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铿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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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子芝理智地分析:「不过,皇上把郡主嫁过去的好处不少。依郡主的能力, 不定能分化匈奴各部, 拉拢、掌控不少匈奴势力。」虽然嫁过去坏处不少,但好处也是大大的。

    「我大周男人还未死绝, 未沦落到要一介女流牺牲自己的地步。」而且,李敛不认为匈奴有这样容易被李明珠收复,真的把呼韩邪当死的吗?

    冯子芝冷静的道:「终究是要看皇上和太上皇的决定, 你是军方之首又是天策统领,皇上和太上皇必定会问你的意见。」

    「此事都需要问问明威的看法才可……」话未完, 林寒突然一枝箭似的冲了出去。

    林寒与李敛、冯子芝有事商谈, 作为「成年人」的林漪玉自然不会闹脾气或者偷懒。

    虽然辛苦, 但抱着对藏剑、对习武的一腔热诚,纵然腿已经麻木抽搐, 身子摇摇晃晃的,林漪玉硬是咬紧牙关坚持着扎马步。

    然而, 身体上的疲惫不是仅靠意志力就能减退的。

    苦苦紧持了一刻钟。

    吸气…呼气……

    林漪玉的鼻息变得粗重了起来, 脸通红, 满头大汗, 精神也在不断地涣散, 双脚既酸且软, 抖动得厉害。

    又过了几个呼吸,终究是紧持不住, 双腿一软, 整个人往后跌去。

    在屁股跌坐在地上的前一刻, 林漪玉瞬间的念头就是:「吾屁休矣!」

    但下一刻,她就感受到自己没有跌坐到冰冷硬坚的石地上,反而靠进到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屁股得救了!

    「有没有事?」林寒虽然在远处与李敛二人交谈着,但一直也有分神留意自家徒弟的情况,见她不支倒地,连忙第一时间赶过来接着她。

    林漪玉有点懵。

    她明明记得刚才师父还在练武场的大门那边的,如何咻的一下子赶到自己身边的?两边之间的距离少都有八百米!林漪玉记得有一年做作业的时候,看过一篇报道中提及男子八百米比赛世界记录好像是一分四十多秒的。但师父刚才的速度呢?咻的一下,一秒都不知道有木有!!!

    「摔倒了?」林寒见徒弟傻愣愣的样子,疑心难道刚才摔到哪个地方?还是中暑了?看着林漪玉通红的脸额,他连忙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林漪玉感觉额头一凉,回过神来,一下子就握着林寒的手,像一只欢快的鸟道:「师父师父!师父最厉害了!那是轻功吗?教教漪玉教教漪玉!」是凌波微步还是神行百变???她也要高里来高里去,超尘逐电,来无影去无踪!!!

    感受到来自徒弟崇拜的目光,林寒嘴上不,眼神漂移了一瞬,心里暗暗地高兴。

    表面上义正词严的拒绝:「不行。连马步也未蹲好,怎能……」然而,看着徒弟晶亮亮的眼神,林寒迟疑了。

    「师父师父!」察觉到林寒态度犹豫,林漪玉顺势整个人埋首进他的怀里,圈着他的腰身,撒娇的喊着。

    林寒的气势一下子就降了下来,明显被徒弟的卖萌伤得不轻。

    他很想坚持原则,当初他也是扎了少都有三年马步后,才开始学习轻功的。然而,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把那句不行出口。

    「…轻功得有基础,你马步未站稳又未学内功。我待会就教你内功,一个星期后练出内力再慢慢教你……」

    「耶!!!师父万…师父对漪玉最最最好的呢!!」林漪玉欢呼。

    林寒知道自己应该坚决拒绝,但看着那双充满了憧憬的双眸,他就是狠不下心拒绝。

    远处的冯子芝似有所觉地挑起眉头。

    「统…统统领、厂臣!牛牛牛将军带着冉将军和明威将军上…来访!来访!冉将军和明威将军已经到达了大厅了!!!」突然,有一个亲兵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喊,其声隐隐有哭腔。

    李敛脸色一变。

    「那么牛将军呢?」

    亲兵如丧考妣的哭道:「牛牛牛将军不顾兄弟们的阻挠,直冲去酒窖了!!!!」

    糟糕!

