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惠民拍卖的展览按部就班, 展览结束后没多久便是拍卖, 也是新公司成立之后第一个拍卖。
云海上下都很重视,但再重视, 也仅仅是个不成规模的拍,对公司来,五六月的春拍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不仅如此, 对一家拍卖行来,一场拍卖不算什么, 接受委托, 寻找、联络竞购或私洽的客户, 让整个拍卖行成规模的运作起来才是关键。
因此这场惠民拍卖上,邱经理和贺彦因都没来,忙别的去了。
而当日的拍卖地点,在文华书店四楼。
比较巧,刚好和丹舟一起, 两场拍卖在同一时间, 分别在不同的厅。
“拍卖圈太, 新招的人里面有丹舟过来的, 以前是共事的同事,现在是有竞争的同行,注意一点。”
许棉耳朵上挂着无线耳机,一面在拍卖厅控场,一面听到电话那头霍江逸的叮嘱。
她正用电脑最后查看拍卖资料的ppt,听到这话, 边看着电脑边道:“别影响拍卖就行。”
霍江逸只是想起来,略做提醒,并不担心许棉控不住场。
许棉这边把PPT看完,让一个同事去开投影,设备上走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同事把笔记本拿走,她终于暂时空了下来。
朝南的厅,日头正好,她走去窗边,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街对面马路旁,一个流动摊位上插着花花绿绿各种造型的棉花糖,路上车来车往。
许棉低头看了一眼,伸了个懒腰,按了按耳机,道:“我这边暂时忙完了,你在干嘛?”
又嘀咕:“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每天都很闲,耳机挂几个时都可以。”
霍江逸:“是闲。”
“你不是在子公司上班吗?这都没事?”
“有个闲在别墅里的总裁大哥,这点事不用我操心。”
许棉哭笑不得:“他自己的公司不用远程理吗?还得多干你一份。”
霍江逸脸不红心不跳地回:“能者多劳。”
许棉:“你要这么,我这边你要不要也代劳一下。”
霍江逸:“可以。像以前一样,我什么,你跟着重复。”
许棉哈哈一笑:“快算了吧,想得美,现在这种工作场合学习锻炼的机会我可不会给你。”
着,她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
投影屏幕上,拍卖资料快速翻转,今天做拍卖主持的一个年轻女人正在和旁边的同事着什么。
许棉叹了口气:“可惜了,白惜见一直不肯合作。其实就算不跟我们合作,她要是愿意过来,偶尔主持一场大型拍卖都好。”
霍江逸已经知道了白惜见不肯合作的事,之前都没有多过什么,此刻听许棉随口一感慨,他才道:“明她现在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许棉:“内斗有什么意思,她都从丹舟走了,就该朝前看往前走。”
霍江逸:“她自己都是‘麻烦事’,那就没那么容易从内斗里脱身。”
许棉:“你听到什么了?”
霍江逸:“暂时没有,再等等,过段时间我这边就可以自由走动了。”
许棉懂他的意思,霍家跑了一个大儿子,对他这个儿子,只会投入更多的关注,如今依旧是考察期,他顶着“霍二少”的身份,依旧不能到处乱跑。
她能够理解。转而叹了口气。
霍江逸在电话里听她叹气,以为她见不到他,有些不高兴,放缓了声线,柔声道:“想我了?”
许棉听到这一嗓子,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大哥,光天化日,你注意口气!”
霍江逸还是刚刚那副调调:“口气?有什么问题?”
许棉赶紧抬手顺胳膊,把鸡皮疙瘩捋掉:“好好话,我这边有事呢,你也看看场合啊,别肉麻。”
霍江逸轻笑:“肉麻吗?”
许棉:“快别这口调调了。”耳朵都要怀孕了。
霍江逸不放过她:“你先告诉我,有没有想我。”
许棉赶忙道:“有有有。”
霍江逸的音调平缓流畅,款款道:“我也是,像置身山谷。”
许棉反应很快:“哪句诗?谁的?”
