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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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江逸在集团分公司上班的这段时间做了很多事, 不但和霍江纵里应外合搞了一堆集团账目、供应往来、中高层管理名单, 还私下里置办了房产,给许棉订了辆车, 又给云海弄来了一波春拍的拍品。

    别的没什么,那一波拍品名单才是真的让许棉跟贺彦因一起跪了。

    Boss简直是人生赢家,再生父母, 金主爸爸。没有江总,他们云海今年的春拍简直没法见人。

    如此一来, 展览便能加紧速度去准备, 虽然准备的时间太晚, 也不及其他拍卖行准备充足,好歹也能有个像模像样的春拍。

    至于规模什么的,不用太过在意,各大拍卖行总有拿得出手的拍品,也总有不太拿得出手的拍品, 云海刚成立新上路, 谁也不会过分苛责, 反正在拍卖圈, 能走长远的,才是笑到最后的。

    可惜丹舟这笑了两代人的拍卖行,最近却不太笑得出来。

    先是黄太太的千万珠宝的委托丢了,白听羽这老板又在一个上流圈的晚宴上丢了大脸,被人围观了一回热闹。

    如今拍卖圈都传,丹舟上一代老板不在, 这一代老板不行了,竟然拿父辈的家业去泡妞,这想泡的、要追的竟然还是别家拍卖行的老板娘,堂堂古董圈拍卖行的老板呢,这么没有风雅,简直是业界笑柄。

    不仅如此,业内又传闻,丹舟怕是不行了,之前堂兄妹两个内斗,哥哥胜了,妹妹败了,结果呢,妹妹找的女婿竟然是海城商圈赫赫有名的荣氏。这白听羽再厉害,怎么跟人荣氏斗,这不是鹌鹑蛋碰水泥么。

    “没有风雅”“业界笑柄”“鹌鹑蛋”,这些词传到许棉耳里的时候,她都快把白听羽这人给忘了。

    她近来心情特别好,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家江总最近都没有去霍氏的分公司上班,不但不上班,还每天坐镇云海,用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在公司上下立足了威严。

    云海的员工们这才知道,卧槽?原来贺总不是真正的boss!?卧槽?瓷器部的许经理竟然还是老板娘!?卧槽?我们云海的老板是不是也太帅了!?

    诶诶,老板有点眼熟啊,好像有一次来过公司吧,就是那次来了之后直奔许经理办公室、差点帅晕半个公司女员工的那次!

    当时大家还私下里猜呢,以为是许棉的追求者,原来是他们云海的老板呀。

    所有人:“!!!”

    而这样一起工作,一起下班,下班了一起吃饭的日子,对许棉来实在太久违了,好像又回到了富海宝莱破产,他们一起住在别墅的那段日子。

    但他们如今更亲密,不止是同事,不止是领导和员工,还是恋人。

    但许棉也清楚,霍江逸的回归并不是一切的终点。

    恰恰相反,他的回归预示着他为霍江纵的掩护结束了,而掩护的结束意味着,未知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一周后,四月底,园区六宗地块正式进行拍卖,其中五宗地块是纯住宅用地,一宗为二次拍卖的商业用地。

    拍卖前一天晚上,一行人在荣哲的那套别墅里聚餐。

    这次不止他们四个,荣哲还带了白惜见。

    五人围着餐厅的大圆桌,都是妙人,各有姿态,尤其是白惜见,一杯酒下肚,眸色里闪过了悟,目光在霍家两个兄弟之间来回一转,捏着酒杯,淡淡道:“明天一过,你们霍家就要爆发战争了。”

    霍江纵举杯,一副做好了赴汤蹈火准备的样子:“借你吉言。”

    霍江逸也晃了晃酒,漠然道:“早死早超生。”

    本来是荣哲组织了用来给霍家兄弟俩壮胆的“践行局”,结果酒没喝多少,胆没壮几下,就成了荣总裁一个人的“倾诉大会”。

    他拍着桌子大谈特谈当初追他家姐姐追得多辛苦多梦幻,又感慨他和他家姐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遇到对方之前,双方都是感情不顺,等他们遇到了,便是真命天子与真命天女的命运碰撞,火花四溅,噼里啪啦。

    霍江纵问他:“‘噼里啪啦’是什么形容,你还能有点脑子?”

    荣哲瞬间翘起尾巴:“我虽然没有脑子,但我不用吃狗粮了啊。”

    霍江纵:“……”

    荣哲:“霍老大,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再不抓紧,以后我们所有人撒的狗粮就只有你一个人吃了。”

    霍江纵无语地转头看霍江逸,第N次质问:“你都交的什么朋友?”

    霍江逸耸肩:“国外念书的时候随手捡的,就这质量,凑合吧,好歹我有真朋友,你还没有。”

    霍江纵:“……我要不要提醒你,我虽然没有真朋友,但我也没有弟弟,我只有一个妹妹,叫许棉。”

    这兄弟俩再加一个荣哲,不到两句就杠,别许棉,白惜见看看都觉得蛮搞笑的。

    两个女人也没凑三个男人的热闹,吃了点饭就挪去了客厅沙发。

    白惜见抬眸四处看了看,突然道:“这是哲的房子?”

    许棉突然想起什么,头皮一麻。

    她笑了笑,白惜见也笑了笑。

    能什么,难道能:是啊,这就是荣总的房子,不但是他的房子,还是他曾经用来金屋藏娇的房子吗?

    当然不能。

    所以许棉选择了微笑,并且闭嘴。

    但白惜见仿佛能洞悉一切,她冷感的气质下有一颗对人事细微观察的心,也不愧是做拍卖师的,能从一点点细节处深挖到无限的内在。

    她竟然对许棉,荣哲就是对女人太没有防备了,才会次次被骗,感情经历才会那么波折。再遇到她这种女人,蛇蝎一样,本来离得越远越好,千万别沾,他竟然装穷都要追,把蛇蝎感化得,索性蜕壳化蝶了。

    许棉没想到白惜见这么形容自己,也问她:“你都接受了吗?”

    接受现在,接受荣哲,接受他们在一起后可能发生的状况、矛盾和问题。

    白惜见神情冷傲,唇角勾了勾:“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之前的情况非常糟糕,跟他在一起,情况不会更糟,就已经很圆满了。”

    许棉一语道破:“可我觉得和他在一起,你们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好。”

    白惜见笑了笑,感慨:“是啊,有一个生怕女儿嫁穷人的妈妈,碰上这么有钱的未来女婿,当然是要越来越好。”

    许棉却道:“我是你。”

    白惜见一愣,突然意识到许棉只是看着年纪,其实是个很善于直面问题、也很会挖掘重点和本质的女孩儿,还很聪明。

    她点头:“借你吉言,越来越好。”

    又道:“也遥祝隔壁餐厅的两个男人,明日旗开得胜,一往无前。”

    *

    次日,土拍现场。

    霍明慎一行人走出电梯,根据提示牌找到土拍大厅,缓步迈入,负责这次土拍的国土局负责人与其握手,寒暄几句,镇定入场。

    和文物艺术品拍卖不同,土拍的现场氛围更为严肃,毕竟土拍牵涉的金额巨大,且竞争激烈,又一向由政府牵头,无人敢轻待。

    霍明慎坐下,身边是他的秘书。

    秘书倾身低语几句,霍明慎回头。

    隔着几排,侧后方,久未露面的霍江纵一身西服淡定地坐着,见霍明慎望过来,平静地转眸回视,眼里面上没有任何神情。

    霍明慎威严地看着这个大儿子。

    这曾经是他最信任的长子,给予了厚望的儿子,却也是伤害他最重最深的逆子。

    他至今想不通,霍江纵为什么要拍那块地,有什么必须拍下的理由。他的坚持是为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

    他钻营一切、甚至不惜学江逸离家出走和家里断绝关系,难道就不怕赔上身家还万劫不复?