    李敛和冯子芝不需使用从王翊身上学过来的捏算之术,也已经心生感应──今天他们有破财之灾。

    「哇哈哈哈哈!老三府里的酒就是带劲!偏生他气,不肯送我两坛,害得我每次嘴馋都要上门才有酒喝!」

    牛继宗大马金刀盘坐在主位方榻上,拍开坛口泥封,一股浓郁清香的酒味顿时四散开来,光闻着味道都有种醉意。

    旁边的冉封同样是个酒鬼,眼中露出馋色,喉头上下蠕动不已。

    牛继宗抱起坛子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仰天狂笑:「哇哈哈哈!果然是好酒!」

    他全然不把自己当做外人,理直气壮地大喊:「人呢?都躲去哪里偷懒了?还不快快上些下酒菜!?难得今天人齐,又不用当值,我们定要不醉无归!!喝得最少的那个就是乌龟王八蛋!」他自顾自的得高兴。在这方面,他比他那混账老子还强上一筹,起码他老子不会大清早就喊不醉无归,要喊都等中午才喊。

    门外的亲兵身子一抖,立即就发足狂奔去厨房,叫厨娘准备下酒菜给这位大魔王。

    冉封见牛继宗喝得香,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抱起一坛酒,照样画葫芦的拍开泥封,往嘴里大口大口地灌着,也顾不得偷酒喝待会被统领收拾的后果了。

    就连甚少参与「酗酒」活动的李明珠,也一反常态的拿了一坛干和酒喝起来。

    斗醲干和酒,夸妙细吟诗。

    干和酒可是有名的汾酒,又称「杏花村酒」。

    它工艺精湛,源远流长,素以入口绵、落口甜、饮后余香、回味悠长特色而着称。

    若西凤酒如艳丽少妇,或如浓妆重抹;这干和酒则如窈窕淑女,淡梳轻妆。

    以李明珠这些年锻炼出来的酒量,她仿佛在喝水似的,轻而易举就灌了一整坛干和酒到肚子。

    牛继宗和冉封这两货还在一旁起哄,什么「女中豪杰」、「酒坛巾帼」的,不要命似的褒赏过去,真的不知道他俩是装傻,还是扮懵。

    李明珠正为昨晚呼韩邪在宴上求娶她一事在烦恼。

    呼韩邪为此可是拿了一大块草原作诱饵呢!李明珠虽然十分自信,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位「叛逆」之女,在皇上的心里比不比得过那涿邪山西南一地。

    李明珠愁了一整晚,梦里都在作着自己身披嫁衣,带着和亲队伍前往草原的样子。半夜惊醒了之后,就再也难以入睡,睁着眼睛到天亮,现在眼底下还有着一层的黑眼圈呢!

    正所谓一醉解千愁,李明珠有意灌醉自己,牛继宗和冉封又有意让李明珠减压,于是他们二人哄得李明珠每喝完一坛酒,就豪气地往地上砸去,宣泄情绪,然后又拍开一坛新的。

    待得李敛、冯子芝和林寒三人到达大厅的时候,厅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满地皆是酒坛子的碎片、酒水,空气间弥漫着冲天酒气,只闻着都有种醉醺醺的意思。

    未等主人李敛发难,牛继宗已经先声夺人,「老三啊!你那些亲兵真真的不懂事!吩咐他们拿两坛酒都推三阻四的,最后还要哥哥我亲自去酒窖拿!真是不成样子!!」

    两坛?李敛瞧了瞧地上已开封、未开封的酒坛,少都有二三十坛。

    他语带深意,试图让这不靠谱的兄长羞愧:「他们这才算是懂事呢!」要是有人帮你拿,恐怕整个酒窖里五十坛酒都被你搬光了!亲兵们这次算是不过不失,没有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也没有成功阻止你搬酒,就免他们罪责吧!