霍江逸:“雪莱。”
哦,这位诗人还真是老朋友。
许棉过来人经验,淡定地掏出手机,搜关键词“雪莱”“山谷”,很快搜到,果然是雪莱的诗句——
春夏秋冬,想你的时候,我的心便是一座芬芳的山谷,开满百合。
许棉看着屏幕上这句话,看着看着,觉得自己这恋爱真是相当另类,与众不同,又默默感慨,难怪荣哲总追不到文艺女青年,这搞艺术的就是不一样,情话都得这么有腔有调。
她低着头,忍不住轻笑了下,耳机里随即传来男人的声音:“春夏秋冬,都在山谷。”
春夏秋冬,我都在想你。
许棉脸都臊了。
拍卖不久后开始,不远处就是同事,这么正经的场合,她却在听情诗里撬出来的情话。
这骚男人!
许棉故作正色,眺望窗外:“没什么事了吧,没什么事我挂电话了。”
霍江逸:“害羞了?”
许棉:“再见。”完摘掉耳机。
心口砰砰跳,脸红耳又臊,许棉站在窗口深呼吸,努力平复听完情话后的心情,这个时候她终于知道年纪太轻的劣势是什么了——
她前几天听公司年过四十的人事经理提起老公,年后的2月14情人节,老公送了她一捧花,还搂着她了不少好听的情话。
人事经理冷冷道:“什么感觉都没有,真的,这种就是骗年轻姑娘的,对我们熟龄女人来,千言万语比不上直接来一发。”
当时的许棉:“????”
如今想想,年轻女孩子果然太吃情话这一套,要是遇上霍江逸这种硬核级别的情话高手,简直套在里面走不出来。
许棉拼命地让自己淡定,还开了窗户,拿手扇风,都没发现有同事在旁边纳闷地看了她半分钟。
“许经理……”
许棉转头。
同事眨眨眼:“那个,有件事。”
许棉脸还红着,硬顶着淡定的气场,转身道:“怎么了。”
同事不解她怎么晒晒太阳脸都能红成这样,盯着看了看,又指指门口的方向,继续茫然道:“隔壁丹舟的拍卖开始了。”
许棉一愣:“开始了?”
他们两家同一时间开拍,云海都没开始,丹舟拍什么?
再敲定的拍卖时间本来就在一个时之后,哪里有提前开始的道理?
许棉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转身往门口走,准备去看看隔壁的情况,刚好又一个同事跑进来,直奔许棉,满脸惊讶:“我去看了,丹舟拍卖是开始了,人都齐了!而且他们还有人特意站在楼下书店门口,好像是准备拦我们的竞投人客户去他们那场。”
许棉皱眉,没有多言,走出去,穿过半条走廊,靠近另外一个拍卖厅之后,果然听到了音响里传来的拍卖主持的声音。
丹舟的拍卖的确开始了!
不仅开始,前后两扇门都紧闭着,有男性工作人员站在门口,见许棉这边有人过来,立刻警惕地看过来,同时把住门,似乎忌惮着,不想许棉他们靠近。
跟着出来的同事一脸惊讶,也是同样年纪轻,没遇到过这种事,转头问许棉:“经理,还能这样?”
许棉转身走楼梯下楼,到一层,她都没走到书店正门口,视线越过一排排书架,便看到了驻守在大门内外的丹舟的员工。
那些员工手里拿着印制好的宣传单,均是一副张望等人的模样,门内一侧的一张桌子上还整理地垒放着一摞摞礼品袋。
跟着下来的年轻女同事都看明白了:丹舟这是提前开场拍掉巡展时的拍品,再把云海的客户拉走,想办法拍出更多的古董。
一场拍卖,两波生意,毫不避讳,算盘得啪啪响。
许棉转身上楼。
年轻同事没招架过这种阴招,跟在后面问:“要不要电话通知客户,让他们来了之后别被丹舟的人骗走,直接去我们厅?”