    霍明慎想不通,可就算想不通,就算他今天不会拍下任何地块,也想亲眼目睹一下这逆子的坚持。

    他有多大的财力?多厚的根基?多硬的翅膀?能在没有家族助理的情况下砸几亿乃至十几亿、几十亿拍下一块商业用地?

    他要冷眼旁观整个过程,旁观大儿子的疯狂,最好他无功而返,他才能第一时间当面斥责他压他,让他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他这个霍家长子如果没有家族的助力,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不久后,拍卖开始。

    土拍的过程和其他拍卖没有不同,也是起价和加价幅度丢出来,大家举牌竞拍。

    唯一的不同大概只有价格的高低,过亿的起拍价,千万的加价幅度,仿佛土拍现场的钱不是钱,是水。

    所有人都静看钱如水一般在竞价者之间流淌,三亿,五亿,十亿……每一宗地块,尤其是住宅用地都会拍上一个常人听来不可企及的天价。

    这期间,霍江纵始终静坐,霍明慎亦是如此。

    终于,第五场拍卖,海地2019-WG-5号,商业地块进入拍卖阶段。

    起价,2.1亿。叫价幅度,1000万。

    霍江纵不出意外,第一个举牌。

    他一举牌,紧随其后也有其他相中这块地的竞争者举牌竞价。

    价格一路上涨,三亿,四亿,五亿……

    等到了五亿,竞拍便到了一个分水岭,举牌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当霍江纵再次举牌应价的时候,没人再跟着出价。

    拍卖师开始叫价:“七亿六千万,第一次,七亿……”

    霍明慎突然转头,冷冷地看向侧后方。

    秘书抬手举牌。

    拍卖师:“32号,七亿七千万。”

    霍江纵举牌。

    拍卖师:“61号,七亿八千万。”

    秘书再举牌。

    拍卖师:“32号,七亿九千万。”

    霍江纵转眸,与侧前方的霍明慎对视。

    场内骚动渐起。

    海城商圈,谁不知道霍家,谁不知道霍家长子霍江纵。霍明慎如今正当壮年,也操持着家业,没有退休,又有谁不认识他。

    如今父子公开竞价,竞的还是一块二次拍卖的商业地块,这特么什么情况?

    议论声四起,拍卖师控场,同时主持着竞价。

    而价格就这样一路从七亿多被叫上了八亿,眼看着就要朝十亿直奔而去。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么竞价,要么就是都想拿下这宗地块,要么就是有一方知道另外一方势在必得,故意抬价。

    而无论哪种,父子间如此竞价,闹得也太过难看了。

    再眼尖点的,配合之前听到的一些有关霍家父子之间的传闻,就能猜到,这是儿子挑担子,老子在后面拿根鞭子抽呢。

    霍江纵想要这块地,怕是要被他老子抽掉几层皮。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块地的竞价要被父子俩竞上十亿开外的时候,网络委托竞投席上的工作人员突然抬手示意。

    主持人:“网络竞拍人,98号,九亿一千万。”

    现场所有人都愣了下,卧槽,什么情况?今天还有通过网络竞拍的?

    秘书也不解地用眼神询问霍明慎。

    霍明慎皱了皱眉,摇头,同样不清楚这杀出来的98号是什么情况,示意先看看。

    秘书又询问,还举牌?

    霍明慎想了想,点头,秘书举牌。

    拍卖师:“32号,九亿两千万。”

    霍江纵随后竞价,九亿三千万。

    网络竞拍的98号竞价,九亿四千万。

    这一次,霍明慎反而示意秘书不要举牌。

    ——没人竞价,当然要哄抬价格,既然那逆子执意要拍,索性给他抬上一个天价。

    如今有人争,最好那网络竞拍的98号拍下地块,也刚好让霍江纵彻底死心。

    既然如此,他们这边就没有必要和那98号去竞价,别一千万一千万地加价把人给吓跑了,还指望这98号拿下地块给他家这逆子好好上一课,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叫“世界不围着你一个人转”,什么叫“没有家族支持,你一个人算个屁”。

    霍明慎计划得周详,反正他是来围观的,是来给那逆子上一课的,是来看他怎么惨淡收场的,他出不出手都一样,有人代劳,更好。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98号的九亿四千万丢出来,霍江纵竟然也没有举牌,主持人开始三次叫价:“海地2019-WG-6号商用地块,98号,九亿四千万,第一次。”

    “九亿四千万,第二……”

    他不竞价?

    就这么放弃了?

    没钱了?

    霍明慎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转头往后看,只见霍江纵拧着眉心,手持牌号,双手搁在桌面,似乎在三次叫价的任何一个瞬间,都有举牌应价的可能。

    然而拍卖师在第一次叫价后,霍江纵没动。

    第二次叫价后,霍江纵也没有动。

    第三次叫价结束,他依旧不动。

    拍卖师当场落槌,干干脆脆果断的一声“咚”,当场宣布:“好的,海地2019-WG-6号商用地块,由网络竞拍人98号,以九亿四千万拍下,恭喜。”

    拍卖师恭喜,拍卖场内一般无论拍什么,竞拍席间都会礼节性地给予掌声,哪怕这位98号是网络竞拍,本人并不在现场。

    然而霍明慎预想中的霍江纵竞拍失败、惨淡退场并没有发生,不但没有发生,他回头一看,霍江纵竟然露出一个坐拥胜利果实的微笑,淡定地沉稳地鼓着掌。

    哪里有失望?哪里有失落?哪里有愤怒?

    可他不是没拍成那块地吗?

    不是让别人拍走了吗?

    不是跟家人作对、用尽所有的办法都要拍那块地吗?

    现在这么冷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根本没想拍那块地?——这是霍明慎的第一反应。

    可想想又不对,以他对这个大儿子的了解,他但凡想要什么,绝对会弄到手,不可能轻易放弃,既然如此……

    霍明慎突然想到什么,震惊地再次回头。

    不,不对,他刚刚都想错了。

    霍江纵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把那块地拱手让人?

    他不应价,他不举牌,他那副在拍卖师三次叫价中拧眉做心理斗争的样子,根本就是装的!

    那块地,已经在他手里了!

    那个98号,也是他的人!

    霍明慎想通这些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又被这逆子耍了,他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霍江纵!他早料到拍卖会有阻碍,也料到他这个做老子的会亲自过来。

    他料到了一切,让整个拍卖在自己的掌控里,场内场外里应外合!

    这逆子!

    同一时间,云海国际,老板办公室。

    霍江逸完成了网络竞拍,最终以九亿多的价格在场外为霍江纵拿下了那宗商业用地。

    接完现场工作人员确认交易的电话,他收起手机,站起来。

    坐在沙发上等着、一直没有扰她的许棉跟着抬起头,直起背:“拍下了?”

