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弱的阳光洒在灰白色的被子上, 天还没完全亮开。房间里隐隐约约能听见狗叫。

    上下眼皮仿佛黏在了一起，单虽意识模糊，但还是被远处的吵闹弄得皱了皱眉, 艰难地翻了个身，腿在床边裸露的金属杆儿上，被冰凉的金属刺激了一下, 骤然醒了过来。

    好疼。

    头好晕。

    “呲——”不心撞上金属杆，又凉又疼弄得她醒了过来。因为睁眼太迅疾，意识还未完全苏醒，她便已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随即头脑的昏沉伴着身体的僵硬和酸疼向她袭来。

    发生了什么？

    她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身下的床单，带着闷闷的头疼吃力地转过头向光源看过去。只见一扇一平米大的窗户紧锁着，窗户上方并未挂窗帘，整个房间就透过这扇窗完全地暴露了。

    窗外是一个宽阔的水泥院坝, 从这个高度向外看去，红砖砌出的一堵围墙便是她能看到的极限。单摇了摇脑袋, 心里万分疑惑, 为什么自己到了这么个地方。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焦急地向旁边望去……白呢？

    “系统统！在不在不！”

    她只记得，当时她将白弄晕过去, 却不慎遇上了那两个人。那两个人盯着白，她又找不到好的解释理由，只好他低血糖, 常常会晕过去。

    当时那两个人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是否相信她的理由。

    “干啥……”它有不在的时候吗？系统无力地回答。

    不过大早上的, 还让不让系统休眠了，哼，压榨系统！

    单皱眉回忆着，她记得，当时穿着西装的那男人靠近她，故作担忧地将白扶到他自己身上，要把他带去医院看看，他们的车就在楼下。

    单本想带着白走，让他跟自己解释清楚他的前尘过往，但遇到当时那种棘手的情况，就只能硬着头皮表示她也陪白一起去医院。

    好不气人！

    即使明知周旋的对象是传销机构的，她总不能抛下他。

    而狡猾的两人也知道楚子铭在楼下等她，便先带她走到他们的办公室，给白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才从另一边的电梯下去。

    她自然得跟着他们把白带上车，然后呢？好像就失去意识了？单吐一口气，决定不再纠结之前的事。

    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才是最重要的。

    “系统统，我现在在哪？”

    “正在定位……”系统开始运作起来，两秒后道，“城西的边缘的边缘！很偏僻的平房区！”

    她点点头，轻轻走下床，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把头发扎好。

    而后，她伸手心地推开门。

    陈旧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单本以为无人会注意到，却没想到走出去时，发现外面这间屋子里围坐的一圈人全都扭过头，面色各异地量她。

    好奇的、带着公式化微笑的、轻蔑的。

    单僵了僵，正不知该作何表情，便看到了坐在昨天的那个西服男旁边的白，心猛地一跳。

    他并没有向众人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单，只极其冷淡地瞥了一眼便扭回了头，目光下垂喃喃了一句什么。

    只有旁边的那个男人听得清楚，那少年带着几分厌烦了一句，“麻烦。”

    “……顾炎。”她怯生生地叫他一声，便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中走了过来。

    白却没有理她，只撇了撇嘴，极不耐烦的样子。

    场面有些尴尬，陈叔伸手指了指他对面的一个空位，笑着开口道：“这里。”

    单腼腆地笑着点了点头，朝那边走过去。

    气氛非常压抑，系统开口安抚她道：“宿主别慌，先摸清楚情况再，沉默一点，多多错。”

    “嗯，”单警惕地向系统表示她明白了。心地量了一眼白，便理了理裙子坐了下来。

    一桌的人都没话，陈叔握起茶杯吹了吹，白色的水汽在茶杯上方了个旋儿。

    “昨晚你在车上睡着了，叫都叫不醒。”水汽氤氲，他笑得意味不明，“我们就只好把你俩都带回来了。”

    “你算什么时候回去？我叫人开车送你。”意外地，陈叔开口问单。他意味深长地瞥一眼白，接着，“这会儿我们在城边上，你自己车可能也叫不到。”

    系统提示道：“宿主注意，他们是不可能放你出去的，所以你要心，别露出想走的倾向。”

    单对系统应声，表示自己心中有数。听到陈叔的话，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她随身的包好像不见了。

    “咦，我的手机呢？”出口便惊觉自己又犯傻了，手机还能去哪儿？

    自然是被这些人收走了。

    “唉。”系统也轻叹一声。

    但还好，她表现得很自然，太淡定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疑心。

    “手机不见了？”那陈叔像是也很惊讶的样子，朝周围看去，像是在问他们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桌上另一个长发的女人惊道：“妹子，昨晚我带你回的房间，没看见有手机啊。”

