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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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柳爻卿很平静,“你闪开,我今天就看看爹到底是要死我,还是怎么样。反正我这条命就摆在这里,看看爹是不是要让老天爷把我收了去。”

    看着厉氏挡在前面不动弹,柳爻卿干脆挪到旁边,正面对着柳全锦,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爹,你可得想清楚了……”

    暴怒的柳全锦还真的就要下来,突然对上柳爻卿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眸子,浓重的让人喘不动气的哀伤让他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竟是真的要孩子。

    孩子错了,实在不听话确实该,可他是把亲娘的银首饰找回来,算是错了吗?

    “你不该顶撞你爷爷奶奶。”柳全锦这么想着,心里的火就有冒了出来。

    “那爹咋在上房喝茶,也不回屋看看我的死活?”柳爻卿捂着心口,是真的感觉难过的喘不上气,“要是昨儿夜里我真的活不过来,爹也还会在上房陪爷爷奶奶喝茶吗?”

    想到昨天晚上察觉到柳爻卿真的没了呼吸,厉氏就难受的厉害,她扑过来抱着柳爻卿,哽咽道:“你要就我,孩子没错。”

    “卿哥儿你在屋里吗?”外面突然响起钰哥儿的声音。

    柳爻卿抬头,看到窗户外面钰哥儿正站在院子里,垫着脚往这边看,双手插在兜里,一脸兴奋的样子。

    “卿哥儿你快出来,上房大伯和爷爷奶奶吵起来啦。”钰哥儿继续大喊。

    别人还没动作,柳全锦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也不管厉氏、兴哥、柳爻卿了,赶忙出了门大步往上房走。厉氏也想跟着去,被柳爻卿眼明手快的拉住。

    “娘你在屋里待着,我过去看看。”柳爻卿着,冲着外面喊,“钰哥儿,发生啥事了?”

    听着声音,钰哥儿跑到门口,一脚踩着门槛,肩膀靠在门框上,冲着柳爻卿神秘道:“我就听着大伯冲着奶奶要银子,奶奶不给,大伯就嘀嘀咕咕的了什么,不知道怎么的就吵了起来。”

    “过去看看。”柳爻卿心里有猜测,不过还得过去亲眼看看才好。

    到了院子里,上房门开着,兴哥有些犹豫,“卿哥儿,咱们是孩子,要是过去恐怕会被轰出来,咋办呐?”

    “去窗户那里。”柳爻卿想也不想的。

    以前甭管是柳老头还是柳全锦,这些个汉子们在家中都是一不二,更是不允许孩子们有任何反驳的意思,久而久之,上房大人们议事的时候,就不让孩子们靠近,也没有孩子会去靠近。

    这样无形中李氏和柳老头就显得特别神秘,在孩子们眼中距离特别遥远。

    柳爻卿的这种感觉非常非常明显,就是原主残留在身体里的意念,他觉得爷爷奶奶是至高无上的,即便是去一趟上房都觉得战战兢兢。

    “哎,咱们就是想知道一些事而已。”柳爻卿默默的着,和兴哥还有钰哥儿都守在窗户下面。

    大约是第一回 做这样的事,兴哥和钰哥儿都很兴奋,又有些害怕。

    屋里,柳全锦闯进来,看了眼绷着脸的柳全福,还有同样绷着脸的李氏,就问:“娘,大哥,这是咋回事?”

    “把我的银子拿回来,赖跛子还等着酒钱呢。”柳全福梗着脖子。

    “你自己跑出去喝酒,银钱自己出。”李氏着话的时候,却看了柳全锦一眼。

    这要是换了以前,柳全锦肯定想办法帮这个忙,可现在他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不,方才在自家屋里都还没能通厉氏和孩子们。

    想到柳爻卿那一瞬间死气沉沉的眼睛,柳全福话到嘴边却又憋了下去。

    “今早老三不是拿回来一锭银子,就用那个。”柳全福显然早有算,就算李氏没有银钱也有对策,大早上柳全锦才拿回来的银钱,总不能一下子花没了。

    沉默的给自己卷了支汗烟,柳老头道:“那是全运在镇上做教书先生挣的银子,不能动。”

    “那也是我去拿回来的。”柳全福梗着脖子看向柳全锦,“三弟,要不你帮帮我?大哥家里孩子多你也知道,哪里有多余的银钱……”

