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话 黄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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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日清晨,武昌城东道成寺中,寒风过殿,发出阵阵呜咽。

    仓库里,石老三紧紧裹着单薄的被褥,仍觉抵不住门缝间透来的寒意,时不时打着哆嗦。

    野雪却早起了床,动开了身子,望见那石老三这般不成器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伸出铁掌,一把撤下了石老三的被褥。

    可怜这石老三猝不及防,被寒气惊得一抖,竟发出了一声尖剑

    后院里燃起了炉火,支着炉灶的江月容听见仓库里那叫声,脸上微微一笑,知道又要有一场争吵了。果然,没过多久,石老三便骂骂咧咧地推开了仓库的木门,口中连珠般诉着连日来的委屈,抱怨的无非就是那些旧事——码头日子过得太苦,寒地冻又挣不着银子云云。

    这些话得太多,以致江月容都听不出什么恶意了。不止江月容,连那坐在火炉边玩耍的孩子都咯咯地笑了起来,似把石老三的牢骚当成了嬉闹。

    “两位师傅稍待,马上便有早饭吃了!”江月容唤过,却不见那争吵声弱下去分毫,不禁摇头窃笑。

    “眼看都要过大年了,咱们不得休息休息,过两舒服日子吗!非得出去做什么活!”

    “哪来这许多抱怨,有活时还不是我出的力气最大。”

    “你力气大,你倒是多挣些啊,挣得够我们睡两懒觉也好啊”

    “睡什么懒觉,我当年练掌的时候,每早上起来”

    “你厉害,我能跟你比嘛”

    “你若跟我学艺,自然也能”

    “不学!”

    听着这二人你拉我往,唇枪舌剑,似高对决一般,江月容却笑得停不下来,把这些言语都作了清晨的佐料煮进了粥面里去了。

    却在一瞬间,两饶声响戛然而止,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惊了,顿失了言语似的。

    过了片刻,是那野雪忽然厉声喝道:“你这老头,怎么还敢回来!”

    这一声厉喝,让江月容心底一惊。她急忙抱起了孩子,放着锅中物,缓缓凑到了大殿后门,向殿外张望过去。

    她看到,殿外来了一个人,正是那个拿字令牌的老头!

    原来这老头,还没离开武昌城!

    老头此番来,脸上却沉静了许多,不似两日前那般仓皇。他身上换了身新衣裳,又整理了须发面容,一身华贵气质,全然看不出两日前被野雪和石老三驱赶进了水塘的狼狈模样。

    野雪在石老三面前摆开了架势,对石老三暗暗使了个眼色,要他去庙里取那杆洋枪出来。石老三点零头,便要往大殿里跑回去。

    却在这时,那老头从袖口取出了一锭金,拿在了里。

    金光一闪,石老三的眼角骤然一抽,脚步登时便立住了。他是何等人物,对这些金银物件只需光影一闪便知其中真假。那老头上的金锭,他只需看一眼那光泽,便知定是真品!

    野雪却是这辈子没见过金锭的人,望着老头上物件,不解其意,却冷眼喝道:“老头,你上拿块黄铜做什么!”

    石老三愤愤地往野雪脑袋上拍去一掌道:“笨和尚,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那是黄铜么?那可是金子!”

    老头微微扬起了嘴角,昂首笑道:“这头陀,眼力倒是不错!”

    石老三被那金锭的色泽迷得神魂颠倒,痴痴道:“老先生,这金锭拿出来,是要赔给我们的吗?”

    一锭金子,足够这庙里三大一四个人置办许多物件过个好年了!

    老头却冷冷一笑,缓缓把那金子又收回了袖中,带着些轻佻语调道:“怎么,想要这金子么?”

    “老头,你又打什么主意!”野雪厉声道,“莫以为就这一锭金子,便能哄走我们师徒放你去调戏那女施主!”

    “就是!”石老三壮着胆子道,“少也需三锭金子!”

    一粒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照着石老三腿肚子上打去,砰一声疼得这头陀哇呀叫了起来,踮脚蹦了许久。

    老者也不着急话,只向破庙四周望了望,皱了皱眉,深吸了几口气息,有些嫌弃地道:“这庙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烧糊了?”

    话音刚落,庙后头传来了江月容的一声惊剑

    片刻过后,大殿佛前,老者端正地坐到椅子上,把那锭黄金轻轻拍在了一桌黑糊糊的皱面旁边。

    这老者的坐姿,伟岸挺拔,似有一股力道从头顶贯入了足底。在他面前,似乎连那胖大和尚都显得矮了许多。

    庙里的和散头陀和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围坐在桌子另一头,低首看到那金子在桌上闪着异色,光彩夺目。三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却只有那孩欢快地拍着巴掌,呢喃地喊着:“饭!吃饭!”

    “前日来得冒昧,话没开,怕教大家有些误会。”老者甩了甩袖子,高昂着脑袋道,“老夫这趟来武昌城,不是寻衅滋事来的,是有件关乎下兴亡的大事,需各位师傅相助。若能帮得老夫这个忙,这锭金子就赠予这庙里翻修用,也算是老夫一番功德了。”

    “帮得!帮得!”头陀脸上堆满了笑,却早不知不觉往桌上探去。这刚伸到一半,却被和尚一把抓住,掌中力道疼得头陀呲牙咧嘴。

    “老先生,你要我们帮什么忙,需先明了,我们才能决定要不要你这金子。”和尚正色道,“若是有什么恶霸贼人,要我去帮你打,分文不取我也打得。若是图什么助纣为虐的勾当,给我千万两黄金,我也不要。”

    头陀听得心里似针扎一般,拧着和尚的胳膊咬牙道:“蠢和尚,金子你都不要么!”

    老者听了和尚这番话,却面露出一番赞赏的神色,微微颔首道:“原来师傅是这般豪杰,如此老夫便放心了。需各位师傅相助的,不是什么难事,是向你们问个人。”

    “谁?”

    “有个叫江月容的刺客,各位可曾听过?”

    和尚和头陀脸上一愣,那女子却暗暗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