    “别是落在哪儿了！”一个男人附和道，语气有几分焦急。

    单有些迟疑地摸了摸头，道：“不知道。”

    “算了，丢了就丢了吧，也不差这点儿。”呜呜呜，其实非常地差！单想到家里堆满的杂牌泡面，内心无比痛苦。

    不知道出去之后再自己买了手机，还吃得起三块五的泡面吗？

    陈叔的目光落在茶杯沿上，听到她的回答，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满意。

    “行，那什么时候送你回去呢？”

    单量了一圈周围的人，而后目光紧锁在白身上，并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这里是哪里？”

    单故意粗着喉咙突然问，语气恣意，不太讲礼貌。

    不是她跳脱，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她能给自己设定一个脾气不好、脑子不好，单单对白好的形象，路会好走得多。

    她自然不是真的想知道这在哪里，只是想旁敲侧击刺探出白和他们的关系，再作决定。

    “地方，了你也不知道。”他虽笑着，眼中却无丝毫笑意。

    单点点头，出其不意地问白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他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该考察项目，便先露出一副不太想搭理她的样子。

    陈叔便笑着帮白圆场：“这位可是我的生意伙伴，我们是做投资的。”

    他轻咳一声，量了一下这个还未装修的简陋房间，道：“为了保密性临时选在这里。”言外之意是，不是因为我们没钱哦，商业机密哦，很厉害的哦。

    单蓦地一笑，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哦？投资？顾炎，你怎么不早跟我？”

    传销机构里的生存法则是什么？

    很简单。

    让人觉得你单纯无害、容易被洗脑！如果能够有什么人尽皆知的欲望，主动地送给别人当把柄就更好了！

    总之就是，透露出人傻钱多好骗，或者给出一个可笑的把柄，让人相信她不可能出逃。

    然后再出其不意，趁机逃脱！

    白闻言，目光复杂地朝她看过来。

    其实他有满腔的疑问想要问她，想要知道她怎么知道这是传销机构？

    想知道她明明可以独自逃走，把昏迷的自己交给两个男人就行，可她为什么最后选择了跟他一起过来？

    她究竟想干什么？

    为了缩短在这个传销机构滞留的时间，也为了她的安全，他必须表现得对她完全冷漠，但又有能力轻易地勾住她，这样才能得到陈叔或者再上级的信任，尽快把他派出去发展下线。

    可是既然主人到了这里，她的安危就排到了第一重要。如何在保护她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完成原计划则成了他的试题。

    其实理智早就告诉他了每一步棋该怎么下，他却依旧举棋不定，根本不敢再看主人，害怕看到她茫然的神情，害怕她因为卷入自己的事情遇险……

    白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不是第一次尝到这种被人按着头走的感觉，在灰暗的曾经，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太多次。

    而让他隐隐心痛的是一个无法忽略的担心，他最想知道的是……她会怎么看他？

    深陷传销的蠢货？

    亦或是连接近她都目的不纯？

    他不敢想，在他完接下来这句话之后，会对他们的关系造成多大的影响。就连猜一下她的内心活动都不敢，实在是太怕了。

    怕她误会自己、怕她看不起自己。

    怕她看到自己背后肮脏、骇人的伤口之后，“哇”地一声呕出来。而后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向曾经无数的好心人一样。

    “你真脏。”她会这么吗？

    光是想想，心就开始变得鲜血淋漓。

    但他必须要，赶在她的话跟自己的对不上之前。

    因为谎言被拆穿的结果，比她瞧不起自己更加可怕。他不允许出现丝毫可能影响到她安危的可能性。

    随便她怎么讨厌他吧，只要她……安全就好。白抿了抿唇角，有些失神。

    “周，请你搞清楚。”

    “已经走出‘宴色’的门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老是巴着我，你不恶心么？”

    单一愣，什么“宴色”？

    “宿主先别话！”系统有些着急地提醒她。

    单当然也明白，眨了眨眼，根据他话中的感qingse彩露出一副失落的神情。

    一桌上的人似乎都没有料想到这位看起来有些沉默的少年会忽然语出惊人。

    信息量有点大啊？宴色……是市里那个一掷千金的花酒地么？

    这男孩居然好像在里面工作？也不知道是单纯卖酒的，还是也有些别的工作。

    众人神色各异地悄悄量着白，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这么的话，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女人居然还是个富婆？

    陈叔担心白会惹怒单，在桌下轻轻按了按白的手，示意他不要再。

    他却一副控制不住，年轻气盛的样子：“是不是我做个生意你都要跑过来搅和了？”

