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你这人,犯嫌得很
老马师傅回来得很快,径直指着桌子就让身后的徒弟们把冷菜放下,足足放了十六盘,看得张石洲都忍不住问,“老马,我平时也没吃到你这么多菜色”结果人老马师傅不买首富的账,撇嘴就:“老我也不靠你吃饭,上赶着巴结你做甚?”
话是这个道理,可张石洲气不过,难道我还不如春林家的儿子?他忍不住指着康飞就:“那他怎么就得了你另眼相看?他也没长三只眼睛啊!”
老马摸了摸下巴,他们厨子很少有留胡子的,上灶台留胡子,难道用胡子点火么,沉吟了一下,就:“这算是我请朋友吃的,老我交个忘年交,这不需要跟大老板你交待吧?”
康飞在旁边听得就直笑,这位马大师傅也是个性情中人,当下开玩笑就:“不如我们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兄弟”这话一,老马背后几个徒弟都瞪大了眼珠子,就怕自己的师傅喝了假酒,上头了,真答应,那以后岂不是要喊这个把戏做师叔么?
幸好,老马没喝假酒,到底要考虑徒弟们的感受,难不成真让徒弟们喊康飞这个二十岁还不到的老爹做师叔啊!当下就:“那我岂不是要叫你家老子做叔太爷,我年纪一大把不行,太不划算,咱们各交各的”后面徒弟齐齐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
康飞看看桌子上的十六盘,就招呼自己旁边的二狗子吃,二狗子这时候未免愁眉苦脸,刚才吃太饱了,这时候看着好吃的吃不下,尤其那个老鹅,是精选的脯肉,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旁的地方吃鸭吃鹅,都不大吃脯,因为肉质比较柴,哪怕五百年后,这东西依然是做猫粮狗粮的首选,只有专业运动员才吃脯肉,因为脯肉蛋白质更高脂肪更少。
但扬州不一样,哪怕到了五百年后,买盐水鹅的时候,老扬州都知道,带脯的这块叫前夹,单独秤的话,价钱比后腿贵。这是为什么呢?别的地方的肉,未免带着脂肪,带着筋,带着淋巴结之类,哪怕是腿,肌理之间再怎么清理,脂肪总是有的,故此卖相不佳,而脯肉比较厚,上面带皮,下面有骨,皮肉骨三层分明,吃起来口感有咬嚼,用刀切了往盘子上面一码,旁边随点缀一根芫荽,看起来都十分好看。
什么?吃肉还要看?当然,不然为什么色香味俱全,色还是排第一呢!
就算你娶马马,不也想挑漂亮的么!按,娶马马主要功能是繁衍后代,为什么大家都好色?
故此这十六样冷菜,样样好看,像是猪耳朵,卤得发红,里面的软骨发白,切成丝状,用白色磁盘盛着,红里透白,旁边撒几根芫荽,看着都好看,甚至你还可以给它来个名字,叫什么呢?肉红骨白芫荽绿,不如就叫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原来是一家,你看看瞧,一盘凉菜,哲学味道都给你搞出来了。
所以美食永远不是单单解决肚子饿的问题,同样一个菜,旁边是桥流水,竹风飒飒,肯定比你蹲在墙根吃起来好。
康飞甩(吃)了一筷子鹅脯,看旁边张石洲和自家老子脸色都不好,几个穿儒衫的眼睛也看着他,心里面就叹口气,总要给老爸在朋友们面前涨涨脸,当下就:“老马,我请”老马师傅也是个妙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搓着就:“我请你切,自然是你做主,伙哇!你喝酒啊?我那块还有酒甸一个老朋友送我的老坛米酒,滋味着实不丑”
康飞一抹嘴,“就算不喝,也要把你一个面子撒。”这话把老头子听得欢喜,“你再等等,我去拿酒,陪你弄两杯。”
看着老马师傅转身,张石洲他们已经无话可了,只能,人跟人的缘分,真真是妙不可言。
