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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队长,犯不着和他这种人动气吧。”谭刚站起来,拖着脚镣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杨锦辉,而其他人看到他起身,也立即散到了一边儿。杨锦辉瞥了眼痛得脸色都有些变的罗大海,随即松开了手,他右手腕上的伤还没有好,刚才一用力,其实伤口也挺疼的,不过这点疼比起外审时遭的罪实在不算什么。

    “谭爷,您认识他?”罗大海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谭刚耍了。谭刚没理会罗大海,他盯着杨锦辉,神色阴沉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抹戏谑的笑容:“认识,当然认识。临港特警突击队的大队长,我以前的同事,怎么会不认识?”

    杨锦辉斜昵了一眼谭刚,没有话。在谭刚没有犯下血案之前,杨锦辉对他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可是这样的好印象到谭刚杀害秦森之后,就终止了。对于这个杀害自己旧日同事的恶徒,杨锦辉实在没好脸色给对方,即便知道谭刚已经被判了死刑,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他仍然无法对这个凶残的男人产生一丝怜悯,对方身为警察,知法犯法,滥杀无辜,实在是令人不齿!

    谭刚平时在号子里基本不怎么话,可今天他却似乎很有兴趣和杨锦辉聊聊。他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一处可怕的伤疤,轻言细语地对紧抿双唇的杨锦辉道:“喏,被你上次开枪射的,现在伤口都还酸痛得很呢。”

    杨锦辉冷冷瞥了眼谭刚臂上的伤口,神情严肃地抬起头与对方对视在一起:“你是罪有应得。”

    “哈哈哈哈哈!”谭刚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夸张的笑声,屋里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其余在押人员包括罗大海在内,或坐或站或蹲,都在一旁乖乖待着。

    “对!我被判死刑、被关进这里,是罪有应得!那你呢?!杨锦辉!”谭刚最后几乎是吼了起来,他面目狰狞,脖根涨得通红,再也不是杨锦辉印象中那个待人热情诚恳的特警队长。被谭刚这样真正的暴徒如此质问,杨锦辉的心里难免也会有些失衡。他感到耻辱,不过这份耻辱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龙海的司法机关。

    杨锦辉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眉眼之间是令人信服的坦荡:“我没有罪,我相信,总有一天,法律会还我公道的。”

    “法律?”谭刚用一种看怪物的目光量着杨锦辉,对方果然是年轻,年轻得有些幼稚。

    谭刚俯下身,讥讽地笑道:“杨队长,你觉得你还能活着等到那天吗?”

    “你什么意思?”杨锦辉隐约听出了谭刚话语里的威胁与暗示,他已经猜到这次转监并非偶然,但是这个时候他还并没有想到有的人会如此胆大包天。

    谭刚看杨锦辉面露警惕,一时后悔自己的话得有些多了,他轻松地一笑,拖着脚镣又坐回了床边:“我一个要死的人能有什么意思?我只想告诉你,很多人的公道可都是死后才等到的,你也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也可能……你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谭刚的话让杨锦辉想起了这两年才平反的乌市冤案,一条无辜的生命因为警察的刑讯逼供而死于刑场,二十年后才等到平冤昭雪的一日。这个案子让杨锦辉一度对自己手中的执法权心怀敬畏,身为执法人员,如果突破法律的约束肆意妄为,将会对老百姓、对这个社会、乃至对这个国家造成巨大的伤害。俗话,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个别执法人员的一次枉法乱断,都是在破坏被更多奉公守法的人们所尽心维护的公平公正的司法环境。不过一切都该向前看,二十年前的冤案能被平反,这也明了法制在不断进步,迟到的正义,虽然建立在惨痛的往事之上,却也能警醒后来之人。如果自己真的会因为这个案子身死名裂,那么杨锦辉希望有朝一日,他这个案子也能成为推动法制进步,击贪腐滥权的一个台阶,那么他所遭遇的这一切,也算意义了。

    “哪怕我看不到那一天,也没有关系。总会有人替我看到的。”杨锦辉目光笃定。他从一开始就相信这个世间存在公道和正义。既然他的心中自始至终怀有公道与正义,全天下那么多警察、那么多检察官、那么多法官总有人会与他有着同样的信念!而怀有公义之心,不更是作为人的基本良知吗?这个世界,从不缺人,不缺坏人,更不缺好人。

    杨锦辉的话只让号子里那些多次“进宫”的老油条们觉得他傻冒,他们交头接耳地讥笑起了这个自称无罪、身处看守所仍相信法律公道的男人。这样的价值观,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人与人之间最根本的不同,也正是因为观念。

    靠墙而坐的谭刚听见杨锦辉这番话面无表情,他屈起那条没有受伤的腿,单手抱膝,目光深沉而悠远。他进入看守所之后,话很少,想得东西却很多,他挂念自己的妻儿,偶尔也会追忆那些辉煌的从警岁月。人出生的时候,都是白白胖胖的孩子,拍下屁股就哭,给颗糖就笑,纯洁得就像一张白纸,后来长大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一点点地变了。要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肯定不会沉迷赌博,这样就不会落入陈钊的陷阱,被迫充当对方的保护伞,落到两面不是人的地步了。不过他可不后悔杀了陈钊,对方居然敢威胁到自己妻儿身上,该死!

    杨锦辉也无意与谭刚多做口舌之争,他推开了站在自己左右两边想动手又不敢动手的“手”,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时候,罗大海又窜到了谭刚的身边,他偷偷斜昵了一眼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床板上的杨锦辉,带着一丝恨意问道:“谭爷,要搞他不?”

    罗大海的声音不算低,他似乎有意要让杨锦辉听到,他刚才被对方折了威风,怎么忍得下这口气。谭刚瞥了硬杨锦辉笔挺的背影,一看就是当过兵的人,任何时候脊梁骨都挺得那么直,他又扭头看向罗大海,对方像条哈巴狗似的,就差没对自己流口水了。

    “你是不是聋的?”谭刚一脸轻蔑。

    “啊?什么聋的?”罗大海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谭刚笑了笑:“我了,他是临港特警突击队的大队长。怎么,你们是不是真觉得咱们特警队的人都是酒囊饭袋?”

    谭刚对自己的工作单位还是有感情的,那身特警制服他穿了十多年,即便夏天闷热,冬天不能有效御寒,也不妨碍他喜欢那身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