    霍江逸笑:“当然,没有你男人拍不下的东西。”

    许棉跟着笑起来。

    她真心为他们高兴,为最终拿下那块地的霍江纵高兴,为场外助阵里应外合的霍江逸高兴。

    虽然她明白不久后等待这兄弟二人的会是什么,但她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从前霍江纵是一个人,霍江逸也是一个人,他们各自要面临不同的难题,面临家族的压力,可现在不同了,他们兄弟并肩,站在一起。

    她甚至信心十足地认为,江纵和江逸,他们不是正面和反面的对立,不是不相容的,他们是互补的,是头上月光照着脚边的六便士,也是脚边的六便士倒映着头顶的月光。

    他们拧成了一股力量,这力量该是无穷的,令人期待的,是谁都无法想象的。

    而他面前这个男人——

    许棉站起来,走向霍江逸。

    “去现场签合同吗,我陪你一起去。”

    霍江逸微讶,他们之前好了,她留在行里,他自己去。

    鉴于有连夜被霍家从香港押送回海城的前车之鉴,这次荣哲在拍卖现场安排了一保镖,霍家动手,保镖动手,霍家不动,保镖不动。

    霍江逸原本没想许棉去,怕突生意外吓到她,也觉得这是他们兄弟和霍家之间的事,不该牵扯到她。

    但许棉坚持要去,她:“你在场外竞拍这事瞒不住的,霍家那边迟早会知道,到时候就知道你和你哥里应外合了,知道了你们里应外合,还会觉得我这个又认识老大有认识二少的‘许姐’是无辜的吗。”

    又认真地想了想,:“近十个亿的拍地款呢,万一你们钱不够,我还能跟你结婚从信托基金里面捞点财产,补贴你们一下。”

    她这么,霍江逸哪儿还能拒绝。

    她既然不回头,既然要站在他的身边,他高兴还来不及。

    反正命都是她的,怎么样都行。

    *

    不久后,结束当日拍卖的土拍现场,霍明慎特意留下,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场外协助霍江纵拿下了那块地。

    结果没等到别人,把霍江逸给等来了,同来的还有那位一直没有见过、只有耳闻的许姐。

    霍明慎:“?????”

    跟在后面的秘书:“?????”

    霍江逸绅士地曲臂让许棉挽着,一路走进门的姿态仿若在走红毯。

    走近了,还不忘淡定地微笑,和他这个亲爹招呼:“爸。”

    许棉温温柔柔地跟在后面:“叔叔。”

    霍明慎一时错愕,没反应过来,一道身影飞快地从他身旁走过去,朝着霍江逸长开双臂,热情似火地了个兄弟之间的招呼:“弟弟!”

    霍江逸也抬手与霍江纵拥抱,好兄弟哥俩好的语气:“大哥!”

    霍明慎:“????”

    秘书:“????”

    兄弟两人面对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互还拍着对方的肩膀。

    霍江纵:“辛苦你了。”

    霍江逸:“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还是大哥在现场竞拍比较累。”

    霍江纵:“不累,不累,有你在,这不是顺利拍下了么。”

    着,他又转头看霍江逸身边的许棉:“呀,弟妹也来了。”

    许棉配合着两位高材生的剧本,甜甜地微笑:“大哥。”

    霍江纵点点头。

    霍明慎:“??????”

    秘书:“?????”

    不对啊,他们兄弟不是关系不合相互看不上吗,他们不是为了许姐还大出手吗?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自认为一向了解两个儿子、掌控一切的霍明慎懵了半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个98号,那个在场外和霍江纵里应外合的98号,就是江逸,是霍江逸!

    他们兄弟联手,在他眼皮子底下翻江倒海,偷天换日!

    霍明慎怒火中烧,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

    那块地拍下之后,整个霍家都乱了。

    霍明慎为此发了老大一通火,又质问霍太太,她到底是怎么当家的,两个儿子合起伙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造反,她竟然都不知道?

    又怒火中烧地问她,是不是这次造反拍地还有她的份,要不然能瞒得这么天衣无缝?

    又是谁给他们兄弟二人出的主意,一个躲在外面,一个在霍家掩护?

    霍夫人冤枉死了,又委屈又恼怒又气,还觉得丢脸。

    霍家宅子里上上下下的亲戚都在议论,江纵江逸这是真准备和家里对着干了,他们是真的不拿自己当霍家的儿子了?

    可当务之急,却不是争论,而是搞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又是哪儿来的钱,拍下那块地之后他们又有什么算,江纵掌控的部分集团的生意是否会因此受到影响,两兄弟这是算在外面单独斗,还是算以此为开端,瓦解霍家的势力,造自己的商业帝国。

    相比混乱的霍家,两兄弟这边淡定得多。

    既然地都拍完了,也算彻底和霍家公开翻脸了,什么蛰伏、藏身,通通不需要了。

    不但霍江纵搬离了荣哲那套别墅,霍江逸也正儿八经地回云海上班。

    而他正式上班第一天,就是把黄太太那份委托合同扫了一遍,又叮嘱贺彦因,和黄太太这是第一次合作,也是最后一次合作,春拍之后,务必将那位黄太太请进云海的黑名单。

    贺彦因耿直地问:“为什么?”

    霍江逸:“因为这位客户把老板和老板娘同时得罪了。”

    贺彦因赶忙调头去找许棉,转述了大老板的意思,问她这个老板娘:“黄太太怎么你了,江总这么生气?”

    许棉也意外,换了从前,她不会觉得少一个黄太太会怎么样,可如今却不会这么天真了,公是公,私是私,上次晚宴的事黄太太的确冒犯了她,可犯不着不做生意嘛。

    何况人黄太太后来也找了她好几次,又是请吃饭,又是当面致歉,还主动表示以后自己的珠宝首饰都会委托给云海。

    这可都是送上门的生意!

    许棉亲自去找霍江逸明情况。

    她还跟从前一样,上班时间就自觉拉开距离做上下属,一切公事公办,敲门进去就喊:“江总。”合上门,跟着道:“黄太太的事我给你一下。”

    霍江逸正在签几个文件,听到这声江总抬起头:“你叫我什么?”

    许棉一怔,站定。

    叫什么?

    当然是叫江总了。

    上班时间不叫江总不叫老板还能叫什么。

    她眨眨眼,也没把霍江逸此问当回事,略过这个问题,上前道:“听贺总,你把黄太太拉公司黑名单了?”

    霍江逸签文件的手一顿,坐在桌后看着她:“刚刚叫我什么?”

    他怎么这么在意这个细节。

    许棉只得回复他:“江总啊。”不然还能叫什么。

    霍江逸这个正签着文件的人,直接把笔一丢,身体后倾,往后靠坐,不紧不慢道:“叫错了,纠正一下。”

    许棉:“?”

    霍江逸看着她,提醒:“换个叫法。”

    许棉觉得奇了,他以前也不怎么在意称呼,怎么在霍氏集团的分公司坐了几天办公室,官/僚主义的那套毛病都带回云海了。

    可人到底是老板,许棉的工作原则一向简单:老板让干嘛就干嘛,老板什么就是什么。

    她于是站定,从了霍江逸这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新毛病,缓缓道:“好的,换。”顿了顿,“老板。”

    霍江逸:“还是错的。”

    许棉:“……boss。”

    霍江逸摇头。

    许棉扬了扬眉锋:“大佬?”

    霍江逸摇头。

    许棉:“霍总?”

    霍江逸再摇头。

    许棉:“…………”

    他又给自己取艺名了?

    许棉顿时头疼。

    这什么毛病,以前不是挺好相处的么,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变得这么难伺候。

    霍江逸终于示意她看自己,又字正腔圆地亲口给了她正确答案:“来,跟我叫,老——公——”

    许棉:“…………”

    霍江逸鼓励的口气:“来,叫叫看。”

    许棉忍了半天,终于还是问他:“你今天吃错药了?”

