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逸仙顿了下, 默许了她, 木木趁着这个时机大口喘息。

    对弱势而言，谈判的第一句话是很重要的。木木深吸口气, 集中精神对付身后的人。

    “……你……”

    咽了口口水，她：“你有什么想的吗。”

    木木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姚逸仙：“木林诺, 提出想谈谈的是你, 不是我。”

    木木：“没错, 但是如果你没有话想，即使我想谈，你还是会马上杀我对吧。”

    沉默了片刻, 姚逸仙忽然大力向后拉扯木木的马尾，让她向后仰头，一手抓紧插/在木木臂上的刀。

    她贴近她, 用几乎耳语的声音：“木林诺, 我早就不想杀你了, 我现在只想离开。”

    木木疼得头皮都要炸了, 她强忍着顺着她：“你放开我，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姚逸仙：“不是这个仓库，这条街, 这个城市。”

    她：“木林诺，我想从这个世界出去, 我们本来就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过了这么多个相遇，现在我既不想再爱你, 也不想再恨你了，我只想离开你。”

    她靠在木木的耳边，低冷嘶哑的痛苦贯穿木木的耳膜，那痛苦像是千万个人叠加在一起，挤压着一具身躯，无限膨胀。

    “木林诺，我没有邱霍星那样的勇气继续下去，这么长时间了，你放自己走吧，也放我走，你只要结束这场放逐，我愿意去坐那张电椅。”

    木木错愕地半回过头。

    “你……你在……”

    姚逸仙顿了一下，：“哦，这一次你还不知道，是不是？”

    木木感到后脑冰凉。

    “我应该知道什么？你告诉我。”

    姚逸仙忽然冷笑一声，语调敬佩又凄凉。

    “邱霍星宁愿忍受三千个2015年的盛夏也不告诉你，他真可以，真可以……。”姚逸仙喃喃般了几句，猛地拔出木木臂中的刀，对着她举起来。

    “啊——！”

    木木忍不住大叫出声。

    剧痛像鞭子痛击她的身躯，木木抓准这个空隙扭开她的手指，忍痛往前猛地一扑，就地了两个滚，藏到了一个油桶的后面。

    “姚逸仙！”她先大喊了一声，接着压低上身朝旁边跑去，在奔跑途中：“你跟我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我听你的！”

    “你觉得我没试过吗？”

    姚逸仙的声音由远及近，木木歇了一口气，接着朝更远的废旧木箱后躲藏。

    “我不知道你在谁，但是现在我根本不明白你意思，你跟我出来了我才有去做的可能啊！”

    姚逸仙的冷笑声在仓库里回荡，声波在墙上，远远近近弹射回来，听不清声源，四面八方朝木木扑杀过来。

    “木林诺，你是个虚伪又顽固的人，你不会改变的。”

    “……”

    木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更加无法反驳。

    躲在破木箱后喘息着，她忍痛抱住自己的臂正在思考，忽然却感到身后有只冰柜，冰柜开了密封门。

    她猛地要转过头，马尾却二度被人抓住了。

    “木林诺。”冰凉的刀刃顶住木木的脖颈，昏暗视野中，姚逸仙疯狂的脸因痛苦扭曲着。

    “愿我们再也不见。”

    刀划开皮肤，温热的血液溅射出去，喷到半米外的油罐桶上，顺着中国石化的化字流淌下去。

    在剧痛之中，木木视野里跳出了一只银亮色的对话框。

    抓到跟踪狂的成就完成了，成就一万点。

    一万点。

    除了她的出生，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的点数更高。确实如此啊，除了死亡，的确再也没有什么比出生更具有重量了。

    喉咙上的血还在大股大股的溅射出来，木林诺麻布袋一样无力地倒下，倚着姚逸仙站立的双脚，抽搐着，痉挛着，缓慢地滑在地上。

    “木木——！！！”

    邱霍星的声音撕裂黑暗闪电一样劈进来，可再快的闪电也缝合不了溅血的喉管。

    姚逸仙抬起头，看见他奔跑过来扑到地上，一只手徒劳地去捂木木的喉咙。

    “木木，木木……木木你看我一下，别又这样，怎么会又这样……”

    “……”

    木林诺只是双目涣散着，微微抽搐。

    邱霍星攥着自己的头发，如同失去全世界一样大哭着，几乎要蜷缩起来。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他魔怔一样重复了几遍，忽然哭着抬起头来：“你干什么啊！！！这次我就要救到她了啊！她马上就要好了啊！！！”

    姚逸仙垂着眼看他，平静地：“邱霍星，你明知道她的任务永远不可能做完。”

    “那杀了她就好了吗？杀了她你就能离开吗？！”邱霍星紧紧揽过濒死的木木，泪水滴在她皮肉外翻的伤口上。“你试过吧？你试过不下百次了吧？！有一次好用吗？有一次成功吗？！咱们约好的吧？这次不能杀她，这次明明很好啊！我们都……都住在一起了……”

    到最后，邱霍星捧起木木的脸，将脸颊贴到她轻轻抽搐的面孔上。姚逸仙抿着唇低头看他泪眼婆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四周除了他的哭声，一点声响都没有，姚逸仙的手下也不见了，夏晓楠也不见了，所有人都不见了。

    沉默片刻，姚逸仙：“邱霍星，不要再让她刷新了。”她抬起手，刀尖指着邱霍星：“最起码我们从没有走到过这一步，现在你要么带我出去，要么我就让你死在这。”

    “……”

    “……”

