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长亭整个人虚虚浮浮,如坠深渊,总落不到实处,一时浑身经脉如被焚烧一般,犹如置身于炭火之中,一时身冷如雪,如处冰原之上,浑浑噩噩,全不知人事,偶尔灵台清明,似能听到人声,却只是一瞬,全不似真实。
长亭努力想醒过来,却总是徒劳,偶尔似有人在身边低声叫她名字。
“长亭……”
却不似师父般洒脱慈爱,也不似师兄般温暖和煦,只是声音低沉微哑,似有无数话语蕴含其中,又似是毫无一丝感情。
长亭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千汨山,回到山上的自居住的院,回到了每日练剑的剑湖旁,回到高峻的崖边坐,仿佛还看到了喷薄而出的朝阳。
长亭似是在飞,飘飘渺渺,耳边却猛然听见一声巨响,浑身似是被拆骨一般疼,长亭低声□□了一下,眼皮似有千斤重,耳边传来细琐的人声,长亭挣扎着睁开了眼,眼神全然没有焦距,床前的侍女听到长亭的□□声,见长亭居然睁开了眼,惊喜道:“姑娘!你醒了?!”
长亭眨了眨眼,望着华丽的顶账,又看了看一脸惊喜的侍女,全然陌生,恍惚自己还是在梦中,可身上剧烈的疼痛提醒她,这的确就是真实。
长亭皱了皱眉,努力想了想,脑海里忽然闪现出清的阳光,云雾缭绕的湖面,古朴悠远的琴音,一叶扁舟上,赵权头上夺人心魄的光晕,随后便是一声轰然巨响……
长亭回忆起了当日的情景,自己原是受伤了,转了转眼,又看了看四周,这并不是自己常住的屋子,开口问道:“这是哪儿?”刚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喉咙有如火烧一般的疼,长亭皱眉。
侍女见长亭开口话,似是卸下了重担,满眼喜意地道:“姑娘,这是晋王府邸啊!阿弥陀佛!你醒了就好了!”
完对外间扬声道:“江姑娘醒了,快去禀报王爷!”声音重抑制不住的高兴。外间传纷乱的脚步声,好几个侍女快步走了进来,围在长亭床前,兴高采烈道:“姑娘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姑娘你终于醒了!”好几个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佛。
长亭见她们一脸真挚,嘴角轻轻扬了扬,想坐起来,稍一用力,浑身剧痛传来,疼得她不禁皱紧眉头。
方才那侍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得娇柔可人,见长亭似是想动,忙坐在床边轻按着长亭,焦急道:“姑娘莫动,姑娘伤势严重,伤及五脏,太医吩咐要一定要好好地将养,切不可马虎,否则落下了病根,终身有碍!”
长亭见她一脸担心,语气真心,心中一暖,不再乱动。
那侍女对旁边的侍女道:“派人禀报王爷没有?王爷了,姑娘一醒就通报过去。”另一侍女笑道:“这还用你,侍墨早就去前边请王爷了!”
长亭听她们语笑嫣然,不禁一笑,量起这间屋子来,目光所及处,屋内光线充足,并未有隔断,尤显阔朗,字画摆件,无一不精。
不远处摆着一张书桌,上面笔墨纸砚无一不备,像是住的人惯常用的,旁边是一排高大的书架,上面放满了书,长亭觉得眼熟,这样的书架倒是在哪里见过一般,鼻尖传来一丝淡淡的杜若香气,长亭心中一动,不禁缓缓皱眉,环顾着帐中问道:“这是谁的屋子?”
侍女们不禁掩口而笑,脸上似有红晕,回道:“姑娘,这是我们王爷的屋子呀!”
长亭果然猜中,心中又惊又急,牵动伤口,咳了起来,侍女忙为她轻抚胸*口,口中担忧道:“姑娘没事吧?”
长亭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虚弱,咳得额上都有些汗意,摇摇头道:“我没事……”
缓了两口气,又道:“我怎可住在你家王爷的屋子,如此太不敬了,劳烦姑娘,快把我移回原来的院子吧。”
侍女们面面相觑,有些讶色,为长亭轻抚胸*口的侍女心问道:“姑娘,可是婢子们哪里伺候得不好?”
长亭见她惴惴不安的神色,安慰道:“没有,你们照顾得很好,只是我住这里,太不合适了……”完喘了两口气。
侍女赶紧道:“姑娘莫在费精神话了,是王爷安排姑娘住这儿的,姑娘莫要忧心,王爷自有安排,您好好休息,把伤养好才是!”完拿出手绢,心地为长亭拭了拭额角的汗。
长亭还待什么,只听外面传来通报声,“王爷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来人进了屋,快步走到长亭床前,侍女们忙侍立一旁,纷纷行礼请安,赵权看也不看,只盯着床上的长亭。
昏迷了这几日,长亭终于醒了,脸色依旧苍白,却没了前两日的死气,赵权心中松了口气,好几次,他以为长亭可能都醒不过来了,悬了几日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再看长亭,一双乌黑的眸子虽然不复往日的得意飞扬,却似有水光流转,多了一分难得的女子的柔弱,赵权看得心下莫名一软。
却听长亭口中道:“王爷……”挣扎着想起身给他请安,赵权忙坐在床前按住长亭双肩,似是责备道:“你受伤了就不必再行礼,好好躺着吧!醒了就好!”
