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探朱府
夜黑风高,宋府后院一角,一棵葱茏茂密的大树上,斜斜坐着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 ,这是玉琉璃习惯的颜色,不过,她最习惯的颜色还是灰色,犹如老僧入定的那种灰色,任旁人绞尽心思,也猜不透她的心底所想。
树上,玉琉璃一双眸子定定的盯着墙外某处,形容淡漠冷厌,即使是在这样温暖的季节,她浑身依然笼罩着一层严霜。
良久,她才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那间院,等到烛火熄灭,便从怀中掏出一面黑色纱巾覆住了半张面庞,然后从树上一跃而下,很快消失在了迷离的夜色里。
她要去朱府。
这几日,师姐一直在为自己的心机得意,坐等朱府上门退亲,等得花儿都要谢了,谁知刚才席间吃晚饭的时候,朱府居然派人送来了口信,表示朱府全家尤其是二公子,绝对相信宋三姐的人品,希望宋家不要为外面的风言风语担心。
这门亲事,朱府结定了。
这简直是让宋凌霄惊掉了下巴,回房后,她不停的摇着玉琉璃的肩膀,恨不得找块豆腐尝试一下撞死,“阿璃,我这回怎么会失策了?我看那书人的故事里,十门亲事有九门都是这样断送掉的,怎么到我这儿,他们居然还上赶着来表决心了呢?”
玉琉璃在这些事情上,脑子一向不怎么灵光,想了很久也是想不出原因,她猜测,莫非是朱家二公子的确人品很好。
但是,一个人品很好的男人,只因为脑子稍微含糊了点,腿脚稍微跛了点,就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二十多年,一直没有成一门亲事?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于是,等到夜里,宋府的下人都开始进入了梦乡,玉琉璃就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她算去朱府探个究竟。
到底都是苏州府城内的显贵,宅子都是城里顶好的地段,朱府跟宋府,一东一西,玉琉璃运了一分功力,脚下疾步,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人就趴在了朱府的院墙上。
朱府整个府宅,前院是灯火通明,照耀着华丽丽的大门大厅,无一处不是在对外诉着,朱府有钱,很有钱。倒是后院比较节约,许多地方晦暗不明,值夜的人歪歪倒到着呵欠,正中玉琉璃下怀,不需要多费心思隐身。
玉琉璃在院墙上趴了一会,就探听到了朱家二公子的院落,几个起伏轻松送绕过朱府的家丁护卫,双脚落地时,便站在了朱二公子房外的窗户旁。
令她意外的是,朱二公子还没入睡,他房间的烛火明明灭灭的燃烧着,里面时不时的还响起一阵阵女人的呻_吟。
玉琉璃眉头就皱了起来,她没有听人墙脚的习惯,可是今夜,哪怕强忍着恶心,她也要弄清楚,这位未来的半吊子姐夫,到底是几个意思。
隐身在墙脚的阴影里,玉琉璃抬起食指放在唇上微微湿润了,心翼翼的在纸糊的窗户上点开了一个洞,借着房里的亮光,她便瞧见朱二公子正慵懒的躺在一张太妃椅上,左拥右抱好不快活,看那两个少女已经凌乱的穿着,是朱府丫鬟无疑。
玉琉璃心底的怒火就翻江倒海一般,腾腾蓄了上来,她的手,本能便摸到了腰间的那柄软剑上,她在迅速思考,这样一个纨绔放荡的男人,她是该一剑杀了他还是一剑杀了他?
她还在思考犹豫,里面完全没有感受到危险的三个人继续在寻欢。
须臾,有女人妩媚撒娇的声音颤悠悠响起,“二少爷,你明明不想娶宋姐,干嘛不趁着这次机会,让老爷做主退了这门亲事?”