    牛继宗一脸哥俩好的样子,厚着脸皮的道:「唉!是哥哥没有思虑周全,这就应你所请,回头我调我府上几个老仆给你,他们都是老成持重、任劳任怨之辈,最擅理酒窖的了。若不是你需要,哥哥我可真的不舍得把他们让给别人!」

    李敛眼角一抽,啥叫「应我所请」?我请什么了我?现在是我请你送人给我吗?而且,你把人给我是想要在我府里更加来去自如,不用亲自动手也有人替你去搬空我家的酒窖吧!?

    无视主人的存在,牛继宗挥挥手示意一旁的亲兵把地上十几坛西凤酒搬回自家镇国公府里,美其名是李敛的酒窖里面有太多酒了,他怕这些酒喝不完会变坏,他决定本着大无畏的精神,牺牲他自己,替李敛解决这些「坏酒」去。

    李敛满头黑线瞪着牛继宗,右手拳头几次握紧又松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抽一顿这厚颜无耻的混蛋。抽了怕坏了兄弟之情,不抽,又对不起自己迫切想抽他的心情,一时纠结得不行。

    最终,李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自斟了一满杯,然后再次一口饮尽,搁下酒杯喃喃叹道:「十年过去…好好的一个憨厚男子汉怎地变得这么混帐?没道理啊!」

    牛继宗若无其事地继续一口喝一坛,倒是他旁边的冉封代替他脸露些许尴尬,李敛这喃喃自语的声音太大了!

    厅外走来几个亲兵,每人捧着一碟油炸焦骨头,放到桌上后,他们便退出大厅,顺带贴心地关上大门。

    李敛转头问:「明威,你算如何?」

    到底,李明珠才是这次求亲的两位主角之一。虽然明知她不是那种人,但若她是想嫁去匈奴做王妃的,任李敛等人怎样使劲也做不到些什么。

    「我?我还能有什么算?」李明珠一直不发一语,此时自嘲的道:「匈奴大单于愿意娶我二十五岁的老女,就是我李明珠的幸运了!」没有遇到什么守孝之类的意外事件,二十五岁的李明珠算得上是古代大龄剩女了。当然,她都乐于做这个「剩女」。

    「人话!」李敛瞥了她一眼。

    现在是在你的终身大事啊!果然,跟继宗兄长混得多,连明威也越发不着调了。

    「不嫁!」李明珠干净俐落的道。

    「我堂堂天策府正四品明威将军,谁稀罕做他的匈奴王妃!?」李明珠嗤之以鼻,她就连公主的位份也不稀罕。

    她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锦衣华服,就连太上皇特意为她而建的郡主府,她都没有回过去多少次。

    只她选择了加入天策府的那一刻起,就等于选择了清贫与铁血。初时她可能还有点不明白,但随着经历每一场大战争,她就知道她的这一生可能从此会远离繁华,唯一拥有的就是军人的荣耀与报国的梦想。

    她的下场只有一个──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如果十年前的明珠郡主是只顾眼前那一亩三分地的高贵郡主,那么十年后的李明珠就是放眼整个国家、一朵盛放在战场的铿锵玫瑰!

    「但我不愿又如何?皇上会理会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若是下定决心要她嫁去匈奴,根本不需要顾忌她的意见。

    李敛认真的道:「你若不愿,我自然会进宫与皇上分数。」

    「哇哈哈哈!我就老三不会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明威跳火炕不管的!」牛继宗魔性的笑声再次响起。

    只见他捋着他那把乱七八糟的黑胡子大笑,冉封也高兴得龇牙直笑。

    ?

