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霜不见了, 墨翎怎么也找不到她。

    因为念霜的本体是灵蚕, 她如果想躲, 任谁都找不到。

    墨翎翻遍灵整个苍玄山的洞穴，找遍了每片叶子, 他就好像失了神, 只知道到处的找那条白白胖胖的虫子。

    “霜儿, 你出来，你跟我话好么？霜儿, 你别躲着我！”

    可无论他怎么找, 怎么呼唤, 那条曾经万分信赖他的虫子都没有再出现。

    两日后, 正道之中有头有脸的任务几乎全到了苍玄山。得知天蚕子这个魔头重新出世，而仙尊墨夙之子要当众手刃魔头, 整个修真界自然是都被惊动了, 所有眼睛都在盯着苍玄山的一举一动。

    墨翎站在刑场中央，他手里握着灵剑, 面前是即将被处刑的天蚕子。

    所有人都在用欣赏的目光望着他，仙尊墨夙的儿子，奇人彦南歌的后人，天离的天之骄子, 如今又要亲手除去天离第一大魔头。

    这是何等的荣耀。

    一旁的更漏上, 漏箭缓缓指向漏预定的时刻，众人都将目光放到墨翎身上，等待着这位天之骄子动手。可墨翎的手却一直在微微发颤, 直到时辰到了，也没能将剑指向天蚕子。

    “翎儿，怎么了？”墨渊走过去，对着墨翎皱眉，“怎么还不动手？”

    墨翎抿着唇，正想什么，人群之中挤出来一个女子。

    “等等！”

    那女子一身素色衣裳，身后背着一个包袱，正是念霜。

    “请不要杀他！”

    看到念霜，墨翎差点丢掉手中的剑，他的唇抖了抖，很想些什么，却又一个字都没能出口。

    一旁围着的几个正道长老看到念霜，互相对望，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倒是空明岛的两个长老神色一变，看着念霜的目光里带着忌惮。

    “姑娘，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这镜子里封住的是个大魔头！”

    “你是哪个门派的？你师门没告诉过你天蚕子的事？”

    众人都在好心劝念霜，而站在不远处的清瑶见了，终于忍不住出声。

    “诸位，你们别了，这女子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她就是天蚕子的女儿！”

    清瑶此言一出，大殿上顿时哗然，原先还带着几分和蔼的众人，此刻都开始换上了冰冷的神色。

    “魔头的女儿！”

    “竟然维护这魔头，看来也是个妖女！”

    “还等什么？先杀了老的，再杀了的，永绝后患！”

    大殿上的声音开始多起来，人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念霜，念霜看着周围一个个张嘴喊着要杀自己的人，心中一片悲凉。

    他们都想让她死么？

    那么墨翎呢？他也是吗？

    她朝墨翎看过去，却看到墨翎脸色苍白，像是得了什么大病。

    是不是，他也有些担心她？

    察觉到这个事实，念霜莫名多了一些安慰。

    也许那段时光的记忆，对墨翎来也不全都是痛苦的吧。

    “诸位，诸位，”墨渊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死苍玄山掌门，又是墨夙的师兄，威望很高，众人很快安静下来。

    “诸位，我们正道中人，向来讲究以理服人。这位念霜姑娘虽然死天蚕子之女，可她从生活在山林，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果仅仅因为她是天蚕子的女儿就要杀了她，和魔头又有什么分别？”

    墨渊一番话，让大家冷静下来，几个门派的长辈也纷纷点头，赞同墨渊的法。

    安抚了现场情绪，墨渊才看向念霜。

    “姑娘，我知道你与天蚕子有血肉之亲，可他毕竟曾做下了无数坏事，这笔账，不还是不可能的。此事，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了。”

    念霜看了看墨渊，又看了看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到了那面残破的镜子上。

    “掌门叔叔，各位前辈，念霜知道，他曾经做了很多坏事，念霜也知道，他绝没有被原谅的理由。可对念霜来，他是陪着我，伴着我，将我养育了二十多年的人，他虽然从来没过一句，可念霜知道，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默默爱护着我。在诸位眼里，他是魔头，可在念霜眼里，他却是……我的爹爹！”

    一席话，让众人都开始动容，天蚕子的镜身连闪了好几下，略带沙哑的声音传过来。“不知好歹的死丫头！我早就过，我天蚕子没你这么没用的女儿！”