又:“或者我去找书店负责人?这可是政/府牵头的活动,丹舟不能这么做吧。”
许棉沉着脸:“没用的,书店管不了。”又道:“你现在电话通知晚了,丹舟敢这么做,他们截人的电话早就提前过了,没看到门口的礼品袋吗,人家都是有备而来。”
年轻同事傻了:“那怎么办?”
许棉:“凉拌。”
同事:“?”
许棉边上楼梯边道:“我们过来做准备的这期间,有人和丹舟那边起冲突吗?”
同事想了想:“没有啊,书店四楼就那么大的地方,我厅里厅外跑了几趟,没见两边有什么。”
许棉:“今天来的人,有没有从丹舟跳槽出来的。”
同事立刻道:“有!拍卖师就是。”
许棉上楼,没多看丹舟那边的厅一眼,径直回自己那边。
一进门,立刻有同事迎过来:“问过了,有个客户跟我,丹舟那边是给她过电话,让她不要来我们这里直接去丹舟的厅,还用我们的图录画册做对比,我们今天拍的,类似的他们都有,价格也会便宜不少,还承诺只要来就给礼物。通知过来的时间比本来拍卖开始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
众人愤愤,许棉倒还算淡定,一面让人去楼下,把书店门口那些礼品袋拎了拿走,随便扔了还是藏起来都行,一面喊拍卖师过来话。
几个男同事心里有些鼓:“他们的东西,我们去拿,会起来吧。”
许棉:“放心,我看过了,都是女孩子,就一个男的,真起来,最多挠你们的脸。”又道:“隔壁来这招,难道真由得他们把我们的客户拉走?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跟他们讲道理?”
几个同事都被隔壁的路数气得半死,一听这话便去了。
许棉转头问拍卖师:“今天丹舟那边,你认识多少人?”
拍卖师:“个别几个见过,有些人眼熟,不过以前和这些人也不是一个部门的,基本不认识。”
许棉:“今天他们的负责人你知道是谁?”
拍卖师立刻道:“哦哦哦,我知道,姓肖,肖经理。”
许棉转身出厅。
她直奔隔壁厅,丹舟门口的几个男工作人员看到她,都一副警惕的样子,其中一个直接冲过来,挡着她的路:“我们拍卖已经开始了,你别过去。”
许棉微笑:“滚。要么喊你们肖经理过来,要么我让我这边的人冲你们的门,今天谁都别想拍。”
“……”
一直跟着许棉的年轻女同事配合着摸出手机,点开手机上一个扩音喇叭APP,举在那男人面前,瞪眼抬下巴:“看看是你们的话筒音量大,还是我的app声音够尖,到时候就喊你们丹舟卖的都是赝品假古董,看你们里面的客户听到了坐不坐得住!”
“……”
“怎么了?”
丹舟的员工正被得无话可讲的时候,一个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中年男人两手插兜地晃了过来。
许棉看向他,知道这就是肖经理了。
肖经理也量许棉,扫了丹舟的那个男同事一眼,又笑笑:“真是长江后浪扑前浪啊,想当年我进这一行的时候好歹是大学毕业之后,没想到现在的行业新人都这么年轻,还这么漂亮了。”
着对视许棉:“你是云海今天这场拍卖的负责人?真年轻啊。”
许棉也笑,内涵道:“云海丹舟,一个天上飘,一个水里游,是不是应该相互犯不着什么。”
肖经理有些意外这番辞,没料到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口齿还挺伶俐,他故作不懂的扬眉:“是犯不着啊,我们两边本来只有拍卖时间一样,现在我们提前了,这不是连时间犯不着了么。”
“你们这不合规定,每场文物拍卖的场次、时间、拍品、估算价都提前在相关行政单位备案过的,当时怎么备案的,现在就怎么拍,还能想提前就提前?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许棉未开口,身边的年轻同事便忍不住地怼了回去。
这位年轻同事初入这行,正在看书准备考拍卖师证,课本上、公司里学了一点皮毛,顺手拿出来就用,却偏偏正中丹舟下怀。
那肖经理笑得漫不经心:“哦,备案啊,是备案过啊,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不会不知道吧,这次主办方是文物局,但不止一个文物局,文化资产监督管理办公室听过没?”
