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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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朝的科举,往往给后人留下一种方兴未艾的印象,但吴议穿过来才发现,这个时代的科举虽然不算完备,却意外地算得上百花齐放,其中设立科目类别繁多,除了经典的进士科和明经科,医学、造纸、雕版印刷、烧瓦造瓷……你能想到的,都有相对应的学科。

    只不过相比于明清时代那股功名防身的狂热风潮,这些通往仕途的旁门道尚没有被考生前赴后继的脚步扩宽开去,还处于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阶段。

    况且,这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就拿医科中最受欢迎的内科来,起码要先修满七年的学业,才有资格迈进太常寺的大门,成为一名注册合格的唐朝医官。

    而这完整的七年学制也绝不比其他阶梯式升级流的科目简单多少,漫长的学涯中还不断穿插着名目众多的考试,旬试、岁终试、毕业试,笔试、口试、实践操作,总有一场考倒你。

    故所以,许多人在官学里熬白了头,也没有见到太常寺的大门。

    ——

    入官学的前一夜,张起仁来到吴议的屋前,亲手递给他一封袁州寄来的家书。

    这个家,并不是他早已划清关系的吴家,而是和他曾同吃同住、同在一张瓦下的郡王府上下。

    吴议接过书信,里头只薄薄搁了三张纸,头一张是李素节的亲笔书信,寥寥几笔,起袁州城梅花开过,杏花初放的风光,落笔生香,隔着一层笔墨都能嗅到袁州城外的清幽花味。

    翻转过去,夹在中间的是一张“过所”。

    所谓的过所,也就是公验里最常见的一种,用来证明“西漂”人士的身份清白。

    这封过所上头已经加盖了袁州官府的公章和五位乡亲担保的签名。有了这封文书,他就不算没有身份证的偷渡人口,只要在一个月内补办个公验的延期手续,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长安了。

    吴议心头一动,指节如浮冰微颤,片刻,才将这纸文书心翼翼地纳入袖中,仿佛收捡起一张千金的票据。

    张起仁还在忙里抽闲给他亲自送信,显然是还有别的话要交代,他来不及在心底对李素节一句谢谢,就草草往下翻看过去,目光刚落下去,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白纸上头弯弯曲曲几道墨痕,吴议横看竖看,摆了半天,才看出这是个北斗七星的样子。

    这幅颇具抽象派精髓的画作,一看就是出自李璟的手笔。

    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闹了一场,才央着李素节把这幅意义不明的画加在信后头。

    一想到李璟滚在地上不依不饶的模样,吴议有些哭笑不得,袁州的春天好像都跟着这封千里而来的家书,被捎进长安的满城飞絮中。

    郑重地收起这封情深义重的家书,吴议才侧身恭立,望向自己的老师。

    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张起仁缓缓一笑,把准备好的一通寒暄都一并省去。

    “吴栩昨日已抵长安,在老夫这里拜过门帖了。”他目光下落,和蔼地望着吴议,“以前他和你是兄弟,如今为同班,论情论理,本都不该太过疏远。过去的事情,老夫也听郡王爷过一些,你且放心,天子脚下,他不敢再胡闹。”

    这番话明面上是宽慰安抚,也有提点他多加隐忍的意思,吴议心底明镜似的,这话肯定不止跟他一个人提过。

    张博士有意调解,他只能顺水推舟:“老师教诲得是。”

    乐福客栈。

    “忍,忍,忍,我要忍到什么时候!”吴栩怫然一拍案几,将睡眼惺忪的吴九从梦中震醒,“这个为老不尊的张老儿,分明就是偏袒吴议,还什么手足之义,分明我是嫡子,他是庶子,我为尊,他为卑,这才是道义!”

    吴九给他吓得背脊一抖,忙去门口左右看看,见无人路过,才放下心来。

    “少爷,老爷亲koujiao代过,长安不比袁州,咱们凡事都得心翼翼的。”他心有余悸地抚抚心口,“听那位孙启立孙老爷眼里最揉不得沙子,咱们若给抓住什么把柄,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吴议那子。”

    吴栩冷哼一声,大有不屑之色:“在袁州的时候我还不够忍他吗?那龟孙素性目无尊长,给他点教训,是我这个做兄长的职责所在,还怕落了别人的话柄?”

    他非要强词夺理,吴九也只得喏喏称是,背过身去,在心头埋怨几句,他不过是个照话办事的下等人,哪里敢拂了这位大少爷的脸面。

    吴栩冷眼量着这缩头缩脑的老奴才,横看竖看都不是个出主意的人,他在心中计较一番,倒想起个人来。

    “我临行时,母亲曾提过一口,雍州太守家的二公子徐子文也入选这一拨生徒,我时候和他玩过几年,书信倒从没断过,只不过此行匆匆,和他还没见过面……”

    他顿了顿,吩咐吴九:“去取纸笔来,我有信要写。”

    “少爷的意思是……”

    “张起仁要袒护吴议,不许我这个做兄长的动手,还不许别的生徒教训不知礼数的后辈吗?”吴栩冷笑一声,心底已经拟好计策,“我就暂且忍他几日,看他能横行到几时!”