    霍江逸笑了下,坐直起来,把签字笔重新拿起来,将刚刚签了一半的文件签好。

    他解释:“你敲门进来就喊江总,我还真不适应。”

    她走到办公桌对面,站着问:“不适应?我以前不都这么喊你吗。”

    霍江逸飞快地签着文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许棉不得不提醒他:“江!总!这是公司,是办公室!”

    霍江逸神情淡定:“公司怎么了?我是老板,我了算。”

    许棉忽然想起来:“差点忘了,霸权主义那套你也挺会的。”

    霍江逸从善如流,她既然他霸权主义,那当然要好好霸道一次,他语气强硬:“叫,老板让你叫就叫。”

    许棉:“?????”真吃错药了?

    许棉当然不会叫,这里是公司,何况私下里她也没交过他老公啊……

    老公。

    许棉将这两个字的音节无声地捻在舌下,来回捻了几遍,em……不上的怪异。

    这默念都觉得怪,要是直接叫出来——

    咦~!肉麻!

    许棉坚决不叫,依旧叫老板。

    霍江逸签完了文件,笔一丢,继续往椅背上一靠,示意她:“你过来。”

    有改口叫老公这个前车之鉴,此刻的许棉可不会觉得她家老板叫她过去是聊工作的。

    她拒绝,摇头,又飞快地张口聊工作,意图用公务治疗老板今天吃错药犯的毛病:“黄太太的事,我还是跟你一下吧,她之前找过我了,跟我提过……”

    霍江逸沉默地听了一会儿,坐了几秒,突然站了起来。

    他一站,许棉就跟早有防备似的,立刻往后退,边退边就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语速飞快:“她跟我提了继续合作的事。黄太太是优质客户,手里珍品无数,人脉也广,我这边也准备跟她做长期合作,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就不要把她拉黑名单了。”

    “我完了,江总再见。”

    许棉越越快,越退越快,眼看着霍江逸绕过大班桌就过来,她兔子似的撒丫子奔到门口,完最后八字里,拉开门就闪人。

    她遁地这功夫是常年练出来的,以前就跑得快,现在也如此,霍江逸晚了一步没抓到她人,眼看着她跑出了办公室。

    许棉往外跑,本来要回自己办公室,一想进了办公室不是被他瓮中捉鳖,连忙又转了个弯往楼下跑。

    然而这层楼整体是“回”型结构,还只有一个楼梯一部电梯,许棉从他办公室出来,直走、拐弯、顺着往前走,刚好被霍江逸从另外一边截住,一把拉进旁边的会议室。

    她差点叫出来,连忙闭紧嘴,霍江逸将她顺势压在门后,反手锁上了门,又低头看她,无比镇定道:“要叫吗?叫吧。”

    许棉:“……”

    她放下掩在唇边的手,不确定背后门板的隔音效果,压着声音心翼翼道:“这里是公司,你注意点!”

    又道:“你今天干吗?这里是公司,你难道想在公司作威作福!”

    霍江逸本来和她隔着有一段距离,她这么,他索性贴上来,低头看她:“作威?作福?”

    许棉瞪他:“你难道没有?”不但有,还嚣张得很,竟然让她在他办公室喊他老公。

    霍江逸诚恳地认了,点头:“有。”

    不但认,还觉得应该摆事实出来,于是当场吻下,锁住她的唇,舌尖顶开牙齿轻轻扫了一圈——作威;又勾着她的舌头来了一次呼吸交缠的热吻——作福。

    齐了。

    许棉:“……”

    同时还不忘继续刚刚在办公室里的话题,边将她抱进怀里边道:“黄太太虽然有合作的价值,但好奇害死猫,她选择把珠宝委托给你,又把你送上戏台看热闹。这种人好听了是好奇心重,难听了不过是有钱人不拿别人当回事、居高临下的臭毛病而已,云海不需要这种客户。”

    许棉从刚刚开始就觉得今天的霍江逸不正常,可聊起正事,他的言词逻辑依旧很清晰,她继续合作,他就回复她为什么不。

    这下许棉又觉得他正常了,或许刚刚只是跟她闹着玩儿的?

    他们毕竟已经有好久没有一起工作了,也许是她正式上班之后变得太严肃了,不习惯他的玩笑?也许是他刚刚回来,没想一上来就太过正式地工作上班,所以开个玩笑?

    这才导致了两人节奏不一致?

    嗯,应该是这样。

    在霍江逸身上,许棉总有一套自恰的随时调整逻辑的辞。

    可显然,霍江逸并不是开玩笑,也不是闹着玩儿。

    他刚刚可是正儿八经让她改口。

    叫什么江总,多生分。

    但可能方式不对、场合不对,她都吓跑了,那飞奔出办公室时惊吓的模样可不像是装的。

    是真的有点吓到了。

    霍江逸能怎么办?

    只能收敛一些,亲一亲,搂一搂,抱一抱,给她顺毛。

    结果许棉人在他怀里了,脑袋还直着,不知怎么想的,又默默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抽了一张展开,垫在脸颊和他的衣服之间。

    江逸本来没在意她的动作,完黄太太的事,低头一看,刚好看到她把纸巾盖在左半边脸上,再用前缓后快的速度默默靠到他肩侧,贴稳,很有装修时瓦工贴瓷砖的手艺。

    霍江逸:“……”

    他问她这是干什么,许棉用脸颊顶着纸在他怀里,头不动,眼珠子往上掀了掀,解释道:“我化了妆,脸上有粉,蹭你衬衫上你下午还上不上班了。”

    原来是这样。

    霍江逸作为男人,当然想不到这么多,但既然抱都抱了,顾虑这么多在他看来实在没必要,况且他们之间都已经隔着衣服了,怎么还要再多一张纸?

    他索性抬手解扣子。

    那扣子刚好就在许棉眼皮子前面,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他解了领口第一粒——诶?解第二粒——诶诶?

    她不解地抬头,还没来得及问,脑袋被他一把按了回去:“以前没经验,不知道,以后知道了,你下次化了妆提前告诉我,我把衣服解开再来抱你。”

    许棉:“?????”

    这次她采取双手抱腰反推拔萝卜的姿势把自己脑袋从他怀里拔了出来,定睛一看,霍江逸解了衬衫一半的扣子,把衬衫前襟两片往两边掀,露出脖子下、前胸那片。

    跟着又淡定道:“过来,身上蹭了粉不要紧,等会儿擦一下就行。”

    许棉:“……”

    不敢相信,有些老板为了在公司和女下属抱抱搂搂、肌肤相亲,竟然做出这种事?理由还找得这么正大光明。

    节操呢?!

    不存在的。

    某公私分明的女员工忽然又很豁得出去了:我的节操也不存在。

    她直接掀了脸上的纸,搂住男人的腰侧,脸轻轻一贴。

    脸颊和胸口、肌肤和肌肤严丝合缝的那一瞬间,海水回潮、绿枝冒牙,办公室一角的发财树都仿佛迎来了暖春,恨不得当场开一脑袋“发财花”。

    不久前主动解了扣子的某老板,突然有种被人拿皮搋子吸住的错觉。

    胳膊圈住她,他低声问:“抱多久?”

    抱这个词,用得非常正经了。

    许棉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个时刻,客气道:“就先偷个五分钟吧。”

    他们可不就是在“偷”。

    从工作的时间里偷分偷秒卿卿我我,在公司偷地方偷空间搂搂抱抱,在双方忙碌的时间里偷闲暇表达爱意。

    忙碌的成年人的世界,或许就是这么无奈吧。

    许棉享受这难得“偷”来的亲密时光,想起那时候在别墅,他们有大把的时间,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只可惜,那时候他们还是江总和许的关系,不是恋人,更不够亲密。

    等他们是恋人了,够亲密了,却又没有那么多相处的时间,还拉长了距离,被工作被各种事分隔开开。

    到最近,他才终于归来。

    许棉闭着眼睛,沉浸在他的怀抱里,忍不住就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香港之行后他们分开几个月来着?他们这期间最长的没有见面的时间有多久?

