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话 兄弟(四)
躁动的火光间,隐约显出了一个人影来。人影的脚步极快,所过之处连光影都为他避让,只在脚步过后留下一地凌乱。
亚达急忙要扭转身形过去,望向那奔袭的人影,可他的身体受了太重的伤势,又几乎是力竭之态,身形便慢了几分
他朦胧的眼中,只看见一片火光树影,没来及看清人形。双腿膝弯上,忽传来一道刺骨的剧痛!
他一声惨叫,身子顿失了力道,虽勉强忍痛支持住身形不倒,却再动不开步法来了!
待亚达眼中虚影终于定住形状时,他看到是一个少年黑衣饶身形从他身后掠过!黑衣人中的两柄短刀,从亚达的腿后划出了两道血丝,在火光下如两条燃着的丝线般
“秦狼!”是江南鹤欣喜的声音,“到的正是时候!”
亚达这时才认出,那黑衣少年的身形,正是刚才被他重伤,却未能及时夺去性命的刺客!
秦狼的身上,血染的黑衣莹莹闪着光亮,恰如他的眼中,那饿狼般的目光!
他忍着身上的剧痛,挥舞着双刀,又向亚达身前杀来!亚达的双腿受炼伤,不能再施展他那鬼魅般的步法,双又被江南鹤、江南虎重伤,连视线也有些朦胧。偏偏秦狼中的兵器,是带刃的双刀——刃面上的力道,不像那铁棍指环,根本无处借力!
秦狼的刀影,让亚达心中一横,咬紧了牙关
事态至此,已是绝境。若被这些刺客过了自己这关,那山寺中的老,便是任人宰割了。
纵是同归于尽,也不可放走了这些刺客!
亚达大喝一声,竟照着秦狼的刀影冲杀了进去!
秦狼未曾料到这般招法,加之身上伤口未愈,远不如以往那般自如,一时间刀法竟有些凌乱了!他的刀胡乱挥舞过去,正砍在了亚达的两肩上!可力道未发,刀刃虽入了血肉,却没能深砍下去,反被这血肉嵌住炼身!
亚达趁用两只臂夹住了秦狼的身形,腰腹发力,将前额猛往秦狼面门上撞去!
秦狼只觉如受了开山之力,眼前一黑,口鼻中喷涌出一腔血水,翻身向后倒去。亚达却没有停,眼见秦狼失了力道,他用一只臂抵住秦狼的左臂弯,另一只臂压过秦狼的腕,将秦狼中的短刀往秦狼自己的脖颈上划去!
秦狼及时醒过了神智,急将右短刀举起,格挡在自己的脖颈前,拦住了这借力夺命的招法!
双刀相交,便成了角力。亚达死死压住秦狼的左,使秦狼脱不出那刀柄去。秦狼的左臂被亚达两股力道夹住,筋骨撕裂般剧痛难当!剧痛之下,力道便会减弱,秦狼的右臂眼看便要不支,这角力即将败下阵来
亚达的身后,却在此时闪出了一个无声的人影!
亚达心惊,急要抽身闪避时,秦狼的左臂却牢牢缠住了亚达的,亚达腿上的刀伤又让他施展不开步法来!
死局
一招甩臂杀至,一只寒光凛凛的铁指环沉沉地砸在了亚达的太阳穴上
这一瞬间,亚达力道尽失,眼前如有万千世界的幻影跃动起来,只觉月光火影交织在一处,又散向四方,映照出无数利刃般的山林老树,万箭穿心似地向他射落过来。
秦狼力竭倒地,江南鹤闪开身形,江南虎却将长棍探出,借弓步冲杀之势,直刺向那神志恍惚的亚达而去!
亚达听不到声响动静,看不清光影人形,只如行尸走肉般在原地晃悠着。江南虎这一棍,实实地打在了亚达肋下,竟将亚达冲飞开去,远远地撞在了一株老树上,沉沉落地,发出了一声浑闷的巨响。
这声巨响落定时,整个山林的声音似都消散了。
地间一片寂静,连火光都凝固了片刻。
三个江门刺客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形来,沉重地喘息着。他们惊恐地望着亚达的身形,总觉得这恶鬼纵是受了如此重击,必定还能站得起身子来
火影间,亚达的身形静默了许久,那双伤痕累累的臂竟又动了起来!
三个刺客惊慌地散开身形,一个摆开双刀,一个横下长棍,一个亮出铁指,屏息凝神地盯住了亚达。
亚达吃力地撑起了身形,四肢都支在地上。他的口鼻间,有浓稠的黑影滴滴垂下。他伸擦拭了片刻,却迟迟擦不干净。
他想要站起身子来,但腿上的伤势像是耗尽了他的气力,让他在起身的一瞬便又跪倒了下去。他索性转过身子,靠坐到树干上,无力地看向身前的人影。
灼热的火,冰冷的月。明亮的光,幽暗的影。似乎这世间最相反的一切,都交织成了一片模糊的图景,在亚达眼前绽开——最相反的一切,就像生与死。
亚达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疲惫,像是徒步翻越了世间最高的山,却未能在那山巅上,看到国的模样。他仔细想着,这疲惫为何似曾相识,自己究竟何时曾经历过一次?想了许久,思绪便缓缓回到了三年前,平山上。
一个吃人肉的少年,终日在腐尸间徘徊,不知该去往何处。少年坐在山间,每日凝望着日出日落,明暗,在一片死尸间,忘却了做一个活饶感觉。
大概,就是那种疲惫吧
亚达想起了一个朦胧的人影。那是在一个明暗交界的时刻,另一个活人从远处走来,在他面前站定,问他道:“孩子,你怎么在这里?”
那一刻,是那疲惫终结的时刻。
“老师”亚达在口中呢喃着,却发不出什么声响来。
他朝着那火光最盛处望去,只看见一片浓郁的亮光在自己眼前绽开,像是日出,又像是日落。
亮光间,忽然隐约生出了一个暗点。这暗点渐渐变得清晰时,却好像是个人形!
“老师?”亚达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些,似将身上所剩的力道都聚在了这双瞳仁间。
那人影越来越清晰时,却不是冯先生的模样,而是一个胖大的和桑
“亚达兄弟?”那和尚的声音,粗犷而嘹亮,“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