朱二公子让怀里的可人儿给他喂了半杯酒,这才冷嗤一声,声音断断续续不太利落。
“你俩当老子想娶那个破鞋吗?还不是我后娘撺掇的,她恨不得我娶的媳妇越不是个东西越好,这样,她跟我大哥就可以永远霸占这朱家了,妈的,他们爱娶谁娶谁,反正都这样了,那女人想嫁,尽管嫁过来便是,无非是个摆设罢了,在家从夫,她还能翻了天不成,以后敢出去再丢我脸,看老子不断她的腿......”
“二少爷你好可怜,明明二少爷只是风流成性而已,老爷还要到处二少爷您是个傻子,给二少爷您抹黑,让您到现在都娶不了一个好媳妇,外面那些人也是,老爷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可不是,二少爷怎么可能傻呢,二少爷只是腿脚不太方便话不够利索而已,奴婢好心疼您,二少爷别害怕,奴婢过来时已经让下人们都撤了,免得扰到二少爷休息,今夜......”
两个丫鬟各种撒娇安抚连带亲了朱二少爷几口,三个人便又卿卿我我的滚到了一起。
玉琉璃可算是明白过来了,难怪这朱家的二公子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却一直没有娶到合适的妻子,多半是这纨绔名声在外,加上朱府也有一个厉害的后娘。苏州府城内的那些婆子们,私底下了解这人品行的,自然都不愿将自家的好姑娘嫁给他。朱府明面上为了维持面子,就对外朱家二公子人有些憨傻,企图借此掩盖他花花浪子的狼藉名声。
恰好赶上了秦罗双想早点解决掉宋凌霄这个麻烦,宋家虽然不是什么门户,但宋凌霄在宋家的地位明显处于薄弱,朱二纨绔也愿意迎娶她过门当个摆设,那位朱府的管家夫人,自然也最是满意她这种尴尬的身份,这门亲事就这么毫无节操的定下了。
至于子女们的幸福,貌似也没有大人在意。
玉琉璃颇有些寒心,从来死在她刀下的都是些恶贯满盈之辈,他们烧烧抢掠无恶不作,可是这些活得风风光光不沾血腥的大户人家,深宅内院里的私底下勾当,与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无非是作恶的手段不同罢了,想来越是这财富显赫的大家贵族,背地里越是容易生出龌龊。
玉琉璃的手,还是从腰间放了下来,这段时间,在师姐身边,她戒杀。但是她也不能容忍这样的男人玷污了自己冰清玉洁的师姐,略一思忖,玉琉璃顺手从一旁的盆景里摘下了两枚绿叶,手腕一飞,叶子破窗飞了进去。
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一个男人恐慌的尖叫声,玉琉璃抬手运气,“啪”的拍开窗户,冷冽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肃厉。
“想活命还是想娶宋三姐?你选一个!”
朱二公子不会武功,面色已是一片刷白,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往被子上滴落,十分后怕的看了看两个丫鬟,她们毫无反应的躺在一旁,是被玉琉璃点了穴道晕死过去的,于是,他果断点了点头。
“想......想活命。”
黑面纱下,玉琉璃冷笑了一声,“记住你的选择,明天一早,我要你亲自去宋家解除你跟宋三姐的婚事,记住了,退亲的缘由,皆是因为你,人品不佳。”
她食指笔直的指向房内的一盏烛火,那盏烛台便立刻从中折了两截,她的食指微微移动,又指向了朱二公子的脑袋,吓得朱二公子全身猛烈颤抖,“大侠饶命,一切都依大侠所言,明早我就登门宋家,解除了这桩婚事。”
“敢有半点违背,犹如此桌。”白光乍起,朱二公子便见自己屋中的那张黄花梨木桌,也从中裂成了两半,轰然倒在地上,木屑横飞。
还想趁机求救家丁的他,目瞪口呆,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等到窗外的黑衣大侠身移影动消失在了屋顶上,他才回过了神,颤悠悠的抖着腮帮子,有气无力的喊出一句,“来人啊,救命啊,要死了,要死了......”