“来,叔太爷,别客气。”康飞自来熟,主动招呼张石洲,弄得张石洲哭笑不得,想了想,这子也不简单,再了,也要把春林一个面子,当下就招呼学里面秀才,“来来来,别跟这老爹客气。”
几个秀才笑着就伸筷子,这些人给张石洲做清客,清客么,捧主家那是理所当然之意,不是每一个做清客的都可以像戴春林那样一身傲骨,谁叫人家长得好,命也好,娶了一个能大把赚银子的马马。
再,刚才他们刚吃,结果康飞和二狗子一阵秋风扫落叶一般吃了一个盆干盘净,海晏河清,这会子腹中正好空虚了,当下纷纷一拽袖子一伸筷子,气氛倒是格外热烈,四爷看了一眼自己儿子,也只能翻翻白眼,伸筷子在自己跟前最近的盘子里面夹了一筷子松花蛋凉拌豆腐。
张石洲夹了一筷子鹅脯在口中慢慢咀嚼,不一会儿,老马师傅一个人捧着一坛酒上得楼来,把酒盖子一掀,里面的老酒黏滴滴的,闻着就是一股醉人的香,一众人纷纷叫好,清客么,察言观色是本能,故此纷纷:“乖乖,这个酒着实不丑怕不是有二十年了吧今儿个还是沾了春林他儿子的光”
有一个特别好酒的,眯着眼,用扇着,嗅着鼻子闻那酒香,脸上一股陶醉表情,“十足二十年陈的老坛米酒,你们都不懂喝,这酒,要用新酒兑开了喝才行马大师傅,你这个酒,是不是酒甸那位人送绰号酒神的陈老先生酿的?”
酒甸这个地方,从名字就能看出来,那是家家酿酒,连松江府,都要从这儿来买酒哩!
老马师傅闻言一挑大拇指,“不错,就是陈酒鬼酿的酒”
这个时候,楼下戏台上,刺虎正唱到最精彩的地方,楼上下一片轰然叫好,连张石洲也拿个扇子在掌心拍着表示鼓掌。
康飞他们上楼,张石洲坐的拐角位置,作为梨园总局幕后的大老板之一,这个位置常年是张石洲坐,圆桌360度,自然只坐了能看见台下唱戏的部分,康飞上来,坐的就是背对戏台的位置。
听见鼓掌,康飞扭头去看看,下面好像是一个旦角咿咿呀呀在唱,旁边椅子上面僵坐一个胡虏打扮的忍不住就问:“这唱的什么东西?”
有那爱听戏的眉头就一皱,康飞灵醒,知道自己这是得罪爱豆的粉丝了,赶紧就:“我的意思是,唱的什么意思?我年纪没听过,这位叔太爷你跟我看”
对面那人就是刚才脸上的铜丝掐胎金玳瑁眼镜掉茶盏里面的那个,听了康飞的话,脸色这才缓和,“这是讲正德年间,士绅之女素娥被鞑靼王子抢走,因为生得好看,那王子要娶她做王妃,素娥深明大义,假做顺从,在结婚当晚用刀刺死了鞑靼王子,然后自己自杀身亡”
康飞一听,卧槽,这不就是杨过在襄阳城下杀蒙古大汗蒙哥的魔改段子么?当下就:“王子我知道,不就是把秃猛可么,不过,把秃猛可不是被武宗皇帝揍趴下的么?怎么会跟士绅之女挂上关系了?”
金玳瑁未免就撇嘴,“武宗穷兵黩武又荒诞好色”
康飞默默听他装逼,有心反驳两句,再想想,算了,好歹比我大清强,换了我大清,你们在座的都要被砍头。
话,武宗被落水还要被你们这帮读书人骂,真是倒霉透了。
他不话,不代表别人不继续,金玳瑁翻来覆去,把这折戏夸上了天,又郑魁官色艺双全康飞总觉得这厮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心幸好你不认识金泰妍,要不然你岂不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没一忽儿,戏台上演到自杀身亡,楼上下轰然叫好,掌声喝彩声不断,那个演素娥的郑魁官出来谢了足足七八次场,前前后后花了许久时间。
康飞未免就打哈欠,心你再谢,大宝剑一个钟都完事了。
他这打哈欠的行为,对面金玳瑁就恼了,:“你要不懂戏,就不要妨碍我们在这块看戏”
康飞挑了挑眉,还没话,旁边二狗子先跳起来了,“你这人好不懂道理,喝着我家康飞哥哥请的酒,还要讨嫌话,真是犯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