年轻同事梗住了。
肖经理解释得不紧不慢:“这次的拍卖,看上去和往年没什么不同,但其实主办承办都是记在文化资产监督管理办公室那边,集中报名和报备也都是统一做的登记,登记也不在文物行政单位,就是在管理办公室那边。既然是管理办公室登记的,怎么可能算文物拍卖报备?所以正确来,这次的惠民拍卖不算正式拍卖会,仅仅只是一次春季艺术品宣传月活动,既然不是拍卖,只是个拍卖形式的惠民活动,那怎么拍,几点拍,还不是我们自己了算,又违了哪门规定?”
着着,男人手一背,老成地晃了晃腿,笑呵呵:“年轻人啊,多读点书是有必要的,但别只知道读书啊,好歹出来看看社会是什么样。”
“……”不仅提前拍卖、抢客户,这还教训起人了?
年轻同事气得脸红,上前又想怼,被许棉拉住。
肖经理又忍不住看许棉两眼,纯粹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看。
漂亮,真漂亮。
拍卖走到高端上层,接触的都是大老板大客户,无论是负责展览还是主持拍卖,行业里都不缺美人,但国内古董拍卖发展不久,没有充足的人才储备,做这行的好看的女人有是有,却多上了年纪,丹舟上一个绝顶年轻的大美人的还因为是前老板的女儿,从接触,才当了拍卖师,如今肖经理在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拍场合看到这么漂亮的年轻姑娘,自然惊艳。
因为惊艳,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等回过神,忽然发现年轻漂亮的姑娘转身走了。
他笑笑,略扬声:“云海这种公司呆着没意思,要不要考虑来丹舟,我给你推荐,让你去负责高端大客户。”
许棉头都没回地翻了个大白眼。
几亿身家不止,男朋友还是个情话满分的私人,谁瞧得上你丹舟这点“好处”?
女同事跟着往回走,因为被训了一顿,气呼呼的:“太欺负人了!”
许棉侧头,边走边对她道:“通知公司,把四楼收拾出来,准备拍卖。再跟贺经理那边交代一下,他今天在公司,知道怎么做。”
女同事一愣,这是准备转移阵地?
“哦,好,我现在就电话。”
进了厅,几个同事围过来,许棉一一叮嘱。
“隔壁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们这是第一场拍卖,比较重要,不能被他们影响。现在换地方。”
“雨你去叫车,把拍品全部拉回公司。要多心,不要碰坏撞坏。”
“赵孙,你们给客户电话发消息,全部通知到,告诉他们我们拍卖换地方了,只要来,邮费车费全部报销,礼物我们也送。再告诉他们,免费给他们升级成vip客户,今天除了参与竞拍,还能参观公司、提前预览高价值拍品。”
“钱,隔壁丹舟的图录想办法给我去弄一份。”
其他人闻言纷纷动身,钱,也就是刚刚被肖经理怼的那个年轻女孩,她效率最高,不但已经跟公司那边完了电话,许棉话音刚落,她一本图录画册就递了过来。
许棉接过,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手拿着图录,摊开放到腿上,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又对钱道:“你刚刚那个是什么APP?”
钱立刻把手机递过来:“就这个,可以当扩音喇叭用。”
许棉:“能录音吗?”
钱:“可以啊。”
许棉抬手,食指勾了勾,示意她点开app,手机凑过来,同时垂眸看向手里的图录。
“唐代,绿釉瓜楞腹花口尊,预估价在1.5万到3.5万之间。”
“清代,红釉碗,预估价在2万左右。”
潜举着手机在旁边听着,越听越心惊。
这尼玛!这尼玛是要干一票大的呀!
