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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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柏看着七爷脸色, 很是意外。

    以往七爷也曾怒气冲冲的来到黄米胡同, 可离开的时候唇角都是藏着笑。这一次, 来的时候板着脸,走的时候脸色更黑,好像还带着一丝……窘迫或者尴尬?

    是严姑娘又开罪他了?

    不太可能, 而且绝无可能!

    七爷对严清怡的心, 青柏最清楚不过。

    只要严姑娘不是作奸犯科谋反叛乱, 七爷便不会真的跟她置气。

    可现在……

    青柏觑着七爷神情,默默朝青松施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稳着点驾车,别遭受池鱼之灾。

    七爷上了马车坐定, 低头瞧见手里攥着的荷包, 心头气血翻涌。

    没想到世间真有如此不懂三纲五常之人, 为人子女的竟会对亲生的父亲心生爱慕!

    作为宗室家中的一员, 七爷深知,其实皇家里的丑事最多。比如前朝的孝宗皇帝曾淫戏过自己的表姑,再往前的惠宗皇帝强占了自己的儿媳妇。就是本朝, 极受后人景仰的太宗皇帝,也曾经觊觎过朝臣的家眷。

    这些固然与伦理不符, 但在血缘上并无可指摘之处。

    而云家……简直是不知廉耻匪夷所思。

    难怪云度带着妻都躲到榆林卫,独独留下这个女儿。

    原来她是如此地丧心病狂!

    她恋慕她爹, 虽然有违纲常, 七爷可以当作不知不去计较, 可她不该欺负严清怡孤苦无依, 而把主意到她头上。

    真把严姑娘当成了软柿子捏?

    想到此,七爷厉声对青柏道:“往后多留心忠勇伯府的云姑娘,看看她平素都做些什么。”

    青柏吓了一跳,连忙应是。

    七爷性子清雅淡泊,只要不涉及严姑娘,极少表现出明显的喜怒哀乐。

    而这次,竟然丝毫不加掩饰。

    想必是云家姑娘招惹到严姑娘了。

    青柏不由为这位素昧平生的云家姑娘捏了把汗。

    一路沉默着走到神武门,七爷突然又道:“不着急回去,先到太医院跑一趟。”

    青柏忙扬声对青松了句。

    太医院位于承天门外,跟神武门一南一北。

    青松掉转马车往东走,再往南边拐过去,驶得约莫两刻钟到了太医院。

    当值的太医们听闻七爷到来,忙不迭地放下手中活计,上前行礼。

    七爷直入主题,解开荷包系带,掏出里面的碎瓷片问周医正,“碗壁上许是涂过药,能不能分辨出是什么东西?”

    周医正拿着碎片翻来覆去地看,又凑在鼻前闻了闻,再用手抹两下,对在太阳底下仔细瞧了片刻,迟疑着问:“这上面有东西?”

    七爷不答,又问其他人,“你们看看?”

    众太医传着瓷片相继看了看,俱都摇头,“没见到有异样之处。”

    “好,没事了,有劳诸位。”七爷复将碎瓷片装进荷包里,朝周医正挥下手,阔步离开。

    坐进马车后,才重重地叹一声。

    时候太久了,连太医也瞧不出有涂过药的痕迹,就是拿到云楚青面前,她也未必能够承认。

    只能再想其它办法。

    思量间,马车已经驶进神武门。

    郑子正站在和安轩门口翘首期盼,瞧见七爷脸色,憋在肚子里的许多话都没敢。等七爷坐定,先沏上热茶,又觑着七爷脸色,把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写出来的大字呈过来。

    七爷自幼跟随翰林院的方学士读书,也学了方学士尚文的性子,在品鉴别人字迹或者诗词时,总是要静下心,先摒弃心中杂念,而不会带着情绪。

    七爷喝两口茶,定定神,开始翻看着字纸,边看边指出那几个写得好,又挑出不足的地方。

    郑子站在旁边受教地答应着。

    等二十页大字看完,七爷面色平缓下来,再抿一口茶,赞道:“有长进,再多用点工夫,往后就可以写请帖了。”

    郑子咧开大嘴,问道:“那我能不能当上管家?”

    “不能,”七爷毫不客气地回答,“你呀,还得多历练几年,什么时候能跟范大档似的喜怒不形于色,就差不多了。”罢,起身走进书房。

    他上午画了一半的画作仍然铺在长案上。

    虽然只有个简短的轮廓,画中人的衣饰和面貌都模模糊糊的,未曾仔细雕琢,可从动作仪态上已经能够隐约看出严清怡的影子。

    七爷心中戾气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绵绵柔情。

    先前,她扑在他怀里不想哭,不能整天哭唧唧的,可提及当年,她如何怜惜云家姐弟,如何照拂他们信任他们,又是如何听到丫鬟的谈话,尤其谈到得知碗里面下得是腌臜药时,泪水仍是汩汩而下。

    然后,她抬手环在他腰间,抽泣着:“她这样害我,七爷却还对她笑?”

    这是她第一次在肢体上对回应他,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委屈抱怨的语气跟他话。

    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开始接受他,不再排斥他?

