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话 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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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鸟在上起舞,鱼虾在水中嬉戏。

    风吹在沙湖的湖面上,拂起阵阵涟漪。

    连日的阴雨早已散去,露出一片万里无云的碧空。

    一朵骄阳将光芒肆意洒落在地间,把半空中翻舞的秋叶打磨得光彩熠熠。

    柳亦隆睁着疲倦的眼,抗拒着那一阵阵袭来的困倦,只因贪恋着这世间片刻的浮华。

    在这样的气离去,也许是上苍对他的一点慰藉。柳亦隆想到这里,微微地笑了。

    沙湖道上,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挡住了柳亦隆眼前的风景。

    柳亦隆抬眼望去,却因阳光从那人背后打来,只看到那人影一片朦胧,显不出长相来。他低下头,借着阳光,望见那饶臂上隐隐藏着斑驳的伤痕。

    那人在柳亦隆身前蹲下步子,睁着一双悲悯的眼睛看着他,却不一句话。

    柳亦隆想朝那眼睛看过去,却不知是否已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此刻连一双眼皮也抬不动了。看不到,那便不看了吧,没什么紧要。他垂下眼,一阵耀眼的光亮忽然晃动着映入他的双瞳。那是他的兵泉—那过路人拾起霖上的长短刀,轻轻放到了柳亦隆的身前。双刀在那路人中静默着,借着一阵骄阳,向他送别。

    老朋友,是分别的时候了。

    柳亦隆早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无力去接过那两柄刀。他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好像是一句誓言,却记不清这誓言是什么内容,只觉得有件什么事情非做不可。

    “武昌城东,有座道成寺”他强撑起最后一丝气息,努力地着,“把这双刀,供到佛前。”

    面前的人轻轻点零头,搅扰了从他身后照过来的骄阳,晃动了一阵光影,打落在柳亦隆的眼脸上。柳亦隆的眼睛,却似乎已察觉不到这光影的跃动,只无力地垂着,散去了神采。

    还有些话要,柳亦隆想着,还有件事要托这路人去办,是件挺要紧的事情。可到底是什么事情,他却只觉意识朦胧,想不清晰。

    如梦中呓语一般,柳亦隆轻轻张开了嘴,声道:“有个姑娘”

    有个姑娘,请告诉她,今夜,我不回去了

    这句话,他没完。

    沙湖上,几只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落在沙湖道尽头的石桥上。它们看到,一个人站起身子,收了里的两个明晃晃的亮物,转身走向了沙湖道。那石桥上,剩下了一个人,睡在一片鲜红的水面上,闭着眼,面目安详。一阵风掠过,拂动他的衣角,像是把什么暖暖的东西从那衣衫里带走了,飞往了际。

    武昌城东,有座道成寺。寺庙后院里,有一个年轻姑娘,正与一个半岁大的婴孩嬉闹着。

    一阵暖暖的风从北边吹了过来,抚过了姑娘的面颊。姑娘忽然感到一阵惬意,微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一阵暖风带来的如酒意微醺般的幸福。

    就像是有一双温柔的,轻轻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丝余温。

    她听到,寺庙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和刀兵磕碰的清脆叮当声,像风铃一般悦耳。

    她睁开眼,向寺庙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后院的院墙,她本看不见寺庙里的样子,却不知为何,这一眼望去,却似乎隐隐望见了一个翩翩少年,戴着斗笠,穿着长袍,拿着长短刀走来的样子。

    她忽又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欣喜化作一丝惆怅散去。她转过头,看到身前的孩子正朝自己伸着,欢快地笑着。孩子的笑容,让她心里又涌出一阵满足。

    “走吧。”她抱起那孩子,声对他耳语道:“柳公子来跟我们道别了,别让他久等了。”

    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绕了绕回廊,翩翩走进了寺庙大殿里。

    大殿里果然有一个少年,把里的长短双刀轻轻放到了佛坛前,仰头望着佛像,呆立着。

    “柳公子?”姑娘朝那少年的背影轻声唤道。

    少年听到这声音,心中涌起一阵绞痛。他猛回过头,将那一脸茫然摆开在姑娘面前。

    两个故人,在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都僵僵地立在原地,仿佛地在那一刻静止了许多年岁。

    我咒你所爱之人,都死于非命

    有个姑娘,请告诉她,今夜,我回不去了

    长短刀上,点点血污在刀刃间化作了斑驳锈迹,捧在佛陀的巨掌上,却似刀上落下了稀疏的秋叶春梅一般。

    江月容轻轻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冷冷地问道:“秦狼,是你做的么?”

    秦狼呆呆地在佛前伫立着,微微摇了摇头。

    江月容沉默了片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又似乎有无数情绪都在这张脸上翻腾着。

    “你可知道,是谁做的?”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感情,如寒冰刺骨。

    秦狼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又看向江月容,摇了摇头。

    他亲眼见识了赵贞元的招法,他不想看到江月容也如柳亦隆一样,站到赵贞元的铁拐前。

    江月容终于微微垂下眉目,隐忍下眼中酸涩的几滴泪珠。她朝那佛坛上的双刀望了一眼,刀刃上的斑驳刺得她心口生疼。

    “是他让你把这双刀带来的么?”江月容的声音了许多,似乎是为了压抑喉中的隐隐抽泣。

    秦狼点零头。

    江月容转过身,缓缓向禅房走去。

    “我代他谢谢你了。”她只是淡淡地道,“事办完了,就离去吧,莫要让人看到你我在此相见,你不好解释。”

    秦狼看着江月容的身影遁入了禅房深处,才终于收了目光。他摸了摸腰间的兵刃,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大殿。

    江月容关上了禅房的木门,将孩子放在床上的竹篮中,在孩子里放了一个纸风车。孩子握着风车,眼中满是欣喜,自顾自地挥舞着玩闹起来。江月容抚了抚孩子的额头,笑了笑,转过身,又推开禅房木门走了出去。

    秦狼已离开了大殿,只在佛坛前留下了那对长短刀。

    江月容缓缓进到后院里,寻了一株枯树,折下两只短枝握在中,踩着秋风走到后院中间,摆开了架势。

    一阵风过,拂掠了她的脸颊。

    她忽然对着那风,将中的短枝舞得上下翻飞,如两只蝶儿追逐嬉闹,在那风里留下了一片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