可她有一点不太明白:就这么简简单单图录上看看就能把预估价报出来了?
许棉抽空回了她一句:“当然不是,展览是公开的,隔壁的拍品之前我就看过了。”
原来如此。
图录一般都是按照类别排序,丹舟这次也不例外,甚至刚好把瓷器类排在最前面。
许棉专业在瓷器,其他并不擅长,等把瓷器的翻完,便用手机拍照,把画册里的其他文物古董一件件拍了发送到工作群里,发送完后@玉器、书画、珠宝翡翠、杂项几个部门的经理,让他们把这些拍品的大概预估价发过来。
贺彦因作为明面上的老板、杂项部的负责人,率先回复:“盘他们!上!”
公司那头已经听到消息的其他人纷纷响应:“盘他们!上!”
口号喊完了,几个经理刷屏似的把预估价报了过来,许棉按照丹舟图录画册上的顺序一一照着念,录音。
录完了,嘱咐潜:“再找个人下这个app,音频文件分享一下,等会儿你们一个在走廊放,一个把我们这边窗户开了,举着手机对着他们那边的窗口放。”
云海上下全体出动,收拾拍品的收拾拍品,电话的电话,等许棉这边录音搞定,书店门口云海和丹舟的两拨人已经吵了起来。
丹舟的员工问肖经理该怎么办,肖经理没想到云海胆子这么大,敢正面杠,脸色一沉,想了想,冷冷道:“我们这边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客户拉不拉得过来都无所谓。”
员工:“不管吗?”
肖经理:“随便他们。一家刚成立的公司,第一场拍卖就流产,丢人的又不是我们。”
正着,肖经理头一转,就见不久前被自己怼过的年轻女孩儿揣着□□包似的把手机高高举在头顶,一脸“英勇就义”的超然神情跑了过来。
边跑,她手里的手机还发出足以穿墙的声音:“唐代,绿釉瓜楞腹花口尊,预估价在1.5万到3.5万之间。”
“清代,红釉碗,预估价在2万左右。”
……
肖经理:“????”
拍卖厅内。
台上台下,拍卖师、工作人员、客户们几乎同一时间听到了来自两个方向的重叠起来的喇叭声。
“唐代,绿釉瓜楞腹花口尊,预估价在1.5万到3万之间。”
“清代,红釉碗,预估价在2万左右。”
……
所有人:“…………”
分别以五万和三万六拍下唐代绿釉尊和清代红釉碗的客户:“?????”
喇叭声持续不停地报着这场拍卖会上所有拍品的预估价,因为声音够大,价格又低得太过“漂亮”,全场瞬间安静,不多久,尴尬飘散。
内行懂门道,外行被忽悠。
一个集合了多家拍卖行进行惠民拍卖的活动,注定鱼龙混杂。
杂的不仅是拍品,还有客户。
既然是政府牵头的活动,本身意在普及惠民,面对的对象自然不会多高端,除了本身玩收藏多少懂一些的,剩下的不少都是涉入不深乃至初涉这行的中年人或者老头老太。
这些人,正因为不太懂或者基本不懂,手里有点余钱,心理上又有投机取巧的心态,特别好被忽悠。
五千的卖两万,两万的卖五万,或者干脆提高起拍价或者加价幅度,让竞价更高。
无论怎么拍,只要客户不懂,所有的门道都掌握在拍卖行手中。
其实这种把戏,中等以上的拍卖行一般不会用,因为掉档次,也不靠这种活动赚钱。
许棉本来也不知道丹舟这种大拍卖行会干这种事,还是刚刚在厅外听了一耳朵,刚好听到了一件拍品大几万的落槌价,这才猜到丹舟关上门到底在做什么。
这么现成的把柄,不用白不用。
当然,预估价这种东西在懂门道的人耳里是不当一回事的,甚至在一些重要的拍卖会上,图录画册都会直接把预估价标注出来给客户做个参考。
可惠民性质的拍卖,来的人一不怎么懂,二又想走个投机的门路,本身也是想靠收藏文物古董“发横财”,拍卖行不忽悠还好,但凡忽悠了,又被告知相中、拍下的古董根本不值落槌价,心理落差一来,当然要气。
这拍卖没进行多久,刚刚竞投拍下拍品的几个男男女女全吞了苍蝇似的站起来,不干了。
“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外面的价格比我们买的便宜那么多?”