    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同城异地恋就是了不起啊,助她在工作上飞速成长,变成如今这样,又独立又能担事。

    好在许棉不是个爱闹别扭闹情绪的人,拍地的事终于结束了,男人也终于回来了,高兴还来不及,总不能还发脾气撒泼把人往外推吧?

    她又不傻。

    所以她牢牢地把人抱紧,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地享受这贴胸的拥抱,想起什么,抬起下巴看男人:“在公司不叫老板直接喊老公,不好吧?”

    霍江逸闻言轻笑:“我让你在人前喊了?私下里改口,也只是私下里。”

    许棉眼珠子转了转,征询的口气:“那我……喊喊看?”

    霍江逸扬眉,等着。

    许棉咬了咬唇,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张口:“老……”

    霍江逸眼神鼓励继续。

    许棉:“老……”

    继续。

    许棉:“老……江……”

    霍江逸:“………………”

    许棉脸臊了——她嘴里是没喊出来,可心里喊了好几遍啊。

    老公,老公,老公。

    妈呀,这两个字也肉麻了!

    霍江逸差点没被这声老江气到,搂着她腰的一只手下挪,在许棉屁股上轻轻捏了一下。

    许棉吓了一跳,抬手锤他,正经点,抱抱亲亲就得了,还在公司呢。

    霍江逸低头吻她。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女朋友,想怎么不正经就怎么不正经。

    *

    霍江纵、霍江逸、荣哲。

    这三个男人最近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要多爽有多爽。

    霍江纵顺利拍下那块地,有霍江逸帮忙牵桥搭线,资金如今也不成问题,这下也不用躲了,正大光明回霍家回公司,谁也拦不住他。

    荣哲顺利结束自己的处/男生涯,和白惜见正式迈入姐弟恋的新篇章,还以真正的身份拜访了未来丈母娘,又回家宣布了跟白惜见的恋情。

    霍江逸终于不必再蛰伏,回到云海,回到许棉身边,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三个男人在拍地之后,难得单独聚了这么一回,喝了点酒,聊了点没营养的废话。

    荣哲还向霍江逸包票,她会劝白惜见,让她跟云海合作。

    霍江纵插了一嘴:“得好像你在你白姐面前能上话一样。”

    荣哲:“单身狗你闭嘴!”

    霍江逸心里倒很清楚,就算有荣哲这层关系,白惜见也未必愿意跟他合作,毕竟路多了之后,没有盯着一条道走到黑的道理。

    在他看来,比起合作,白惜见应该更倾向于靠她自己东山再起。

    不过现在不着急,他之后规划的那条路很宽,白惜见现在不愿意,如果以后愿意,也一样可以合作。

    酒过三巡,荣哲就遁了,是觉得今天的菜好,肯定是嘉兰丽诗最近换了厨子,他刚好点几个菜包给他家姐姐送过去尝尝。

    霍江纵冷冷地喷他:“你不上赶着贴过去会死?”

    荣哲十分臭不要脸地回:“会。”又跟霍江纵:“你们酒店的厨子真换了?改天我高薪挖走,刚好给我家姐姐做做一日三餐。”

    霍江纵:“……”

    走就走,送餐就送餐,上赶着就上赶着,没人拦他,可/荣哲还特意解释:“你不懂,因为你还是单身狗,你问你弟,现在如果是你这边的厨子做的饭特别合许棉的胃口,他怎么办。你就问他。”

    霍江纵回给荣哲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旁边霍江逸跟着回给霍江纵一个准确的回复:“连酒店一起挖过来。”

    荣哲挑下巴,啧了一声:“听到了吧,他比我还狠,我只要厨子,他是连酒店都要搬走的。”

    霍·单身·非恋爱脑·江纵:“快滚快滚。”

    荣哲滚了,这下嘉兰丽诗的餐厅包厢就只剩下兄弟二人。

    两人坐在圆桌旁,隔着两个座次,面前有菜有酒,是过去绝对不会发生的一幕。

    包厢里静了,静了之后,利于人思考。

    霍江逸想想都要笑,兀自叹息摇了摇头,拿起面前的红酒酒杯。

    霍江纵也端起酒杯,浓酽的紫红色在剔透的杯壁上晃动,酒杯杯身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一声。

    这默契的没有任何祝言的碰杯,仿佛是在无声地庆祝兄弟二人第一次合伙造反成功。

    碰完杯,霍江逸极没正行地了一句:“你回霍家,你爸妈就没弄死你。”

    霍江纵无所谓的口气:“弄了,怎么没弄,你爸上来就是一巴掌,你妈差点没挠残我一条胳膊。”

    霍江逸:“其他人就没什么。”

    这个时候能什么,地都拍了。

    木已成舟,形势已变,硬得行不通,只能上软的了。

    霍江纵哼笑一声:“劝了一堆废话。”

    又:“等着吧,不用多久也要找到你那边了。”

    霍江逸:“我等着。就怕你这麻烦惹得大,回了集团又是一番大动作,他们找你麻烦都找不过来,顾不上我这头。”

    话是这么,但他们都清楚,在拍下地的那一刻,他们兄弟二人便已经联手搅动了霍家的风云,暴风骤雨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但走到这一步,他们谁都不意外。

    霍氏早已在霍明慎的带领下一步步从一个豪门走向了没落,作为这个家族里出生长大的一份子,他们兄弟二人都深切地体会着这个家族如何从兴盛一步步走向了衰败。

    这种衰败是各方面的,公司、产业、经济,乃至家族亲友之间的关系,甚至亲情。

    霍明慎也的确在商业上毫无建树,这么多年集团非但没有转型成功,情况也在陡坡式样地坠落,霍氏的未来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如今也不过靠着霍家根深叶茂的底子在苦苦支撑。

    一切问题,都会暴露。

    “拍地的事总算结束了,后面准备做什么?”霍江纵率先破沉默。

    霍江逸的回复简洁明了:“春拍。”

    霍江纵玩笑道:“我以为你会结婚。”

    霍江逸笑了下。

    他倒是想,只怕许棉不肯,毕竟年纪还是,就算她肯,怕是她师父师母也不肯。

    不过霍江纵倒是提醒了他一点——

    之前冬天,奶奶身体一直不好,还嗜睡,现在天气暖和了,身体也稍微好些了,该带许棉去见见了。

    结婚可以暂时不提,长辈的祝福还是要的。

    奶奶肯定也很想见许棉。

    想到这些,霍江逸神色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温柔。

    却突然听到霍江纵道:“这次的事,谢谢了。”

    霍江逸怔了怔,抬头。

    霍江纵认真地看着他,诚恳道:“虽然你不,我也不提,但有些事摆在这里,还是很清楚的。如果不是你,不是你帮忙,那块地我根本拍不成。”

    霍江逸看着他,看这位从前与他八竿子不着一点关系的兄长认真地完了这番肺腑感言。

    这一刻,两人没有互损,没有互怼,只有心平气和,只有坦言直率。

    霍江逸突然想起霍江纵的微信头像,丰塔纳,刺破的帆布,维度的突破。

    他突然明白霍江纵为什么要用那副画做头像了。

    那是霍江纵的心愿,是他心底美好的愿景。

    是当他身处霍家的漩涡无法抽身时,自己为自己遥遥点亮的启明星——突破人生,突破困境。

    可谁又不是如此?