    “我知道你有钱，但请你不要来干涉我的人生好吗？希望你的控制欲能适可而止！”

    陈叔眉头一皱，正想发作，生生忍了下来。

    单深吸一口气，道：“呵，你哪来的资本我缠着你了？笑话。”

    “我倒是真想知道，这是什么生意？我看心情来决定要不要搅一搅好咯？”

    白稍放下心来，看来她接住了自己的设定。这就好，这就好。

    他露出一副极其愤怒的样子，站起身愤然离席。

    单嗤笑一声，别过脸不愿再看他，只剩下席间的其他人尴尬地开始交头接耳。

    “您，究竟是什么生意？”她挑眉，盛气凌人地看向陈叔，一副酷炫狂拽做惯了甲方的样子。

    陈叔心猛地一跳，端起茶抿了一口，险些掩不住笑意：“您也知道，这几年我们市的经济……”

    “得，洗脑开始。”单心中苦笑，向系统道，“如果你的宿主决定搞传销，请毫不犹豫地电一电她。”

    系统瑟瑟发抖，郑重道：“好的。”

    单：“……”我开玩笑的啊！

    ……

    接下来的两天，即使两个人都在这个院子里开始了“课程学习”，经常坐在同一个饭桌上，白都坚持对单施行“横眉冷对，绝不给好脸色”方针，能躲则躲。

    开始时单还想着要制造机会和白单独相处，问一问来龙去脉。后来便绝望地发现，这种机会，不存在的！

    连上厕所都有人挽着她的手去！一个二个的，是以为还在读初中吗！单气得险些摔桌，但还是勉强接受了，只好等这段监禁期过去了。

    据系统搜索到的资料，等他们开始让自己骗亲朋好友了，如果业绩不错，就会放松警惕一些。

    所以她也不再去接近白，只是强迫自己非常热情地找陈叔攀谈，并且一再向他画饼、炫富。

    毕竟当过第一个世界的大姐了，有什么bi是她装不了的！单自豪地笑。

    第二天傍晚，白却被陈叔叫了过去。

    中年男人坐在竹椅上，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炎，你和周现在关系还很僵么？”

    白看着他，没有话。

    他抬头看了看白的表情，继续道：“即使是面对喜欢自己的女孩，这样做可不太有风度。”

    “何况人家不一定像你想的那样。”他带着笑意，“这几天接触下来，我感觉她格局挺大的。以后都是我们的生意伙伴，不定还得吸引她的投资。”

    “团队合作嘛，大家彼此信任才是最重要的。你们俩关系不好，要是为了关系和谐，变得只能留一个……可太伤脑筋了。”他意味深长道。

    言外之意就是，你再这样下去，不定你就是那个被逐出去的人。

    白面色微动，在陈叔面前露出少年人的单纯样，有些骄矜道：“我知道，就是受不了别人这么喜欢我。”

    “但是为了生意……”他沉声表决心，“要是要拿她的资金，挺简单的。”

    “我陪她shui一晚不就行了，这种没什么脑子的女人。”他嗤笑。

    陈叔像是早有心理准备，面色不改。但到底是没怎么接触过白这样的人，毕竟他的妻子、儿子，还有他们拉来的亲友全都是闹。

    于是听到白的承诺，他忍不住有些兴奋，心跳加快了一些。

    到时候女儿也可以叫回来，别老在外面拉人了，风险太大。只要跟着这位干，走那条路，何愁不发达！他脑中构想出一个完美的蓝图，提前尝到了志得意满的味道。

    “也别这么……”嘴上还是要留点节操，即使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期待着白马上行动了。

    “反正您想要的，我都努力办到，”白笑着道，“希望您升级之后还记得我。”

    “那是当然的，钱嘛，大家都是亲人，有钱一起赚！”他清了清嗓子道。

    白心里一阵反胃，这种粉饰自己欲望的人，真的比坦白自己的欲念的赤裸裸的罪徒还要恶心。

    但没办法，他这样既能夺得信任，还能赢得一点……和她的独处时间。哪怕是逢场作戏，哪怕将要在屈辱的监视下对她逾矩。

    白暗暗咬住下唇，不知不觉太过用力咬破了唇，漫出丝丝血腥味。

    “主人啊……”他心中喃喃，像那个油腻的中年男人点点头，走向了她的房。

    几分钟后。

    “叩叩——”

    沉默的木门忽然被骨节分明的手敲响。

    里面的人已经关上了灯，因为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房间里没有窗帘。单不喜欢那种可能被别人toukui的感觉，只好早早熄了灯。

    “谁？”单警惕地问。

    “是我。”他沉声道，不辨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