拍卖师在台上试图控场,被喝住断,尴尬地站着,几个工作人员也面面相觑。
厅外,丹舟的工作人员追着钱跑,要夺她的手机,肖经理没顾上其他,快步往云海的厅快步走去。
一进门就见厅内已经没人了,倒是有一个身高胳膊长的男人站在窗口,举着手机在窗外,外放的扩音孔对着隔壁厅的方向,手机里还持续不停地传来各种预估报价。
肖经理气怒攻心,冷着脸快步走过去:“你干什么!”
云海的那名男员工见了他,立刻收起手机转身就跑,毫不恋战。
等肖经理追出去,丹舟的一个同事迎过来,喘着气道:“肖经理,云海的人走了。”
肖经理一愣:“走了?”
再一看,刚刚他追的那个男人不见了,不久前拿着手机在走廊里跑的年轻姑娘也不见了。转头看身后的厅,可不就是已经空了。
肖经理忽然意识到不对,问:“楼下的人接到丹舟的客户了?”
同事跺脚:“没有!也过电话了,是不来了,要去云海。云海也准备了礼物,还报销来回车费。”
肖经理无语地叉腰:“还真是什么便宜都占。”
同事哭着脸:“没办法啊。客户还问我们礼物是什么,听是纸巾和台历就不来了,是云海那边一人30斤鸡蛋,还抽奖送10斤装大米。”
肖经理:“………????”
还没回神,突然又听到自己家那边的拍卖厅内传来各种喧哗吵闹声。
又一个同事跑了过来:“经理,不好了,里面闹起来了,是买贵了,要退货!”
肖经理心知这趟被云海反阴了一把,一脑门儿官司地快步往厅内走去。
当天,云海成立后第一场拍卖在公司四楼圆满落幕。
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们受到了全公司人的热烈欢迎和热烈欢送。
走的时候,满面红润,一手拎米,一手鸡蛋,包里还踹着拍下的“玩意儿”。
邱经理快给许棉跪下了,入行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大场面”。
贺彦因却背着手、挺着肚皮一脸见怪不怪,还笑得乐呵:“惠民惠民,群众路线当然要走好。许还是很懂中老年人的心态的,这米和鸡蛋买得不错。”
邱经理问了一个很实在的问题:“走公司账吗?”
贺彦因想了想,大手一挥:“不用了,就走许经理个人的账吧,反正她是‘卡神’,随便刷。”
着模仿许棉自年后以来几次潇洒的刷卡神态——
表情淡定,眼神平视,掏出卡,捏着。
“买了。”
“行,可以。”
“刷卡吧。”
邱经理:“……”
贺彦因恢复自己的神情,一拍巴掌,感叹:“唉,还是有钱好啊,有钱什么都能搞定。”
邱经理又道:“我们今天忽然换了地方拍卖,要是活动的主办方问起来……”
贺彦因扬声:“钱!”
钱呲溜一下跑了过来:“贺总您叫我?”
贺彦因指了指邱经理:“刚刚邱总,你们今天从书店挪走,万一主办单位问起来?”
钱:“哦,许经理的,年纪轻的人虽然劣势很多,但也有很多优势,有优势就要好好利用。”
邱经理:“?”