    李敛挑眉的看看那他们,又看看眼前笑得像只狐狸似的李明珠,知道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冉封不比牛继宗和李明珠,他是李敛亲卫出身,胆气没有那么大,生怕李敛秋后算账,连忙引开话题:「依我之见,我大周兵精粮足,西边夷人不搞事了,南边倭寇也不敢搞事!为何不跟匈奴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单凭我们十万天策府将士就足以把那些匈奴人得屁滚尿流的!」

    他愤愤不平的道:「干他娘的!偏生现在畏首畏尾的,真他娘的憋气!那群文官一个个都是瓜怂,我他娘的看见就生气。按我所,昨晚就应该管他娘的套那群匈奴人麻袋……」昨晚看见那些匈奴人耀武扬威的样子,他就心里不高兴得很。

    冉封这个想法与大周百分百的武将的想法完全一致。

    大周朝里,武将们自知玩头脑、玩阴谋、玩心计,他们是绝对玩不过那群焉坏焉坏的文官的,是以平日里总是抱成团。若是有文官敢对武将们指手画脚,得到的便是大周所有武将一人一口的唾沫。哦!可能还会有一把失手飞出的大斧。

    同样,不管外交上碰到任何风吹草动,武将们的意见都是出奇的一致,一个字──「!」

    看着冉封张口骂娘,闭口骂娘,委实是一个不孝子!李敛自觉有点头晕,抚额。同时,瞪了他一眼。

    幸好这么没有外人,套使臣麻袋这种事是可以随便的吗?

    冉封酒意上头,胆子变得大了。他学牛继宗厚着脸皮,端起西凤酒灌了一大口,然后闭上眼睛回味,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敛看着这块重二百来斤的滚刀肉,心里感慨。

    他记得冉封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何与继宗兄长混在一起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时间果真是一把杀猪刀。

    「是一定会,但是不能由我们先挑起战端。」冯子芝抿了一口竹叶青道。

    冯子芝一开口,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气起上来连百官之首的大学士都敢砍的牛继宗,都不自觉地闭上嘴巴,以免发出声响。

    真的那一句,虽然他努力日夜钻研,但仍然未达到他老子无赖混账的功力,他是有一点点怵这位「弟妹」……嗯,只有一点点。

    冉封今天的脑子好像特别的好用:「为什么不能先发那个制人?兵书不是什么哪个…先发的那个制人,后发的那个受制于人吗?」为将者,岂能有勇无谋?李敛在天策府里开了一个兵法课堂,不论身份高低,天策府上上下下都能去参加,而高级将领更被他强制每个月最少要去上三堂。

    「呼韩邪现在是草原上实际的王,我们若是率先开战,他就能名正言顺召集草原各部反击。就算突厥、鲜卑、柔然只各出五十万兵马,加上匈奴在边境的七十万兵力,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将是二百万以上的大军。纵然我大周能出动同等的兵力,战事若是施长,钱粮耗损定必甚巨!加上粮草运往边境不易,补给一但出现问题,那就离败不远矣。」冯子芝解释。

    李明珠把冯子芝没有点明的另一个分析出来,「而且,即使赢了匈奴,我大周会损失百万甚至更多的兵力,那都只能算是惨败,与匈奴两败俱伤。届时,突厥、鲜卑、柔然三族定不会再站在一边敲锣鼓,而是真正的上场!」

    冯子芝点头赞赏地瞧了她一眼,接着:「与此同时,如果抽调过多的兵力,海上的倭寇想必会再次上岸,西边夷人现在看着还好,但万一发生暴动或再次叛乱,我们就会缺乏足够的兵马镇压。」未雨绸缪。

    「但就算我们不先开,匈奴人过来,难道他们不会叫上突厥等三族一起吗?」冉封不服气的道。

    这句话得没毛病!

    牛继宗和李明珠各自递了一个做得好的眼神给冉封。

    匈奴都不是那种讲究礼义廉耻的种族,不需要有什么借口,随随便便就能叫齐人马开的了。而且,李明珠若是不嫁,他们就更是有现成的理由了──周朝人「羞辱」了他们的撑犁孤涂(长生天的儿子),他们要下周朝的京城,抢周朝的郡主做奴隶,替呼韩邪一雪耻辱。

    李敛想了想,似有所觉,也把眼神放在冯子芝身上,静待他的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