    翌日一大清早,长安官学的门口就挤了个热闹,地方上的学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选出的精英,谁的脸上也没有写庸才二字,生徒们在心中各自比划一番,已悄悄得出个长短顺序。

    吴栩一眼便瞧见人群边上站着的吴议,在一众生徒也算是气质出挑的,叫人不得不多看两眼。

    他在心中冷哼一声,暂且按下不忿,大阔步绕过吴议,径直走到谈笑风生的一对才子身边。

    “徐兄!”他亲热地拍了拍其中高个的肩膀。

    徐子文正到兴起,被他一断,也不生气,反热络地拉起吴栩的袖子,引见给旁边的青年。

    “我都忘了和你介绍,这一位就是袁州刺史的嫡公子,吴栩。”

    吴栩和那青年点头一笑,算是认识过了。

    三个不同地方来的青年凑在一块,又有了许多不完话,三人谈天地畅谈一番,才把眼神偷偷瞄向孤零零的吴议。

    “这就是你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子?”徐子文身边的青年越过吴栩的肩头,悄悄看了一眼,倒不觉得那一位像是吴栩的那样大逆不道的样子。

    “你别看一副干干净净的模样,他做过的混事可不少!”吴栩又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将袁州诸事一一道来。

    末了,才痛心疾首地一捶胸口:“若不是母亲心肠太软,也不至于被他欺负到这个地步了,严兄,你可别被他也骗了!”

    那位被他喊“严兄”的,是户部严公的次子严铭,他身世出身本就高了吴栩等人一截,已经先在长安官学里厮混了好几个月,只不过和徐子文是同年的旧友,才专门赶过来见一面。

    听完吴栩的“遭遇”,严二公子早就被煽得怒火中烧,恨不能脱了外袍就挥拳过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狼子野心的畜生。

    吴栩忙按住他的手:“严兄莫急,他这人惯会装乖卖巧,眼下教训了他,只怕他转眼又要去孙博士那里参上几句。”

    严铭一听“孙博士”三个字,就像个被施了定身术的猴儿,登时滞在原地,没了那股张扬的气势。

    倒是徐子文不慌不忙,把折扇一摇,敛住唇角的一丝笑意。

    几人正悄声商议着对策,便听见本来人声鼎沸的生徒们突然安静下来,吴栩忙往里瞧了一眼,便见一个身材短的老头子由人扶着,缓缓踱出门口。

    “这就是孙博士?”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素闻孙启立行事怪癖,待人严苛,怎么也没料到竟然是这么个老得快朽进土里的老头子,他不过往外走出了几步,仿佛已经行了千里万里,不得不停下来,胸口起伏地喘几口气。

    不止吴栩和徐子文,在场诸人无不咂舌称奇,但谁也不敢惊叹出声,只敢规规矩矩地站好,偷偷抬眼瞧一瞧这个威名在外的太医博士。

    孙启立站定片刻,才悠悠开口:“诸位是太医博士在各地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才,必然都身负过人之处,方能得诸博士青眼。”

    底下便是齐刷刷的一句“博士过誉”。

    孙启立随便客套两句,话锋立转:“既然如此,想必四经你们都已通晓,正巧老夫还不知你们的才高几斗,今天你们就从长到幼,挨个过来来考试。”

    他口中的四经,并不是儒学所讲的“四书五经”,而是指《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这四本医科典籍。

    别看内容只有四本书,光一本《黄帝内经》都浩浩荡荡十几万言,再加上这些古籍大多晦涩难懂,背起来实在不是易事。

    此言一出,众生徒都像霜的茄子似的,顿时蔫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

    唐朝的科举实际上还挺有意思的,作者感觉呢其实就是一个词,乱中有序。

    乱呢,主要是因为名义上的科举里面,实质上还常穿插着察举制的成分,也就是正规的选拔流程里各种开后门。

    比如,要拉地方学医的同学去长安的中央学府,按照制度要经过“贡举”选拔上去,但是只要有老教授(博士)或者高官安利,某某学生真是优秀啊,那也可以直接把人提溜进来。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热度不高,竞争没有那么激烈,甚至有皇帝感叹过地方上咋都没人学医,要赶紧选人来中央进修拉动教育啊,还管什么贡举啊,有人来就不错啦。

    简而言之,位置多了,也就可以广开后门了,实际上也是因为制度和国情不匹配。

    唐朝的科举考试的内容也是复杂不一,众所周知,到了明朝科举基本就只有进士科被重视,其他全被直接成“诸科”两个字,人气简直是天壤之别。而唐朝就不一样啦,在前期,不管你是学文的、学武的、学医的,全都算不上特别热门。也就到了武武开始,科举才渐渐被广大群众格外重视起来。

    序呢,是因为唐朝毕竟渐渐形成了科举这个体系,从混乱中一点点摸索除了一套实实在在的教育体系。

    只不过等它慢慢完善起来,慢慢火起来成为热门,就已经是晚唐的事情了,而动荡纷纭的年代里,武科的地位也不怎么比文科差,也没有出现进士科一家独大的局面。当然啦,不管在哪个时代,要排个科举热门no1,肯定都是进士科稳坐的,只不过唐朝的进士科和明清的是不可能同日而语的。

    主角作为学医的,基本就是学了个大冷门职业,当然冷门也是有路可走的,学医毕竟是个金饭碗,就是危险系数高了点,动不动就要掉脑袋要陪葬啥的╮(╯▽╰)╭而关于唐朝医学僧的教育制度,以后等作者再慢慢口水吧。

    回头一看,作者有废话都能凑篇作文了,写得东拉西扯的,大家勉强看看吧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