钱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摘掉眼镜,开始擦眼角,影后级别的入戏,眼眶瞬间红透,溢满眼泪,开始啜泣:“领导啊,呜呜呜,我们真的是没办法啊,我们也是不得已啊……”
邱经理:“……”
贺彦因扬眉:“好了。”
钱神情一收,团起纸巾,没事人一样,戴好眼镜。
贺彦因赞许地点点头:“没事了,去吧。”
钱离开,贺彦因和邱经理一起上楼。
两人没坐电梯,走的楼梯,一边走,贺彦因一边问邱经理:“今天丹舟那个姓肖的,你认识?”
邱经理:“认识,不熟,他一直是白听羽那边的人。”
贺彦因点点头,走在前面,背着手,神色间带着几分思考,默了片刻,又道:“这种活动,丹舟犯不着跟我们这边对着干,这么做了,看来是知道我们有意拉拢白惜见了。”
邱经理:“也正常,白总从丹舟出来的时候,想拉拢她的不止云海。”顿了顿,又道:“或者我再试试联系一下她那里?”
贺彦因:“不用了,这不是我们该管的,有人会去想办法的。”
邱经理自从来了云海,一直以为贺彦因是大老板,许棉是贺彦因的心腹下属。此刻听他这么,就以为这个“有人”特指许棉。
于是点点头,没有多言。
两个男人边爬楼梯边话,又聊到今年的春拍。
邱经理有些发愁:“一般春拍都会提前半年准备,拍品和客户都要联系,我们这边,新公司刚好卡在年后成立,就两三个月的时间,太仓促了。客户好办,拍品的话,数量要够,高档次的也不能少,真的有点难。”
贺彦因:“难也要想办法。”顿了顿,“我下周出差去见个客户,那条项链,你到时候和许棉一起去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那位富商太太委托给我们拍卖,这样刚好能赶上春拍,也算多个‘大件’了。”
邱经理:“好。”
走到三楼,刚好遇上一个捧着大束百合花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速递员。
速递员看到贺彦因他们,张口问:“许棉许姐在哪间办公室。”
贺彦因和邱经理对视一眼,后者给他指了路:“左拐,右手边,最里面那间。”
“谢谢。”
邱经理看着那速递员拐弯消失的身影,扬眉感慨:“许经理这种颜值,在拍卖行真是太扎眼了。”
贺彦因:“长这么漂亮,在哪行都扎眼。”心里暗哼:再扎眼又怎么样,又不会被别的拍卖行挖走,人家可是云海的老板娘。
看看那花,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隐身不对其他人可见的幕后boss送的。
啧。
拿到花的许棉也是这么想的。
除了霍江逸,谁还会给她送花。
又刚好是百合,应了不久前雪莱的那句“春夏秋冬,想你的时候,我的心便是一座芬芳的山谷,开满百合。”
她把花摆到办公桌一侧,竖着放稳,看着娇翠欲滴的花束,笑了笑,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霍江逸。
霍江逸:“?”
许棉:“收到啦,很喜欢,谢谢。”
霍江逸:“……”
许棉:“?”
霍江逸:“谁送的?”
许棉:“不是你?”
霍江逸:“不是。”
许棉:“……”
霍江逸:“……”
许棉捏着手机,傻了,豁然抬头看向花束。
不是他?!那是谁?
*
集团分公司,副总经理办公室。
霍江逸收起手机,把成堆要签的文件推开,站起来,拎起西服,转身绕过办公桌往外走。
敲门进来,正准备点事的分公司负责人惊讶地看着他:“霍总,你去哪儿?”
霍江逸套上西服外套,两手在衣服前襟一拢,神色平静地问:“赵总,你看我今天发色怎么样。”
赵总默默上移视线,看了看他们霍总的头发:“呃,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啊。”
霍江逸拢好衣襟,又整了整袖口,神情漠然,错身离开办公室前,他丢下一句:“今天发色不太对,我去处理一下。”
赵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