    霍江逸也是一样。

    他始终无法突破的维度、无法突破的困境,一直与霍家有关,是有关亲情的枷锁、桎梏,是他这么多年用“远离霍家”四个字为自己画起的牢笼。

    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住在这封闭的黑暗的牢笼里,于是更加拼命地想要远离霍家、想要彻底摆脱这个家庭,可这座牢笼总是每每在他挣扎的时候越收越紧,让他如同一只困兽般举步艰难。

    从前不明白,现在懂了,霍江纵其实比他看得透彻,想得实际,所以这位霍家大少爷没有选择在羽翼孱弱的时候主动逃离。

    不但不逃离,反而依靠霍家的资源作为自己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助力。

    霍江纵,他没有只顾捡脚边的六便士,他只是把头顶的月光藏在心里,埋头走下坚实的一步又一步。

    这么一对比,霍江逸想想,脸上挂上几分自嘲。

    还是他看得不够透彻,也是他不够了解这位兄长,还过分偏执。

    这时,霍江纵又道:“我之前你做事天真、理想主义,也是我错了。”

    霍江逸笑得意味不明:“因为发现我比想象中有钱?”

    霍江纵耸肩,承认:“你不但有钱,还懂怎么做生意,这么多年在外面也没白混,人脉比我想象中都要广。”

    霍江逸:“我当你夸我的。”

    霍江纵坦言:“是在夸你。”

    他从前真的觉得这个弟弟过分天真、理想化,月光高高挂在头顶,怎么摘?

    如今才知道,人家脚边的六便士一个不少的全部都捡了,不但捡了,还钱生钱,又用钱换了梯子、换了捞月光的绳子,这下钱有了,理想也在一步步达成,比他这个捞足了霍家资源的霍总混得都好。

    可见他对这个弟弟的误解有多深。

    如今他们联手拍地,一起造反,也算是突破了从前兄弟不睦、相互看不上眼的维度了。

    可喜可贺的重要一步。

    霍江纵再次举杯,没什么别的感慨和废话:“敬六便士,敬月光。”

    霍江逸跟着举杯,想了想,胳膊伸过去,“叮”一声,碰杯。

    “还有爱情。”

    *

    霍江纵早早剥离了集团一部分业务,又一招拍地釜底抽薪,杀了霍家一个措手不及。

    霍家上下向来知道这位大少爷雷霆手腕,没料到有一天这些手段都用在自己人身上,震怒不已。

    霍明慎这个当家人直接气得心率不齐,住进了医院,霍太太实在没办法,找霍江纵哭了好几次,试图用“母爱”化解干戈,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五月初,许棉跟着霍江逸去霍家看望霍老太太。

    去之前,她还有点担心,问霍江逸:“你家里人不会知道我们回去,一气之下一根铁链子绑了你吧?”

    霍江逸好笑:“绑我干什么?在集团当搅屎棍的又不是我。”

    许棉想想也是,现在发大招的都是霍江纵,绑了霍江逸这个二少爷也不能改变什么。

    可想想不对,什么叫“搅屎棍”,这两人才联手好了没几天,又杠上了?

    霍江逸才不管别的,只开开心心领着许棉回霍家,这回既不用低调,更不用爬墙,车子直接大摇大摆地开进门。

    霍老太太知道许棉过来,开心得不得了,一早就吃好了早饭、梳洗完毕,让人备好茶点,等着。

    终于等来了孙子的女朋友,差点眼冒泪花,抓着许棉的手直感慨:“好好好,好啊,我知道是你这个丫头的时候高兴得差点一夜没睡。”

    又向许棉当面确认:“是跟的江逸没错吧?不是老大吧,我再确认一遍。”

    许棉来之前还在想怎么在老人家面前表现得可爱乖巧温柔,一见霍老太太,发现竟然是和自家奶奶一个路数的,顿时哭笑不得。

    也当面确认:“是江逸。”

    霍老太太拉着许棉的手直拍:“那还是江逸有福气,江逸有福气啊。”

    霍江逸来了这边院子,在霍老太太面前从来没个正行,沙发上一坐,两腿在茶几上一支,随口就道:“是霍江纵瞎。”

    霍老太太点头:“对,他瞎,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当着许棉的面掀他老底儿:“当初谁义正言辞地在我面前,绝对不娶许姐的。”

    霍江逸忍俊不禁,被揭了老底,乖乖认怂。

    许棉知道有这么回事,只是不知道他当时还在老太太面前表过态,忍不住侧目斜了那眼瞎的男人一眼——哼,最后还不是落她手里了。

    霍老太太一直很喜欢许棉,主要也是因着从前和许奶奶的关系,如今见了人,更喜欢,觉得这丫头将他们许家的好基因全部都继承了过去,与她奶奶、妈妈年轻的时候非常像,出于蓝、胜于蓝,更漂亮几分。

    这么喜欢,又是最疼爱的孙子的女朋友,霍老太太当然也给这个未来孙媳妇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她让照顾她的保姆阿姨将那见面礼取了出来,亲手交代了许棉手里。

    许棉见是两个绒布口袋装着的,还以为是很轻便的东西,伸手一接,沉甸甸的,不但沉,里面的东西摩挲在一起,还发出很有质感的沉闷的声响。

    许棉愣了下,已经猜到是什么了,转头看了霍江逸一眼。

    霍江逸正手肘撑着膝盖给许棉剥坚果,见她神色不明地望过来,扫了她手里的“见面礼”一眼。

    他在霍老太太面前没什么规矩,直接便道:“送什么都不如送钱。”

    霍老太太也直接怼他:“你别废话,你闭嘴,又不是给你的。”

    霍江逸轻哼着笑了笑。

    这祖孙两人之间气氛这么好,可见感情好,可……

    许棉双手捧着两袋子沉甸甸的“见面礼”,突然觉得有点烫手。

    她已经猜到是什么,于是就有点纳闷,不但纳闷,还很费解。

    老太太你这是送的见面礼吗?

    你这是在你亲孙子的脸吧?

    许棉一脸“我怕不是见了个假奶奶”的茫然。

    霍老太太却坐在摇椅里晃啊晃,还笑眯眯地催许棉:“开看看。”

    许棉心别了吧。

    霍老太太又催她:“快啊,看看喜不喜欢,我觉得你肯定喜欢,我这个见面礼可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的,不但你喜欢,江逸肯定也‘非常’喜欢。”

    非常两个字,竟然加重了语气。

    算了,长辈的要求,开呗。

    她当着霍老太太和霍江逸的面开了这份见面礼,果然是两袋黑白围棋子,白的一袋,黑的一代,看材质似乎是砗磲围棋子。

    取出一粒捏在指尖,触感微凉,棋子的金丝中线泛着柔和的明黄色光泽。

    她取出棋子,霍老太太就拿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去瞄沙发上的霍江逸,霍江逸刚好转头凝神看过去,表情当即一变。

    他这下坚果也不剥了,站起来,走到许棉身边,接过她指尖的棋子,无语地转头看霍老太太,一副“您这什么意思”的神情。

    霍老太太悠哉悠哉:“哦,你之前……是你吧我记得,不是拍了一对围棋罐送许棉的吗,我就想着空的围棋罐放着多没意思,特意让人找了这副围棋子过来,刚好装棋罐里面。”

    顿了顿,故作疑惑的样子:“咦,那围棋罐是你送的,还是你哥送的来着,哎呀,我老太婆年纪大了,这点事都记不清了。”

    霍江逸:“……”

    许棉心里都快笑喷了,这是什么神仙似的奶奶,有这么“耍”自己孙子的么。

    那围棋罐明明是霍江纵送她的,心意是江纵的,请她帮忙的目的也非常明确,江逸很早之前就气得把那副围棋罐装箱收起来了,俨然有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那副围棋罐的架势,霍老太太倒好,不但送一副围棋子给许棉,帮他回忆过往,还要许棉把这份“见面礼”装进围棋罐里。

    是亲奶奶吗?