长亭望着上方赵权的脸,她的双肩都被赵权握着,如此姿势实在是有些不妥,长亭似是闻到了赵权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长亭缩了缩肩,似是疼得有些皱眉,赵权忙松手,关切地问道:“身上很疼吗?”赵权音色低沉,一旦放下身段起话来,竟像是娓娓道来的情话一般。
长亭何曾听过赵权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话,暗觉尴尬,却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客气道:“还好,不是很疼。”完看了赵权一眼,便转开了眼神。
赵权似是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妥,站起身来,吩咐侍女道:“派人去请王太医过来,就姑娘醒了,请他再好好看看,方子是不是也该换一换。”
侍女应声,退了下去,赵权似是放下心来,对长亭道:“姑娘如此忠义,救了本王的性命,本王定当厚报!”
长亭轻声道:“王爷不必挂怀,事出突然又关乎人命,长亭岂有不救之理?”
赵权见长亭话发乎内心,不禁笑道:“姑娘为救本王才受此重伤,几乎丢掉性命,如此恩义,本王没齿难忘!”
长亭想了想,道:“王爷,我既已醒了,再住在王爷屋中实在是不敬,恳请王爷将我移回原来的院吧。”
赵权侧头看向长亭,见她神色自然,眼神澄澈,知道她心中所虑,想了想,笑道:“如此也好,挽月楼幽静,适合养伤,只是姑娘伤势过重,现在不宜挪动,还是在这里再养两天,好些了再移回去吧。”
长亭听他语气果断,并不是跟自己商量的语气,只得同意道:“那就叨扰王爷了。”
赵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人道:“好好照顾江姑娘,有什么事叫人到前边来禀报本王。”
完又看了看长亭,似是轻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坐在长亭床前,放低声音道:“你好好养病,旁的不用多想,若想吃想玩什么了,就吩咐她们,本王府中什么都有。”侍女们低着头不敢窥视,各人心中却暗自猜想,晋王难得如此温柔,这位姑娘怕是后福不浅。
赵权又看了看长亭,不待她话,又道:“本王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你好好休息,得空了本王再过来看你。”
长亭大为尴尬,只得道:“王爷政事繁忙,不必挂怀这等事,我的伤很快就好了。”
赵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却不再什么,径直出了屋子,她躺在床上看着赵权走出屋子,默默地仰头躺着,雨过天青色的帐子格外清爽,盖在身上的绫绡被总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似是与方才赵权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这里无处不散发着主人的气息……
长亭皱眉,想起方才赵权的神色,心中莫名惴惴,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可她现在行动都困难,哪里走得了。
侍女见长亭神色怔忡,似是有些忧心,善解人意地问道:“姑娘可要喝点水?”
长亭回过神,暗觉嗓子干哑难受,不禁点头同意,又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旁边有侍女忙去倒水,床边侍女接过来,笑着对长亭道:“姑娘不知,姑娘已经昏迷四天了……”
长亭愕然,自己竟昏迷了这么些天,喃喃自语道:“这么久……”
那侍女坐在床边,用银匙一点一点地将水喂到长亭嘴里,不时用绢子为长亭擦拭一下嘴角,十分细心体贴,听长亭感叹,笑着道:“是啊,姑娘病势凶猛,王太医乃是神医,姑娘吃了好些药都不见醒,可吓坏我们了。”
“姑娘不知,姑娘昏迷这段时间,王爷虽然政事繁忙,可每日都过来问姑娘的情况,前日姑娘高烧不退,王爷朝太医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在这守了姑娘好一会儿呢!我们王爷何曾这样过,姑娘真是好福气……”
长亭听得不自在,不想继续她继续,问道:“我占了你家王爷的屋子,那他怎么办?”
侍女笑道:“王爷素来勤于政事,近来似是越发的忙了,姑娘住进来这几日,王爷都歇在了前院书房。”
长亭心中松了口气,口中歉然道:“倒是我给你家王爷带来不便了。”
侍女体贴地笑道:“姑娘不必不安,王爷常常如此,忙起来时常不回这里,我们不是偷懒,倒是惯了,如今姑娘住近来,院里倒是热闹了起来。”
长亭听她话大方得体,又善解人意,看着她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心地喂着长亭,腼腆笑道:“婢子名叫初夏。”
长亭不禁一笑,“初夏,真是人如其名!”这侍女娇媚妍丽,却又清爽宜人,难得年纪虽,性子却贞和柔顺,想不到赵权这样的人,身边的人性子竟如此和顺,长亭心中有些纳罕。
初夏笑着回长亭道:“婢子的名字是王爷取的,自然是极好的。”
长亭想起那天的爆炸的事,王府重地,竟能有人混进来安放炸药,皱眉问道:“那日爆炸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可抓到放炸药的人了?”
初夏脸色一变,似是有些惊惶,压低声音心道:“姑娘莫怪,这些事不是婢子该知道的……”长亭见她如惊弓之鸟,心中不忍,点点头,不再话。
初夏喂长亭喝完水,又悉心帮长亭擦了擦嘴和额上的汗,长亭谢道:“谢谢你如此细心。”
初夏美眸流转,笑道:“姑娘客气了,起来,我们才是要谢谢姑娘大恩!”
长亭不解,疑问道:“这是为何?”
初夏似是有些沉重,轻言细语道:“若不是姑娘挺身相救,王爷若有不测,关联甚大,恐怕阖府上下皆不得善终,更何况婢子们是王爷屋里伺候的人,更难逃牢狱,那虎狼之地,又有多少人能挺得过来呢,即便有幸活着,轻者或是发卖官媒,重者或是流徙,哪里还有活命的地方……”
长亭听得心惊,却听初夏安慰道:“姑娘莫替我们担心,姑娘大义,婢子们心中都感激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