    众人皆是一惊，听天蚕子的声音，分明是落泪了。

    原来这个当初差点毁天灭地的大魔头，在情字面前，也是一个普通人。

    念霜走过去，将镜子抱在怀里。

    “爹，你别再这些话了。这么多年，你始终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份，也没有告诉我念霜是一个魔头的女儿。念霜知道，爹是因为爱护我。爹，谢谢您让我无忧无虑了这么多年，念霜真的很感激。可念霜不能不认您这个爹，念霜从就想要有一个亲人，爹，其实我一直忘了，原来，您早就是我的亲人了！”

    那镜子没有再话，只是镜面的缝隙之中，泄出了血一样浓稠的红光。

    念霜将镜子抱了一会儿后，放好，然后跪倒在大殿上。

    “各位叔叔伯伯，念霜知道爹以前犯下的过错，需要有一个交代。念霜恳请大家，不要杀了爹爹，他现在没了肉身，只是一个寄宿在镜子里的老人，什么也做不了。各位叔叔伯伯神通盖世，想必要制住爹爹的修为，不是什么难事。请大家给他一个机会，爹爹一定会改过自新。”

    “姑娘，你的倒轻巧，那天蚕子犯下的人命怎么办？”

    念霜微微一笑，“爹爹犯的错，自然由念霜来还。”

    “什么！”墨翎大惊失色，“不行！没有这样的事！”

    “翎儿！”墨夙制制止了儿子，“这里哪有你话的地方，过来！”

    墨翎万般不情愿，却也只能听父亲的话，走到一旁。

    墨渊则看着念霜，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姑娘，你可知道，这是要用命来偿还的。”

    “念霜知道。掌门前辈，念霜的命是爹爹给的，这么多年，也是爹爹照顾我，现在念霜不过是偿还爹爹的养育之恩。”

    “好！”墨渊抚须点头，“重情重义，是个好姑娘！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了你！”

    “墨渊，你敢！”天蚕子奋力闪烁着，“你们要杀了老子就快动手，别废话！老子根本就不认这个女儿，她凭什么替老子还债？你要是敢杀她，必定会遭天谴！”

    “俗话，负债子还，天蚕子，这件事，由不得你！”

    着，墨渊举起灵剑，朝念霜当头劈下。

    墨翎见到这一幕，双眼泛红，运起真气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不料手腕上一紧，木清晚扣住了他。

    “别动，儿子，你可不能去坏了你墨伯伯的事。”

    被木清晚这么制着，墨翎别是真气，就连一句话也不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墨渊的剑砍向念霜，眼里竟然淌出了一行泪。

    木清晚第一次见自己的儿子流泪，不由也有些诧异。

    这子向来不苟言笑，这回居然情动至此，看来……

    墨渊的剑，越来越近，念霜只觉得脖子上有一股凉意正在快速逼近，她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过了一会儿，念霜预想当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只是头上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墨渊捏住了手里的一缕头发，像众人展示。

    “刚才诸位都看见了，墨某的剑没有丝毫避让，儿这姑娘也始终没有逃开的意思，看来，她是真心想代父受过。试问诸位，我正道中人是不是向来以德为怀？如此一个有情有义的姑娘，难道就因为其父是魔头，就要无故摊上一个妖女的恶名么？”

    众人开始在大殿上窃窃私语，不多时，有人跳出来道：“墨掌门，我们不是魔道，以德为怀的道理谁都懂。可这姑娘无辜，那魔头总不能轻饶吧？”

    “对啊！”

    “就是！魔头决不能放过！”

    墨渊再次抬手，让众人安静下来。

    “诸位，我有一言，请诸位听一听。这魔头如今肉湮灭，只剩神魂被封在离世宝镜之中，已经兴不起什么风浪。而我师弟夫妇二人，可以有把握将他现在的修为再次封印，让他今生都不可能修炼。这魔头的确可恨、可杀，但你我都是正道之首，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解决这件事吗？人若为恶，该以善引之。今天杀了天蚕子，他依旧还是魔头天蚕子。可我们若能放他一条生路，让他从此向善，那么天离将会少一个魔头天蚕子，而多一个改过自新的天蚕子。试问，这样不是比直接杀了他要高明得多么？”

    墨渊的话音落下，底下又开始议论纷纷。

    其实方才，天蚕子为了维护女儿的一番表现，也稍稍让在场的正道之人有些感触，一个魔头也会为了亲情放下执念，甘愿赴死，也许他并不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亡命之徒。

    看到众人的动摇，墨渊转过头，与墨夙对视了一眼，两人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

    冤冤相报，没有尽头，天离不需要更多的杀戮了。如果可以就此让天离走上一条不同的路，也许就会改变将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