    偏偏霍江逸还不好为这点事动气,动气了就是正中老太太下怀,到时候她不定还得反过来怪他,“谁让你拍了围棋罐给你哥,不自己留着”“谁让你哥送了你没送”。

    怕了,怕了,姜还是老的辣。

    霍江逸只能把手里的那粒围棋子丢进许棉手中的袋子里,压着气,诚恳地表示:“谢谢奶奶。”

    许棉憋着笑,偷偷看了眼霍江逸,跟着道:“谢谢奶奶。”又道:“我回去一定把围棋罐拿出来,把棋子装进去。”

    霍江逸:“???”

    霍奶奶笑眯眯:“好,好。”这孙媳妇好,太会配合了。

    这趟他们回来,势必会惊动霍宅的其他院子,如今两兄弟里应外合造反拍地的事闹得这么大,霍家人也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霍江逸才坐了一会儿,就被叫走“谈心”去了。

    留下许棉一个人陪老太太。

    是逢五月,海城气候最好的时候,外面蓝天绿草、鸟语花香,霍宅的一个个院落里也是草长莺飞、花团锦簇。

    霍老太太的摇椅晃啊晃,慢悠悠的,规律的,晃得许棉一时出神,眼睛看着户外院子里的一片绿,心里盘旋的些许忧虑也跟着冒了芽。

    老太太的声音突然传来:“不用担心他们。”

    许棉回神。

    摇椅还在晃,晃出了一种岁月沉淀下的稳妥的质感,这种质感让人觉得安心。

    许棉问霍老太太:“家里的事您都知道吗?”

    知道霍家最近发生的事情,知道兄弟俩做了什么?

    霍老太太的声音很轻,是老年人体力衰败后的气息不足,但老太太的语调大气,仿佛任何大风大浪都不过如此。

    她:“一个大家族,不可能安安稳稳屹立多年。人心多变,利益牵绊,各怀鬼胎,什么都可能发生。很多事,也没有办法简单地评价对与错,现在是对的,未来就可能是错的,现在是错的,以后也可能是对的。尤其是,人都喜欢以自己的标准评价一件事,只觉得自己对,错都是别人的,这么一来,矛盾也就无法避免。”

    许棉听得云里雾里,提炼不出重点,但依旧希望从这位霍家老太太的口中得到一些确认的信息:“那您觉得,江逸和江纵哥,他们是对的,还是错的。”

    霍老太太笑了笑,仿佛知道许棉想要什么答案:“霍家的未来是他们的,他们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许棉终于安心了。

    她相信他们,别人相信他们,远不及霍奶奶这样一位血亲的信任来得深厚、重要。

    霍家还是有人支持他们的,而霍奶奶在霍家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她相信万一真有个什么意外和岔子,也能有人给他们撑腰。

    许棉原本是想陪老太太话,聊聊天,霍老太太也是这么计划的,可惜人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上个冬天嗜睡的毛病过了春都没好,醒一会儿点话,这会儿又困了。

    保姆阿姨扶老太太坐上轮椅,推着她回屋睡觉,许棉便一个人在茶厅喝茶,看院子里的风景。

    没一会儿,霍江逸回来了。

    霍家人显然不会放过他,了什么许棉多少也能猜到,但的时候用了什么语气,她却猜测无能。

    在她心里,霍家一直是个迷样的存在,这个大家庭里人与人的关系更让她疑惑。

    她于是也没多问,只道:“奶奶困了,回房间补觉了。”

    霍江逸在她身边坐下,神色如常:“她上个冬天身体一直不太好,也查不出什么病,医生是年纪大了,身体各方面机能都在退化,所以才会嗜睡。”

    本来大家都以为过了冬天,春天就会好,可照目前的情况看,什么时候会转好,真的不准。

    许棉想了想,问:“那换个宜居的城市呢?”

    霍江逸:“以前试过,她住不惯。”

    许棉又想:“会不会是一个人住,太孤单了?”

    霍江逸:“也就是今年情况特殊,她身体不好,没人敢来烦她,以前什么七大姑八大妈,没少往她这边跑。”

    许棉没辙了。

    霍江逸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奶奶的事不用担心,我之前预约了一个国内名医,他六月会来海城,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办法给奶奶调理一下身体。”

    许棉抿了抿唇:“有时候我特别想帮你出个主意或者做点事,可是好像都不太帮得上。”

    霍江逸笑,揽着她肩侧的手勾住她的脖子,倾身低头吻过来,用最最亲密的方式表达自己。

    吻罢,他:“过段时间我陪你回趟江南老家。”

    许棉愣了下。

    霍江逸的语调缱绻深情,目光直白到仿佛可以当场剖开真心:“我想拜访一下你师父师母,再把我们两个的事早点定下来。”

    许棉感觉呼吸变重,差点喘不过来,她茫然了一会儿,傻傻地问:“会不会太快了?”

    霍江逸抚了抚她的脸颊,问:“快?”

    许棉眨眨眼:“不用等你这边的事都忙完吗?”

    霍江逸笑起来:“我这边的事?我这边什么事能比你重要?”

    许棉想到手头还有一堆事:“可是……”

    霍江逸用细碎的亲吻安抚她此刻的慌张:“没有可是。”

    *

    五月,注定是忙碌的一个月,每个人都很忙。

    许棉要管公司,要准备月末的春拍;霍江逸和霍江纵联手拍下那块地后,还要继续和背后的投资人们协商规划后续,同时还要和霍家斗智斗勇你来我往,霍氏集团里面还有一堆烂摊子。

    白惜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认可了云海,考虑自己的事业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全新的起点,外加荣哲努力在她耳旁吹枕边风,她终于接受了建议,与云海、许棉这边初步达成了合作的意向。

    荣哲则拼出了全身的力气在所有的事情里面刷存在感,不仅给白惜见吹枕边风撺掇她与云海合作,还在拍地款上出力出人,还准备搀和一下霍家俩兄弟对那块地的规划。

    总而言之,每个人都不闲,每个人都忙翻天。

    这种情况下,许棉还被霍夫人找了好几次。

    一开始是电话,后来则直接到云海门口堵人。

    许棉没觉得自己需要躲什么,大大方方地和霍夫人喝了二十分钟的下午茶。

    但霍夫人显然不觉得许棉应该“大大方方”,在她的概念里,这位许姐可是幕后的一只黑手。

    没有这只“手”,那两个逆子怎么会联手?没有这只“手”,霍家怎么可能被蒙蔽,兄弟二人又怎么可能里应外合拍下那块地,和家里造反!?

    霍夫人这趟和许棉见面,连优雅克制都不能了,恨不能指着许棉的鼻子骂她是个祸害——她一人分饰两角,又是许姐,又是霍江逸在外面的女朋友!

    霍家所有人都被她蒙在鼓里,她倒好,堂而皇之地以许姐的身份在霍家进进出出,正大光明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帮着两个逆子偷天换日!

    她怎么有脸、怎么胆敢这么做!