呼救声还没来得及提高,忽觉脖颈一凉,只见一抹猩红的鲜血溅向床幔,他的头就从身子上垂落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那双眼睛,尤自还瞪着,很久很久,才涣散了去。
从朱府出来,玉琉璃索性摘掉了面纱,慢悠悠的散步在夜里的街道上,白天这一带都是苏州府最繁华的市井,深夜,除了偶尔传来更的声音,一切到倒是寂静。
许是刚才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此刻玉琉璃的神色比较放松,她的脸上,多了些惯常冰冷以外的光彩,不知不觉,她又想起了师姐那一双温柔的眼睛,那样的温柔,哪怕是在最寒冷的冰天雪地,也是她心底深处独一无二最温暖的光芒。
她有些兴奋,她知道,刚才她替师姐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只是,这一次她可以帮忙,那下一次呢?
越想心绪越乱,玉琉璃搞不懂宅院里那些复杂的心思,也不懂既然师姐明明知道留在家里,秦罗双不会善待她,为什么不愿意像从前那样,行走江湖,天高任鸟飞。
她白日里问师姐,师姐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阿璃,人呢,到最后总是需要一个家的,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过一辈子。”
师姐是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的,她不喜欢在外面漂泊流离,见惯了大江大河,师姐还是想回到一片安静的地方,有一个良人,一日三餐,四季平淡。
玉琉璃很想跟宋凌霄,有她在,师姐永远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这样的话她终究没有出口,她没有底气这样的话。
全村被屠的大仇她还没有报,她没有资格落地扎根,她还要做一只停不下来的鸟,她是注定漂泊的孤女,任何短暂的安稳,都只是偷来的。等到有一天,她可以手刃了那帮黑衣强盗,那个时候,如果她还活着,她想,她应该会有资格去追寻一分安稳的生活。
月亮越升越高,渐渐的钻入了一片乌云里,四下更加幽黑安寂,穿堂而过的风徐徐在身上,平添了无数凉意,没有月亮的夜里,风似乎越吹越凉,一两只鸟雀扇着翅膀飞来飞去,那些晦暗的角落里,不知是老鼠还是野猫,时不时发出一阵呜呜的怪叫声。
玉琉璃眉心蹙了蹙,全身便戒备了起来,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急。
没走两步,她就顿了下来,只见前方的不远处,一个跟她一样穿着夜行衣的男人正长身立在路中间,他的右手上斜斜握着一把大刀,双眼肆意的盯着她量,粗眉高挑,整个人充满了仇恨。
“玉罗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男人扬了扬手里的大刀,“上次你竟然让你的马踢我,今天这笔账,我要跟你好好算一算。”
是何从,擅下毒的何从。
玉琉璃冷眸扫向他,“ 我今夜心情好,不想杀人,你滚吧。”
何从一听玉琉璃又是这样嚣张的口气,整个脸色极为难看,“玉罗刹,你好大的口气,上一次要不是有人救你,你还以为你今天有命站在这里吗?我奉劝你一句,早点跪地求饶,你何爷爷看在你虔诚的份上,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距离不远,这一次,玉琉璃又没有刻意易容,何从能看清楚玉琉璃的那张脸,跟上次的不一样,这一次,他完全相信江湖上的那句传言。
玉琉璃是个绝色冰山美人。
可惜的是,这样的美人他是无福享用了,他只想要她的命,少庄主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但堂弟的仇,不能不报,为了报仇,他好不容易从雪姬那里套出了玉琉璃的行踪,他今夜,一定要为死去的堂弟雪恨,思及此,何从又十分怨毒的瞪了玉琉璃一眼。
对于执着想要自己命的人,玉琉璃半点也不想跟他废话,果断抽出腰间的软剑,掷地一抖,软剑立刻变成了一把坚_挺无比的长剑,在夜色里,凛冽寒光散发着如虹凌厉的气势,她不等何从动手,已经跃身而起,长剑直往前挥去。
银光闪动,每一招都是致命一击。
何从没想到玉琉璃来势如此凶猛,他只来得及扬出一把浅色粉末,逼近的银光已经掠向他的腰际,再折返向他的脖颈。
一剑封喉,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