    想到这个可能,他如置身云端,满心尽都是欢喜,忍不住就把她搂得更近了些。

    她温软纤细的身体紧贴着他,如墨的青丝散发出清淡的茉莉香,细细的声音有些娇也有些糯,便是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那一处骤然挺立起来。

    心慌意乱中,他赶紧松开手臂,逃窜般夺路而逃。

    也不知严清怡察觉没有,会不会因此而低看他,或者不让他再往黄米胡同去?

    七爷既有些羞愧,也有觉得欣喜。

    他性子淡泊,加上饮食清淡,以前从来不曾有过这样请难自抑的时候,也是头一次感受到对姑娘家有强烈的向往和需要。

    想与她唇齿相依抵足而眠,然后重塑一个她,重塑一个他,她中有他他中有她。

    想起将来可能有的生活,七爷忍不住弯起唇角,提笔继续那副未完成的画。

    趁着七爷作画的工夫,郑子偷偷问青柏,“七爷中午在哪里用的饭,用了什么饭,用了多少,吃的合不合意,要不要再吩咐厨房做点儿?”

    一连串的问题。

    青柏只知道是在黄米胡同吃的,至于其它,是一问三不知,遂笑道:“七爷都要开府成亲了,饿了自会吩咐饭食,冷了也能够自己加衣,郑公公不必处处考虑得这般细致。”

    “你懂什么?”郑子不高兴地,“我跟在七爷身边快十年了,要不是我这么经心伺候着,七爷还不知多受多少苦?你才来……”转念间,想起七爷自从习练吐纳功夫,身体的确强健许多,也不必天天熬药了,未出口的话便生生咽了下去。

    青柏素知他的脾气,并不计较,笑道:“咱们是一样的心思,都巴望七爷好。七爷另外吩咐了我差事,我先走一步。”朝郑子拱拱手,大步离开。

    郑子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伺候七爷,不经心怎么成?粗人一个!”转身回屋,往书房里探探头,见七爷仍在专注地作画,蹑手蹑脚地进去,往火盆里加了根炭。

    七爷这一画就是半下午,直到暮色降临才放下画笔。

    而画中人,已经穿了雨过天青色的褙子湖绿色罗裙,乌黑的长发也绾成了圆髻,只余下那张让他心动的面容尚未呈现出来。

    今晚好生歇一觉,养足精神,明天趁热铁把严清怡的相貌添上去,再略作修饰就可以完工了。

    吃过晚饭,七爷由郑子陪着在院子里溜达几圈消了食,随意地看了两本书,便上床安置。

    谁曾想,夜半时分竟然醒了,而身下黏稠一片,粘在腿上好不难受,可又羞于唤人,只得借着帐外朦胧的灯光,寻到鞋子趿拉着下地去找。

    郑子警醒得很,听到內间有动静,急忙进来察看,正看到七爷在翻腾衣柜,忙挑亮灯烛问道:“七爷找什么,我来。”

    七爷不自在地:“替我寻条亵裤出来。”

    “临睡前不是刚换过?”郑子讶异地问。

    七爷爱干净,便是在这寒冬腊月,每隔两三天都会泡一次澡换一次衣裳。

    今天正好是沐浴的日子。

    七爷恼道:“啰嗦!”

    郑子连忙闭住嘴巴,指着衣柜道:“七爷的外衫都在上层,中衣在下层,袜子在左边抽屉,腰带在中间的抽屉,荷包香囊等物在最右边的抽屉。”罢,弯身找出条米白色细棉布亵裤,问道:“我先在火盆旁边烤一烤,等暖和了,七爷再穿。”

    “不用,”七爷劈手夺过,进得帐中,悉悉索索地换了,将褪下的亵裤卷好,递给郑子,“与先前的一道送去洗了。”

    郑子应一声,又问:“七爷要不要喝口热茶?”

    七爷没好气地:“不用,不渴,你赶紧出去吧。”

    郑子把灯烛复又调暗,又看了看火盆的炭,觉得凡事妥当了才悄没声地掩门出去。

    七爷轻轻转过身。

    怎么就做了那样一个梦?

    好像是在汤泉里,四周热气氤氲,严清怡在水里挣扎着喊救命,他忙不迭地跳下去。

    她身上只穿件纱衣,纱衣浸过水,完全敷在身上。

    他本想牵着她的手往岸上走,她却张臂抱住他不放,如山峦般起伏的曲线紧贴着他……他脑子“嗡”一声,就醒了。

    七爷怅惘地叹口气,如果不醒就好了……

    前半夜七爷睡了个香甜的好觉,而后半夜却是辗转许久才合眼。

    第二天直到天光大亮还没醒。

    青柏昨天安排好了人手,正算跟七爷禀报,郑子拦住他,“七爷昨夜没睡好,眼下仍睡着,等醒来还得吃饭,你不如过上半个时辰再来。”

    青柏随口问道:“怎么没睡好?”

    “好端端,突然起来换裤子,以前可从来没这样。”

    郑子是阉人,又跟着七爷,还不曾有过这种情况,青柏却是一听就懂,笑呵呵地:“早知道,就该把婚期定在三月。”

    郑子翻着白眼道:“三月哪儿来得及,院子还没正经收拾呢,依我看,六月里也太早了,而且天气热,倒不如过完中秋节,天气凉快了再成亲。”

    两人正着闲话,忽见一个火者进来禀道:“司礼监范公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