    可惜许棉那心态从培养起来的,又受霍江逸感染,时时刻刻都很稳。

    她等霍夫人指责完了,才道:“拍地的忙我是帮了,这个锅我背,不过真正算起来,也是江纵哥和江逸联手才能拍下那块地,我既没有出钱,拍地这件事上也没出什么力,剩下的锅我无福消受,就先不背了。”

    霍夫人见她如此气定神闲,更是气得不一处来,质问她:“霍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棉:“跟我关系的确不大。”

    霍夫人:“那你搀和什么?!”

    这问题倒把许棉给问住了,搀和什么?

    她好像还真没搀和什么。

    霍江纵拍地款不够,又有后续开发资金无法及时跟上的问题,全是霍江逸牵桥搭线给介绍的几个大老板,这才给解决的。

    有关拍地的事,她总共也只知道这么多,既没出钱出人脉,也没有出什么力,更没有靠结婚去分信托基金里面的钱,搀和?她能搀和什么。

    她搀和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和霍江逸谈恋爱,又把霍江纵搀和成了自己娘家人,其他的……

    许棉想了想:“也没什么了吧。”

    她这一句“没什么”出来,霍夫人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没什么?

    这还没什么!?

    她还想怎么样?

    霍夫人气急了,语无伦次来了一句:“我告诉你许棉,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休想进我霍家的门!你就算和江逸结婚我也不会承认你是我儿媳!你也趁早死了嫁进豪门当富太太的心!”

    进门?结婚?豪门?太太?

    许棉眨眨眼,默了好一会儿,没好意思开口,只暗暗在心里想:别了吧,什么豪门,霍家现在可是大厦将倾。为了投资规划块地,连那张攒了老本儿的黑卡江逸前几天都从她这里拿走了。

    真算起来,继承了许家所有遗产的她,才是现在最富的那个。

    又想,霍氏的情况,霍夫人不懂,霍明慎这个当家做主的不可能不懂。

    前几天他们五人群里,荣哲不是还么,严重怀疑霍明慎这个心律不齐是装的,故意装病躲事儿,刚好趁机把集团最近的烂摊子丢给两个儿子。

    荣哲这么,当然不是瞎猜,他和海城几家大银行关系密切,比霍家更早的获得了第一手的消息——

    据有两家贷款给霍氏集团的分行最近开始频繁催账,其中某家给霍氏旗下分支业务公司做贷款的支行,在催不到钱的情况下,更是一纸诉状递上了法院,让法院帮忙催款。

    银行做贷款,并不是投资方,向来对一家企业的财务情况非常敏感,连着几家催款还闹上法院,霍氏如今的财务情况可想而知。

    许棉不懂这些,只看最近霍江逸连着数日没有踏进云海的大门半步,就可窥探一二——霍氏的情况一定不太妙,不妙到霍江纵一人根本管不过来,需要有人分担。

    都这样了,谁还在意什么豪门不豪门的空架子?

    再了,谁要结婚了?谁要分信托基金里面的钱了?谁要嫁豪门了?

    她近期的目标一直很明确:睡人!

    人都没睡到呢,货还没验过呢,结什么婚。

    许棉也不跟霍夫人多纠缠,只自己并没有多掺和什么,真算起来她主动掺和的,大概也只有帮忙隐瞒以及做兄弟二人沟通桥梁这两件事。

    霍夫人逮着这两点,抓住不放:“你自己都承认了,还没有搀和我家的事?”

    “霍夫人!”许棉的语气冷硬了几分,“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是纯白一张纸,我也从来没自己是无辜的。我想帮江纵哥,要站在江逸身边,都是我自愿的,也都是我做的,我都承认。可您也别算到最后,把自己算成最无辜的那个,江纵哥缺钱需要资金的时候,您不也算计过我吗,怕江纵跟我结婚拿钱拍地,就让自己另外的儿子追求我这种事,您也做过的吧。”

    “……”霍夫人被堵了话,还是不服气,又争辩:“我算计你,那你损失什么了?”

    许棉原本不想和长辈争辩,可她发现霍夫人的脑回路有点问题,于是也跟着反问:“那既然我算计了霍家,霍家又损失什么了?”

    不待霍夫人反应,跟着又问:“霍家是损失钱了?还是损失人了?怕是半点没损失,最后还有两个儿子给一大家子收拾烂摊子吧?”

    霍夫人欲要开口,许棉再次断,只是这次语气放软了一些:“阿姨,您看霍叔叔,都已经住进VIP病房躺着不管不问了,您就别为家里冲锋陷阵引炮火了。他们兄弟两个是拍了地,没错,可是基本也没动用家里多少资金,钱都是找的外面的生意人帮忙解决的,现在家里出现了一些财务上的问题,他们两个还在想办法解决,江纵哥更是凭一己之力在加班加点地整顿公司上下,现在这样还不好吗?”

    霍夫人被问住了。

    不好吗?

    怎么听着……还挺……好的?

    霍夫人:“……”

    许棉就这么几句话把霍夫人给绕进去了,不但把人绕进去,还给顺毛安抚,撒娇的语气道:“好了啦阿姨,您消消气,别管了,什么公司拍地,跟我们女人有什么关系的啦~您就回去安安心心当您的豪门太太,公司交给叔叔,叔叔生病就交给两个儿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实在气不过就去商场刷两个包包嘛~,两个不行就四个,四个不行就六个,刷到您开心为止。”

    霍夫人就这么被忽悠走了,许棉本来还想经过最近的事,以后婆媳关系怕是不能好了,完全没想到这位霍夫人还能这么哄。

    妈呀,这也太好哄了吧,传中的“我给你五百万你离开我儿子”的剧本呢?

    霍江逸知道后哭笑不得,没想到许棉还期待过这种剧情,荣哲知道后却有点生无可恋——为什么这种剧情他经历过。

    而这位生无可恋的荣总裁还牢牢掌控着五人群的鄙视链——但凡有机会就“刺”一下群里唯一的单身狗。

    霍江纵也不容易,忙得团团转的人,还得天天抽空看一下五人群。

    荣哲改天他恋爱了,可以让许棉这个妹妹or弟媳上演一出“我给你五百万你离开我哥”的剧本。

    霍江纵看了之后在群里发了一排问号。

    荣哲立刻道:“可能不用五百万,你这种一门心思只有事业的男人,五十万你女朋友就能离开你了。”

    “……”

    霍江纵回:“放心,不会发生这种事,我没工夫谈恋爱。@姐姐-白惜见,把你家这个领走。”

    白惜见:“@闺蜜-荣哲,滚。”

    荣哲:“好嘞。”

    滚前不忘@全员:“晚上嘉兰丽诗,六点,给云海老板娘过生日,都别忘了。”

    ……

    许棉坐在办公室里,捏着手机看到这段聊天内容,嗤嗤直笑。

    抬头,沙发上补眠熟睡的男人轻轻蹙了蹙眉心,似有转醒的迹象。

    许棉放下手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他身上的薄毯拉好。

    又蹲下来,在他身边,用目光轻轻地描摹他俊逸的五官。

    2019年5月18日,尘埃落定的一切,满心温柔的爱意,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下周,春拍。

    再下周,他们会踏上回到江南城的归途。

    许个愿吧。

    虽然现在还是白天,没有蛋糕,没有蜡烛,但对着心爱的男人许一个他完全可以为她完成的心愿……em,这一点也不过分吧。

    许棉双手合十,再十指交叉、合拢,蹲在地上对着沙发上躺着的男人许了一个生日心愿——

    “祝我早日睡到大老板,越早越好,今晚也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