    看着期待的大哥,柳全锦话到嘴边,就快要出来。

    厉氏还有点压箱底的嫁妆,而且今天刚把银首饰找回来,约莫得有一两银子。村里的赖跛子卖的酒比镇上便宜,顶多也就不到百钱……

    这么想着,柳全锦心里就活泛了,大不了回去陪厉氏好话,只是百钱银子,应当能拿到手。到底是亲兄弟,一家人还得一起过日子,总不能都撕破脸。

    “爹肯定又要答应。”外面兴哥压低声音道。

    “我要进去!”柳爻卿弓着腰离开窗户,从门口进去,就看着柳全锦面上带着微笑,显然已经做好决定。

    瞧见炕上李氏和柳老头冷眼旁观的模样,怕是早就知道这事儿必然是这样的结果,柳爻卿心里头就是一冷,大声道:“爹你可想好了,别想着拿娘的银子出来。用媳妇的嫁妆买兄弟的感情,你算什么好汉,我看就是个要媳妇养的软饭儿……”

    “大伯你也死了这条心吧,我爹不但身上没银子,今天就是有也不会拿出来。”柳爻卿直直地望着炕上的李氏,道,“奶奶,你要是还想着他们兄弟和睦,以后就不要总用这样的招儿。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总从一头羊身上薅羊毛,迟早那头羊得跑。”

    回回都用这样的招儿,出银钱的不觉得奇怪,拿了银钱的也觉得理所当然,在柳爻卿看来,这个家之所以现在还能这么平静,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习惯了。

    可偏偏他不习惯,更不愿意当那个被薅羊毛的羊。

    柳爻卿的话就跟锥子似的,一下一下的扎到柳全福的心里,更是一点一点撕开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东西,露出里面的不公平。

    不过柳爻卿觉得李氏和柳老头年岁那么大了,应当是知道这些不公平的,只是没有人,他们也就当看不见。

    至少这个家是很平静的,都绕着老头老太太转,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哪管辈死活。

    这番话让柳爻卿无形中碎了什么 ,最先意识到的是柳老头,他沉声道:“我回头去一趟赖跛子那,把银钱给了。”

    “他爹!”李氏皱眉,柳老头的意识是这银钱得她出了。

    “就这么定了。”柳老头不容反驳道。

    都从上房出来,柳全锦倒是没觉得什么,在他看来,只要柳老头发话了,就全都是对的,不需要再去考虑,直接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了。

    回到自己屋里就关上门,柳全福嘴里骂骂咧咧,根本没算下地干活。

    蹲在院子里,柳爻卿眯起眼睛晒着热乎乎的太阳,兴哥高兴道:“还是卿哥儿会话,不然咱们家今儿个又得拿银钱,娘又得哭。”

    刚刚没敢进屋,蹲在外面偷听的钰哥儿也蹲过来,嘿嘿笑道:“原来大伯是去镇上拿爹送来的银子,不过这回没给我捎什么东西……”

    “那你还高兴?”柳爻卿有点奇怪的问。

    “那当然。”钰哥儿还真的挺高兴,“我爹会念书,是秀才哩。”

    家里那么多人,也就二房柳全运一个秀才,在镇上教书,很少回来。钰哥儿和他娘沈氏跟着大家一起生活,也确实觉得挺自豪。

    “呀,三婶杀鸡呢。”钰哥儿突然,“肯定又是哲子哥送来的吧?”

    “是呀。”柳爻卿笑着点头。

    厉氏做家务事是一把好手,杀鸡拔毛更是利落的很,很快处理好,放到大铁锅里加了水煮。没过多久就有香喷喷的肉味儿飘出来,就是柳爻卿自己都有些流口水。

    “哟,这是什么味儿?”

    这会儿还不到下午,晌午刚刚过去,柳爻卿肚子里就只有一点热粥,这会儿早就饿了。不过这会儿不是农忙,大部分人家都是吃两顿,早上、晚上,大多是粥,只有下地干活的人能吃到粗面饼子或者糙米饭。

    进门的人熟门熟路的跑到灶房门口站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冒着热气的锅。

    “真是狗鼻子,这都能闻着味儿回来。”钰哥儿没好气的,“大伯娘每回都这样,家里只要有好吃的,甭管她在哪里,都能闻着味儿回来。”

    听着钰哥儿的话,柳爻卿就知道这个妇人原来是大伯娘。

    “是哲子给的吧?”大伯娘也姓李,是李氏的远方亲戚,当年能嫁过来也是李氏牵的线。李氏着就开始挽袖子,笑呵呵道,“真是赶巧了,我也来帮帮忙。今儿个大家都有口福喽……”

    看着李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再看看厉氏嘴拙,呐呐不语的样子,柳爻卿就知道以前这事儿肯定没少发上过,他心里的火蹭地就冒出来了。

    且不这只鸡是哲子哥单独送来给他补身子的,就是凭着大伯能拿走他的救命钱去喝酒,柳爻卿就觉得这鸡宁愿放到地上踩几脚,仍到外面去也绝对不给他们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