    邱霍星紧搂着已经死亡的木林诺，过了很久，他动了动脖颈，缓慢抬起双眼，从眼帘上逼视着姚逸仙。

    他用一种野狗垂死般的气势扭曲着脸，猛地向前，用额头顶住她的刀尖。

    他：“我的确是个懦夫，但在这个轮回里走过来三千四百次，你觉得我还会怕死吗。”

    他又：“姚逸仙，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让木木变成这样的人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人是你，如果你不在那天去抢银行，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变成这样。”

    接着他又：“我宁愿死在这台机器里，宁愿再轮回三千次来救醒她，也绝不会放你走，你别想用我的通道。”

    话落，他像能看见系统一样，伸手调出了木木已经变淡的系统对话框。

    姚逸仙咬紧牙关向前一些，刀尖狠狠刺进邱霍星的额头，血顺着鼻梁流淌下来，滑到下巴上，滴在木木无神的眼球上。

    “不要再刷新了。”姚逸仙低声，“别再继续下去了，让她死吧，她早就死了。”

    “……”

    邱霍星的手顿了一下，指尖却颤抖着，熟练地调出了木木系统栏最下方的成就积累点数。

    “一万八千点。”邱霍星，声音喃喃，好像耳语。“上次是一万七千二，每次都有进步，每次都有进步……她会做完的，她会做完的。”

    他这么着，以姚逸仙无法阻拦的速度拉开对话框，点击了确定使用。

    随着他的动作，以木林诺为圆心，周围的一些开始无声塌陷，溶解成黑暗。邱霍星吸了口气，轻轻放开木林诺，朝后坐倒在水泥地上，躲开了姚逸仙愤怒的一击。

    看着在黑暗中漂浮，缓慢陷入其中的木林诺，邱霍星忽然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拉了拉木林诺，把她尚带余温的柔软手掌放在自己脸上，像她曾经抚摸他一样，抚摸了几下自己的脸。

    “回头见。”

    “……”

    “……”

    仲夏，朦胧雾间，炎阳高照。

    远处树上大量的蝉奋力聒噪，用尽全力享受这个一生一次的夏。

    深吸口气，木林诺闭闭眼，站在人行道上冲一旁车里女孩送出枚笑，缓俯下身。

    双手触地，腰跨紧绷，春林幼豹那么年轻，不动如山紧盯住远处目标，狩猎的血在身体里沸腾。

    轿车引擎猛的轰鸣起来，轮胎发出一声长啸，车子迅速飚上四十迈。

    木林诺瞬间发力，追着车箭一样冲了出去。

    前方马路不远处出现根系着红飘带的电线杆，在夏日炎风中有气无力的拍着，飘起又落下。

    如冠军撞破了隐形的终点金线，她和轿车一同越过那根电线杆，视野左下方跳出个泛着银光的框。

    与时速40迈的轿车同跑两千米 【已完成】

    缓缓走回系着的飘带下面，木林诺随手捞起地上包，倚着电线杆等自己的女伴，喝了口水，她点开了视野左下角的「成就系统」。

    “运动系的还剩五十多个啊……”她深呼吸，喝光了手里运动饮料。

    远处传来声急刹声，没多久女人尖细的啰嗦和怒吼就扎在木林诺的面前。

    “木、林、诺！”

    “欸，的在。”

    她咧咧嘴，瞅着鼻尖前葱指，答得麻溜狗腿。

    “你停了怎么不跟我？到了地儿怎么不跟我？啊？你好歹个电话给我吧是不是！到了你不告诉我我还一劲往前开呢，弄得我跟傻【——】似的开出大老远，你就故意的是吧？是吧？”

    “没。”噼里啪啦火星子样的话快速往外蹦，木林诺冲她眨眨眼。

    “刚才运动量大，停下太累一时忘了。你原谅我？”

    “哼。”

    蓬蓬公主裙很快蹲在了她面前。

    “所以呢，怎么样啊？”

    “没问题，成功了。”

    木木抢过她的湿巾抽了一张，绽开个灿笑，乍一看暖过天上赤阳。

    “谢谢你啦羽，还是你靠谱，下次还是该拜托你的。”

    “哼。”尚羽撅着鼻子。“别想了你！拍我马屁也没用，跟你，这种麻烦又不讨好还浪费生命的事趁早别想我，要不是虫虫忙得要命没空陪你疯，我才不搭理你。”

    “我知道。”

    木木笑着站起身，拎着运动包把毛巾和空水壶塞进去。

    拍拍尚羽的肩，她：“冲击了个大成就我今天想休息休息，你要去上班吗？”

    “晓楠她让我去。”尚羽撇撇嘴收起阳伞，掏出车钥匙坐进驾驶座。

    木木跑两步，拉开车门也坐进副驾驶。

    “我今天咖啡店中班，反正现在没什么事，跟你一块去吧，正好在公司食堂吃早饭。”

    “是你自己要去，要是被虫虫看到抓壮丁，我是绝对不负责任的啊。”

    尚羽车钥匙一转，轰一声将车子拉了起来。

    “坐稳啦！甩出去我可不付医药费哦！”

    她终于咧开这早的头个笑容，虎牙在阳光下闪光。

    “卧槽羽毛你起码等我系上安全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急骤车尾风带起两旁绿化带中的灌木，木木慌乱大叫和尚羽畅快的笑声混在树叶哗啦中渐远了，两旁高楼有人推开窗，迎着醒的阳光伸懒腰，晒衣服。

    世界如同被二人唤醒。

    轿车绝尘而去，片刻后，旧楼阴影中闪出一个人影，他穿着脏了的帽衫，脚上蹬着短筒靴，双手上满是鲜血。

    看到轿车开走了，他转过头去，把哆嗦着的手插/进衣服口袋，戴上帽衫的连帽，背身朝着另一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