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部落【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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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啪!

    木久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半边脸歪过去,登时红了。

    钟蔚怒斥:“就凭你没有任何尊严的倒贴,连兄弟国族都出卖,曼别也不会多看你一眼!那么自私的爱情,谁会要!狗都不吃!你好好想一想,你为什么来到这世上,就为了爱情活着吗?!”

    木久抬起脸,却还笑:“他喜欢我,他不会换的。”

    钟蔚握紧了拳头,却慢慢伸开,抬起了下巴,轻蔑地:“喜欢你?或许,曼别喜欢我呢。”

    “什么!”

    “不相信吗?他愿意用我这颗无用的棋子,换你这个最有用的筹码,就将是证明。”钟蔚给出致命一击。

    当然,曼别喜欢他的话是信口胡。想离间一对情侣,只需要来一个第三者,别管真假,保管能让这两人猜忌不止,关系恶化。果然,木久迸射出怒意。

    钟蔚没再回头,走到曼别前,提出了交换:自己留下,让木久回九萨阵。

    “你什么?”曼别愕然。

    “你是不是练不出铁?制不了刀?造不出弓箭?这些我都知道,我比木久有价值得多。那兄弟俩,呵,情深不情深,你也看到了,两个争夺君位的人,能情深到哪里去?”钟蔚故意将两人感情得很淡,就差出:你快把木久弄死吧,木格央就想借你的手呢。

    半句留半句,曼别何尝联想不到?

    “但是,你若害死了木久,关系到九萨声誉,木格央一定会誓死把你绝杀。”钟蔚从容一笑,“再,我也不是那么没价值。你可以用我威胁木格央退兵,他会同意的,但别指望他交出葚部落。”

    “我两个人都留呢?”

    “你以为木格央是傻子吗?”

    曼别沉吟片刻:“好!”

    他一向爱才如渴,后来一统天下也因如此。在九萨部落,他学了不少东西,只是,呆的时间太短,又跟木久纠缠,没有学到最核心的技术,锻造出的铁一敲就断,更别锻成刀了。曼别一直引以为恨,没想到钟蔚主动送上门来,怎不喜出望外?

    放走木久,也很可惜,不过木久被晾了好几天,木格央都没有动静,该不会真是借刀杀人?

    如此思量之后,曼别才出那个好字。

    春寒料峭。

    木格央难耐地等待着,风冷,心焦灼着发热。令人心焦的等待后,一个士兵上前,解开了木久的束缚。木格央喜出望外,好奇钟蔚了什么,竟让曼别放走哥哥。木久被搀扶着一步步走回,木格央奔向前,却忽然醒悟,他看向钟蔚,钟蔚静静站着对方阵营,一动不动,根本没有回来的意思。

    “木格央,就按照你所,我同意交换!”曼别大声。

    “你什么?”木格央失声喊道。

    副将急忙跑上前,扯住躁动的木格央:“国君,钟蔚,他让我跟你……”

    “什么!”

    “他,他换木久回来,让你别着急。还有一定不能交出葚部落,曼别什么都不能!”

    “为什么不早!”木格央声撕欲裂。

    “他木久回来才能告诉你。”

    木格央恍然大悟,难怪钟蔚的举止忽然不同平常。只是,钟蔚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太担心自己用部落来换木久吗?傻瓜啊!

    而被送回来的木久又惊讶又愤怒,理智全无,木久跑到木格央跟前,怒斥:“你为什么要把我换回来!”他竟信了钟蔚的话。

    将士们都惊呆了。

    木格央本就受煎熬,一听这话,不可思议:“哥哥,你什么胡话?你还想呆在华夕?你还想跟曼别这混蛋在一起?你脑子灌沙子了!”

    “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为什么要把钟蔚送过去!”

    “你疯了!钟蔚为了换回你牺牲自己!”

    “骗人!他跟曼别私通!”

    木格央一下子揪住了木久的衣裳,眼眶欲裂,拳头紧握,想砸下去,最终还是忍住,只狠狠一掷刀,咵嚓一声,被钉中的木板裂成几半:“哥哥,你脑子发邪了吗?正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去换回钟蔚!来人!捆绳子!”

    副将拖住了暴怒的木格央。

    木久闹着闹着,忽然痛哭起来。众人对木久更反感了,之前放走杀父仇人不,现在,受大家爱戴的钟蔚换回了他,他却认贼作父还想回敌营——亏得还是前国君,竟然这么糊涂,不止糊涂还忘恩负义!

    木格央吩咐副将把木久看严,哪里也不让去,他算看清了,木久压根儿就是卖了国族也要跟曼别私奔。

    木格央握紧了手中的刀,咬牙切齿地发誓:他一定要把钟蔚夺回来!不是蛮横去夺,而是给予曼别致命一击,让他永世不能翻身!!

