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血脉
时间是一种无情而公平的东西,它总会在每个人身上留下不可逆转的痕迹,让你时刻清醒于自己的衰老,感慨于镜子里的韶华匆促。
但魏伯光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奇迹。
时间对她十分仁慈,十年了,她好像还是当初那个温柔端庄的少妇,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坐在合欢树下微笑,她的丈夫就站在不远处,面色严肃地同下属着话,她却一点儿也不着急好奇,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魏伯光那时候也才四岁,被母亲叮嘱着不许乱跑乱叫乱动,他就只能乖乖地坐在板凳上,仰着头望着这个女人。
女人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微微俯身笑问:“是不是饿了?”
她的声音如风铃一般动听,落在耳朵里清脆又柔软,魏伯光脸色涨红,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颊:“我我想嘘嘘。”
他憋了好久了,但是一想到母亲严肃的脸,他就只能继续忍着。
魏家是沈家最忠实的奴仆,世代都为沈家服务,到了他这一代,自然是要从陪着少爷的,能成为少爷最贴身的管家助,是身为魏家人的最大荣耀,因此,他才不能随随便便就丢面子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女人亲和美丽的脸,他那点从培养出来的骄傲一下子就忘到了脑后,只剩下属于孩童的别扭,一完,在身前扭啊转啊,一张脸彻底通红。
“别害羞,”女人忍着笑,将里还在熟睡的孩子放回摇篮车里,伸将他轻轻抱起,“阿姨带你去。”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摇篮里的沈虞决醒了,过分懂事的孩子,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地玩着车上的玩具,女人心疼地抱起他,狠狠亲了一口:“宝宝乖,有没有想妈妈?”
的沈虞决便也用肉嘟嘟的回抱她,嘴里嘟嘟囔囔,远处,已经商议完工作的沈老爷也往这边走来,伸臂将母子二人揽进怀里,低问:“累不累?”
女人摇摇头,美丽的脸上蕴着娇羞。
午后的风熏得人睡意绵绵,初夏的草木绿得沁人心脾,是一段无比奢侈美好的岁月,也是魏伯光印象最深的场景。
几年之后,当他接受完九盟的训练,成功回归沈家,正式成为沈少爷身边最得力的下属时,便再也不曾看到从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了。
“光,你一向知道他的,他是个性子凉薄的,自打懂事以来,就特别有主意,从不爱和人心事。但他最在乎那点血亲,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他就只有那么一个弟弟,他会保护莱文,但莱文却未必会善待他。”女人眼里含了泪,声音嘶哑,像被火烧过似的,那是岁月唯一对她残忍的地方了。
当年那场意外,为了救下沈家父子,她的嗓子和容貌都牺牲了,要不是沈老爷耗尽心力去救治,如今恐怕连命都没有了,可也正因为这样,她一直只能靠药物去维持容貌,这也是为什么时间在她身上看不到痕迹的原因。
魏伯光无法和她悲痛急切的目光相触,只能狼狈地低下头:“夫人,您也知道九爷自己有主意,所以做下的,我们只能服从,不能擅自替他做决定。”
女人捂着脸,痛苦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泄出来,窗外月色光亮,落在她瘦削的后背上,看上去格外脆弱。
记忆里,那个笑起来和煦温暖的女人,早就在这些年的躲躲藏藏里,变得格外敏感和自卑,连关心儿子都变成一件奢侈的事情。
魏伯光不忍再看,只能匆促安慰道:“刚才天玑那边传来消息,九爷醒来后身体能都恢复得不错,他既然敢单枪匹马去见莱文,一定也是有万全准备的,夫人不用太担心。”
他郑重道:“九爷是您的儿子,您应该相信他。”
其实心背都是肉,这个女人,一生都在为别人着想,可她自己却从未享受过真正的幸福快乐。
哪怕有过,也总是被风轻易吹散。
“光,我知道他为了保护我,不得不对秋若水下留情,这次也是从秋若水的里泻出去的消息,是我太大意了。”女人冷静下来之后,慢慢有了新的打算,“秋家对我有恩,阿诀就要对秋若水有义,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妈妈的,拖累了他。”
“没有的事,您别胡思乱想了,天也不早了,我还是送您回去吧,您只要好好的,九爷就可以放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夫人,您也了,除了莱文,您也是九爷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了。”魏伯光将她扶起来,突然察觉不对劲,神色丕变,“夫人!”
女人靠着他,缓缓倒了下去,她太瘦了,甚至有些皮包骨了,魏伯光撑着她,丝毫不敢用力,连呼吸也下意识轻了下来,生怕她会像回忆里的那阵夏风,转瞬就消失在眼前。
女人强撑着神识,一字一句吩咐道:“莱文心里过不去的坎儿,是我假死骗了他们家,阿诀心里过不去的坎儿,是我为他受了伤,我的存在,是阿诀的软肋,只要我死”
魏伯光眼圈通红:“夫人!您不能这么想!您怎么可以这么想!”
他颤抖着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哭得像个孩子:“您不能有事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对九爷交代您是九爷最亲的亲人了您不能死”
从没有人见过魏伯光这副样子,就像魏伯光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样可怕的事情一样。
他一直以为,九爷虽然冷淡,虽然寡情,但他从没有绝望过,因为他始终有一个默默关心他的母亲,所以无论经历多少腥风血雨,他心中一直有一个温柔的港湾,那是独属于亲情血脉的港湾,这是九盟中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九爷藏在心尖尖上护着的南星,都比不了的!
可现在
他双都在发抖,整个人完全没了不久前的镇定,冲着急匆匆迎上来的人大吼:“叫医生!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