要：　　八：怎么开口好呢。

    俞琛：你要啥？

    八：其实……

    俞琛：其实你暗恋我很久了？

    八：嗯。

    俞琛：哈哈哈哈哈哈，你毛还没长齐呢。

    八：……

    （长齐了，真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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