    曼别很知趣,就让木久退兵,没提交出部落,也没把钟蔚挂出去,生怕他感染上风寒。

    木格央却真的退兵了。

    他不再偷袭,只将重兵驻扎在葚部落,虎视眈眈。这成为曼别无法落下的心石,曼别天天提心吊胆地警惕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木格央虽退兵驻守葚部落,不再发起攻击。曼别丝毫不敢松懈,依旧将重兵压在桑部落,两相对峙。虽然没有用木久换得葚部落,但是,有了钟蔚,可以赢得无数部落,葚部落是迟早的事。

    曼别割下烤羊腿,撒上了水晶石盐和一些碾碎的香料,递给钟蔚,慢条斯理:“味道跟你做的一模一样,你教的我都记得。”这语调跟给情人听的一样。钟蔚一阵鸡皮疙瘩,难怪木久被诱得三迷五道找不着自家的门在哪里。

    钟蔚没有抗拒,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等吃饱喝足,曼别开门见山:“一为什么铁这么脆?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别糊弄我。”

    旁边,炉火、矿石、炼铁人都严阵以待,钟蔚拿起石头端详片刻:“不是所有的石头都能炼铁,这种石头含铁量很少,炼了也白费劲——你费了很多石头才能炼出一块铁,我的没错吧?”

    “哪里的铁石比较多?”

    “我又不是千里眼,得到山上找。”

    “铁石,以后慢慢找,你,怎么能让铁不这么脆,制成刀。”

    旁边的兵士手拿着长棍,一脸横肉,瞪着眼看钟蔚,慢了就要一棍子闷下来一样。钟蔚缓缓地出了其中的关键,生铁本就脆,提纯后练成熟铁,再进行渗碳处理,练成钢才能刀。曼别听得云里雾里,追问怎么做。

    “我都完了,就是不断制淬炼。”

    “限你三天之内造出一把刀。”

    钟蔚哑然失笑:“除非你能三天就让一季粟米成熟。任何技术都不是一蹴而就,你看到的只是我们炼成刀时,却没看到炼成之前的辛苦。”

    “一个月。否则你别想活!”

    曼别人尽其用,让钟蔚教大家锻造刀具之余,又让他造纺车,总之在九萨部落看到的新鲜玩意,他都让钟蔚造一遍。钟蔚慢悠悠地制着,比起兵器,他更愿意教人织布编草席,晒干藤草做藤椅。可以让平凡的人们多享受一下,反正不影响历史进程。

    钟蔚不亢不卑,举止从容,引得人暗中赞扬。

    纺车造好了,曼别也不避讳,竟让妻室们跟着钟蔚学用纺车。来也奇,这些妻室对曼别都敬爱有加,没一个曼别不好的。不得不,他对付情人真是有一套。

    就这天,一大堆女子围坐一圈,挨个地织着布,一个赛一个激动。

    二月里,春草生。

    一个女子在草间的水沟里洗手,钟蔚忽然见有什么在泛光,他眼疾手快,几步奔过去,一把将她推开,以迅疾之势捉起一条色彩艳丽吐信子的毒蛇。

    这女子心存感激,四处钟蔚的好。见钟蔚想听两军的消息,她还当起了情报员:比如两军按兵不动;比如曼别招了数千的兵力过来;比如这里就是要塞,曼别正在做各种部署,时机一成熟就诱敌深入。钟蔚又问九萨的消息,女子撇撇嘴:“听木氏兄弟反目了,一直没动静呢。”

    钟蔚本来还担心木格央会采取过激行动,想不到跟石头入海一样没有半点动静——还是,他在憋一个大招?

    钟蔚又问曼别和木久,女子十分不屑:“曼君伟岸坦然,最不喜欢软弱之人,何况背信弃义,他怎么会跟木久这样的人在一起,无非只是利用罢了。”旁观者清,糊涂的就只有木久了。

    钟蔚想,所幸,他拯救的不止是木久。

    第一把刀终于练出了。

    是货真价实的刀,钟蔚没有耍任何花招,他只是尽量拖延时间。这把刀给华夕人带来的震慑力很大,好几天,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曼别非常开心:“钟蔚,做我的辅佐吧,木格央能给的,我也能给,我给你更多!”

    “能让我回去吗?”

    曼别冷下脸来。

    这时一个毛躁的兵跑过来:“国君,祭司大人有请,要见那个人……”

    华夕的祭司远离人群,居住在一个老石洞里。石头路上覆了一层落叶,两侧灌木重重,直通向爬满青藤的石洞,浓荫密得透不进一丝阳光。洞前,石壁上,悬挂着诡谲的裂木、诡异的白骨、奇形怪状的染血石头……无一不隔开与凡人的距离,令人背后发冷。

    石洞大,容纳三个人宽绰有余。

    祭司慎云,二十余岁,高颧骨,鹰钩鼻,肤色有着不健康的苍白,一道旧疤痕贯穿左脸,看人的视线阴恻恻的。这人如同这石洞一样,气质阴森、诡谲。祭司是以神的旨意为名行事的人,惯用恐惧来掌控人心。

    作为神的代言人,祭司通常气势凌然,斜睨世人。慎云,就是一个典型的祭司,劈头责怪曼别没来占卜就敢动兵,险些触怒神祗。曼别数次要辩解,被慎云夺了话去:“你想违背神的旨意吗?你想让华夕遭受神的责罚吗?”

    曼别立刻沉默,不再话。

    作为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曼帝怎会任由一个祭司压制?钟蔚发现,他们俩其实代表着神权和王权的博弈过程。一无所知的原始年代,人对神无比敬畏,祭司的地位至高无上;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集权加强,王权最终会凌驾于神权之上,而祭司,最终被沦为国君的统治工具。

    这博弈相争,正如现在的曼别和慎云。

    反观九萨那个满身浮肉的老祭司,世故、贪婪、见风使舵、祭祀都敷衍了事,一点儿不像祭司——大概也争过,如今老了,看透了一切也难。

    这种博弈争夺,或许可以利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