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治疗失败
南星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疲倦的梦。
梦里,她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言草斋。
才是三月天,春风徐徐拂过面庞,带来舒爽的凉意,草芽悄然从土里冒出来,药圃里的时令药草都相继长得乖巧漂亮,父亲天不亮就要拉着母亲一起去照亮那些宝贝们,她都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亲生的,那些花花草草才是这对夫妻的亲生孩子。
但南星也喜欢那些花草,她的童年都是沾着花草香的。夏夜的星光,冬日的雪,她都觉得比不上那些花草蓬勃的样子,因为它们有神奇的魔力,它们可以让生病的孩童停止哭闹,让痛苦的老人展露笑颜,让难产的孕妇顺利诞下新生命她热爱生活,因此热爱这些能让生活远离病痛的东西。
她以为这一生都会是简单而充实的,像一张早就誊好的,轮廓清晰的画卷,她只需要尽其所能往上面添加满意的色彩,直到沈虞决的出现,至此,她的生命骤然迎来了新的冒险。
南星其实并不愿意长大,在所有将落未落的时光里,她最眷恋的仍旧是言草斋后院里的那一段岁月,从不用关心外间的生死杀戮,也不必操心明天的柴米油盐,她只需要乖乖地上学,勤快地学习医术,然后马不停蹄地去见沈虞决。
从来,都是她屁颠颠跑去见沈虞决的,而他也好像永远不会离开,一成不变的脸色,一成不变的态度,一成不变的坐姿,一成不变的不肯开口爱她。
南星哪里有那么蠢呢,她只是仗着宠爱装糊涂罢了,她和沈虞决终究不是一类人,所以他的爱沉默无声,带着隐忍的宽容。她的爱则炽烈轰动,带着无所畏惧的任性。
她以为即使这一生终究要面临不可避免的冒险,她和沈虞决之间总还是会有个结果的,即使不尽如人意,或许需要她委屈求全,也总还是会有个结果。
可这个梦里,南星无论如何都等不到那个结果。
她梦到沈虞决死了。
所有的故事都死在了开头。
父亲否决了那个从未尝试过的治疗方案,也将沈家拒之门外。
父亲的职业生涯里,终于自私了一回,也因此保护了言草斋,保护了她和母亲。
没过几天,就听人,沈家唯一的继承人没能活过二十岁。
南星突然哭了出来,她感到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像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肉,因为那个梦里再也没有沈虞决的身影,他从此并没有闯入她的生命,也没有带来惊涛骇浪的冒险,更没有为言草斋带来灭顶之灾,也自然,没有和她相爱。
她就这样,在那个梦里,无忧无虑地长大,有一份还算满意的工作,干得不称心了就回家接管言草斋,父亲母亲老了,退休外出旅行,她一个人,在的天地里,继续和花草相伴,养了猫,太娇贵了,把她折腾得够呛,但乐在其中,慢慢地,年纪到了,在长辈的安排之下,她开始相亲,接连相了几个奇葩,当笑话一样将给朋友听。
后来啊,还真遇上一个顺眼的,即使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凑活着也能过一生。
她和那个还算顺眼的相亲对象结了婚,有了孩子,为孩子谋算,也会有争执,偶尔吵得天翻地覆,等平息了又能委屈自己继续过下去,她从没有在这段感情和婚姻里体会到奋不顾身的冲动,也没有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令她悸动的光,她就这样,真的,简单地过完了一生。
死的那一天,孩子在外面工作赶不回来,丈夫也并不伤心,只有药圃里那些精心照料着的花草在风中颤颤巍巍地晃着,风里绵软的香气,都是浓郁的悲伤。
“南星”有人附在耳边低声叫她的名字,尾音轻轻的,仿佛生怕惊醒她的梦。
可她从来没有这么希望从梦里醒来,她不想这样的梦,她不想在一个没有沈虞决的世界里孤独地活着!
“咚——”突然,她坠入了深海之中,冒上来的海水灌入耳鼻,她开始剧烈地挣扎着,四肢张皇地挥舞着,拼命地向前游去——
岸上有一道熟悉的人影,即使隔得那样遥远,她也能认出是谁。
心口空落落地那个位置忽然之间又被填满了。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他,在漫长无趣的一场梦境里,她终于又寻回了那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嘭——”
大张的血口,巨硕的身躯,黑色滑腻的皮肤,擦过背时,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她怔怔地漂浮在水中,看着那巨大的东西重重甩着尾巴朝岸上游去!
她脸色唰地白了,可底下像是有一双强有力的抓住了她的脚踝!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挣不开束缚!
“不要——”南星失声尖叫,“沈虞决!躲开!”
“南星?”依然轻而沉稳的嗓音,让南星紧皱的眉头渐渐松缓,可下一瞬,她又剧烈咳嗽起来,心肺里的疼痛一阵接一阵,巴掌大的脸苍白无血色,这一天一夜的解毒过程,是最难熬的。
沈虞决低叹一声,将她抱了起来,大掌在她后背温柔地拍打着:“我没事,别怕。”
不用猜,都能知道她在做一个怎样的梦,这丫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唯独对他,是从没有一天懈怠的。
他倏尔有些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最好的就在身边,却总要将她推离,明知道就算是为了她好,可到头来舍不得放的还是自己,中间浪费的那么多时光,汇聚起来,原本是可以酝酿一个美梦,来替代她此时此刻的噩梦的。
“你你见过九爷这个样子吗?”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天权猛一抬头,盯着天玑面前的显示屏,摆弄甲拼图的一抖,刚堆叠到的模型又功亏一篑了,他扑上前抓着天玑的肩膀摇晃,“我是不是愧疚过了头,出现幻觉了?这个温柔耐心的男人,真的是我们家九爷吗?”
天玑被晃得头晕,白了他一眼:“你有没有出现幻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旦南星醒了,第一个拿你出气。”
天权难得没有叫苦,而是静了一瞬,低下头认栽:“本来就是我的疏忽,她要是不怪我,我还难受呢。”
天玑没好气地哼了声,屏幕右上方的数据蓦地有了新变化,快速对比过后,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极了:“妈的,第二治疗方案又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