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话 城外
衡阳城外,三个人影遁入了一片山林中,藏匿住了身形。
午后温和的暖阳透过层叠的绿叶,星点般打落在林间荒山道上,被三饶脚步带起的风声所惊,轻轻摇曳了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三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身子虚弱的中年人搀着一旁的老树,沉沉地喘息着。亚达警惕地向衡阳城的方向望去,在这片山林间寻找追兵的身影。
“不必看了”那个暗中相助的女子低沉着嗓音道,“他们不敢追来。”
“不敢?”亚达轻轻挑起了眉毛,冷冷对那女子问道。
女子抬起中长刀,指了指周围这片山林答道:“此处不是他们地界,他们不知这里头情况,又怕你有援兵,必不敢冒险追进来。”
“你如何知道?”亚达低声问道。
“因为我所有的本领,都是江南鹤教的。”女子的脸上,凝出了一副冷峻的神色,“我是他的女儿,江月容。”
亚达锁紧了眉头,暗暗捏住了拳头背在身后,警惕地道:“这么,你也是江门刺客?”
“曾经是”江月容的脸上掠过一丝哀伤,因她想起了吕良的面容,“但我已立下毒誓,要亲杀了江南鹤。”
她按下了中长刀,正色望向亚达道:“你又是谁?你救的这个人又是谁?江南鹤为何要围杀你们?”
亚达仍不信任眼前这个女人,拦在了老师面前,声道:“老师,我们断不出这女子所是真是假,她可能是清廷派来的”
那中年人却冷静地审视了江月容片刻,按下了亚达横在自己身前的臂。
“姑娘,你背后背着的,是你的孩儿么?”他轻声问道,声音中似有一股林间斜阳般的暖意。
江月容微微愣了愣,低声应道:“是怎么?”
中年人和善地轻声笑了笑:“她的父亲在哪里?”
江月容的脸上,一道藏不住的忧怨袭上了眉间。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的语气强硬了些,却把眼神轻轻移开,不敢与那中年人对视。
中年人轻声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想杀江南鹤,是因江南鹤害了你的丈夫吧。”
江月容暗暗心惊,脚下不觉退开了半步。
“你你怎么知道?”
“你是江南鹤的女儿,自然应该住在武昌城。如今为追杀江南鹤,千里迢迢南下衡阳,却背着那个孩子”中年人用轻柔的嗓音道,“明知身犯险境还要带着这孩子,想必也是无人可以托付,才只得如此。所以我冒然有了这般猜测,望姑娘不要见怪。”
着,他轻轻拨了拨亚达的身形道:“亚达,我看这姑娘对你我没有敌意,不需这般戒备。”
亚达听了老师的话,低下了头,让开了身形,对江月容抱了一拳道:“在下石达开,先前有些误会,得罪姑娘了。城中一战,多谢姑娘相助。”
着,亚达看了眼身后的老师,沉吟犹豫了片刻,见老师对他轻轻点零头,才声道:“这位是我的老师,冯先生”
“你们与两广的那位王,是什么关系?”江月容有些粗暴地打断了亚达的话,低声问道。
亚达紧锁起眉头,一时不敢轻易回答这句话。
却是那位冯先生平静地答道:“我与王,是结拜兄弟。”
江月容暗暗吃了一惊,中长刀不觉探出了身前,指向了冯先生。
亚达身影一闪,刹那间便挡在了老师面前,单接住了江月容的长刀,使江月容动弹不得。
“亚达”冯先生轻轻拍了拍这学生的肩头,轻声道,“这姑娘不是敌人。”
亚达皱着眉头看向江月容,上却不愿违背了老师的话,轻轻松开了江月容的刀。
江月容将长刀缓缓落下,低声笑了笑。
“原来如此,难怪江南鹤要杀你们”着,江月容冷笑着,缓缓向身后退了过去。
原本按她离开武昌城时的计策,她应当跟着亚达同去藏身,等待江南鹤袭来时与亚达联反杀江南鹤。只是——吕良的死,与那位两广王同样脱不了干系,她无法与这位王结拜兄弟藏身在一处。
“我今日相救,只因为我们有个共同的敌人。但我不是你们的同党。”江月容低声着,“杀了你们,对江南鹤很重要。今日他失了,但他绝不会就此罢。入夜后你们自己心,那是江门刺客动作的时候。”
着,江月容转过身去,紧了紧身后的布袋,便要迈步离去。
“姑娘”冯先生轻声唤住了江月容的步子,自己支起身子要走上前去。
亚达急忙要拦,却被冯先生轻轻拍了拍腕,笑着推了回去。
江月容虽停下了步子,却没有转过身来,只冷冷侧过了半张脸去。
“你们孤儿寡母,在这异乡无依无靠,一人之力又如何与江门为敌?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共抗江南鹤,如何?”冯先生缓缓向江月容给走去。
“老师!”亚达惊慌地唤道,却被冯先生抬阻住了话头。
江月容沉吟了许久,低声应道:“你是要我与你们一起做反贼么?”
冯先生闻言,猛地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一丝哀赡神色。
“与我们同行,便是反贼了么?”他轻声反问道。
江月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转回了脸去,重又迈开了步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低声道。
冯先生看向江月容中提着的长刀,轻轻叹息了一声。
“姑娘,临别之际,有一语相赠。”他对着江月容的背影轻声喊道,“执刀剑之人,必将死于刀剑之下。你若为了那孩子好,当早日舍去那柄长刀。”
“冯先生,难怪你会被官府抓了。”江月容却冷笑一声,没有回头,不曾停步,只对着这山林喊道,“江湖人,早在拿起刀剑的一刻,就把性命放在这刀剑上了。我今生今世,都离不开这兵器的。”
山林树影间,江月容的身形渐渐被凌空打落的斜光淹没,消失了那孤单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