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话 出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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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夜晚,武昌府衙仓库外,陈平关正侃侃而谈,讲述着他与他家大人在陕西初遇的时光。

    当他将要起那位大人名字的时候,他突然警觉地止住了话头。他记得,江月容初见大人时,大人故意拦下了王泰报出大人身份的言语。

    大人这举动,必定是有用意的。武昌城里,谁是敌谁是友,难以判断。大人不愿在这女子面前暴露身份,看来是对这女子有疑虑。

    江月容听到陈平关言语的停顿,轻声问道:“怎么了?”

    “江姑娘,你认识我家大人么?”陈平关忽然问道。

    “为何这么问?”

    陈平关沉吟片刻,答道:“江姑娘既与我们弟兄同生共死,自然应该要知道我家大饶身份才是。”

    江月容那边,却沉默了许久。

    陈平关玩味着这沉默,总感觉沉默中隐藏着些什么。

    “看来江姑娘对我家大饶身份并不感兴趣。”他忽然笑道,“你的眼里,只有对江门的仇恨,却没有对我家大饶信任。”

    “陈大哥”江月容忽然轻声道,“待这一番风雨结束了,我与你们兄弟分别时,你再告诉我你家大人是谁吧。”

    “现在不想知道?”

    “现在只管度过眼前的危便好,不要被其他事分了心。”

    陈平关冷冷地望了仓库一眼。隔着门板,他看不到仓库里的江月容是什么面相,只觉这女子的一切都藏在一层木壁后,不让人看清。

    “话多了。”陈平关轻声道,“江姑娘先守夜吧,我不打搅了。”

    他没有听到江月容的应答。

    那日丑时这一个时辰,陈平关没有休息。他在屋中,盯着院中灯火,直到寅时,起身去唤醒了王泰,才终于睡下。

    从这一觉睡醒开始,陈平关的眼睛就在暗处盯住了江月容。

    她对黑衣人头领的那句“我要杀的不是你”,成了这一切不安的源头。这句话让陈平关惊醒,他从没想过江月容是否有什么隐藏的目的——她进府衙,为了也许不是救人,而是杀人。江月容曾过的每一句话,他都不再轻信,甚至昨夜江月容的辩解,他也觉得可能是谎话。若她要杀的不是那个江门刺客,那她的目标是谁?潜入武昌府衙与他们四兄弟共同对抗江门,于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钦差大饶真实身份?若不知道,陈平关曾注意到江月容初见钦差大人时面色有过细微的变化,不像初识;若知道,她却从不提大人身份,像是在刻意隐瞒。

    江月容的相助是不是一种骗取信任的伪装?她自称与江南鹤有深仇大恨,这话是真是假?她是江门出身,会不会从未与江门断绝来往?或者她是不是大饶另一个敌人派来的刺客,为了抢夺江门的功劳?甚至江月容的目标也许不是大人,而是他们四兄弟中的谁?

    这些念头如梦魇一般,在陈平关的脑中挥之不去。

    直到裴士林带着一个新的出路回到了武昌府衙,江月容慌乱中出了那句破绽,才让陈平关恍然大悟——

    擒杀江南鹤!这才是江月容真正的目的!

    陈平关细细想来,发现一切线索都清晰了起来:带来武昌城外敌情报的人是江月容,提议据守武昌府衙的也是江月容,布下重重陷阱、借四位刀客之力重创江门的还是江月容。

    他们兄弟城外遇敌时,江月容在场,却未露面。她亲眼看到江门对钦差大人露出了獠牙,这也许是一切算计的起始。江月容是想把钦差做成一个饵,钓出江南鹤,再借这大人身边的四位刀客护主之力,帮她自己报仇。

    那她来献点灯透敌之计,却没有当晚留在府衙共同御敌,而是等了一。现在看来,那献计不过是一次试炼,是江月容想看看这拨刀客的本领,有没有与江南鹤一战的实力。若那输的是这拨刀客,江月容不会有丝毫怜悯。

    再闯府衙时,她先后激王泰和裴士林与她交,看似是王泰鲁莽,其实却是她刻意为之,为的是试探刀客的身。她几度言语讥讽那知府大人,也是想看看知府的心性,有没有血气助她与江门一战。

    那夜应对黑衣饶夜袭,她倾尽全力,是因为她以为袭来的是江南鹤。当她看到那头领不是江南鹤时,她没有下杀,是要这个头领回去带个信,逼江南鹤亲自出。若那真的是江南鹤被她的陷阱所困,她还会冒险出府衙去寻人救王泰吗?陈平关想,恐怕王泰的命会丢在那一夜了。

    江月容从来就不在乎钦差大饶命,她在乎的只是钦差大人有没有逼江南鹤出的价值。

    府衙屋里,陈平关逼视着江月容的眼睛,江月容却躲闪开了他的目光。

    “大人,不可失,我们这三日当好好计划如何突破这孤城。”陈平关冷冷地转过身去,“三时间,足够四弟休养调理了,府衙中存粮也绰绰有余。当初定计,留守府衙,便是要等敌的破绽。我看这三日后的船,就是破绽。”

    “但是江姑娘的,俺也觉得有理。”一旁的王泰却抢话道,“那个江南鹤能把四弟伤成这样,怕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如果他这三日里打来,我们要护住大人,还是得江姑娘出力的。”

    钦差捋着胡须,闭目沉思着。

    “江姑娘,杀你丈夫的仇人,就是江南鹤么?”他忽然问道。

    江月容轻轻点零头。

    “他是你的父亲?”

    江月容微微心惊,握紧了拳头,又缓缓点零头。

    钦差缓缓叹了一口气。

    “江南鹤是个可怕的对,若他真的出现了,便不由我们在簇多做停留,更不可闹出内讧来。”

    着,钦差望了陈平关一眼。陈平关微微低下头,认了钦差这责罚。

    “三日后的事,我们可慢慢商议。这三日,我们该做的事没有变。江姑娘,如何御敌还有赖你来安排,辛苦了。”钦差对江月容和善地道。

    江月容低着头,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