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崽个头不大，腿也短，跑起来并不快，三两下就被柳爻卿追上，给拎了起来。结果这家伙却还是往前划拉着短腿，发出稚嫩的奶音。

    “莫不是前面有什么？”哲子哥看了眼道。

    “看看。”柳爻卿就把狗崽放到地上，这家伙就继续往前跑，不过这回倒是知道回头看看柳爻卿跟没跟上来，要是跑得远了还会在前面等着。

    前面没有路，狗仔，钻吧钻吧就能挤过去，其他人就没那么方便了。哲子哥一看，就走在最前面，帮着开路，看到枯枝树杈什么的，还会刻意提醒柳爻卿。

    穿过丛丛的杂草，再往前，狗崽跑到一棵大树下面，两只前爪立起来，扒拉着粗糙的树皮，试图往上面爬。

    哲子哥一看就明白了，“卿哥儿，上面有个树洞，我上去看看。”

    “心点。”柳爻卿点头，他和钰哥儿虽然也能爬树，但身手都不如哲子哥，真要遇到什么，恐怕还反应不过来，让哲子哥头是最好的。

    拿着衣角搓了搓手，哲子哥三两下就窜到树上，一手勾着树杈，一手踩着粗糙的树皮就跟黏在上面似的，探头往树洞里看了看，回头道：“卿哥儿，这里也有一头狗崽。”

    “哲子哥你看看他凶不凶，不凶的话就带下来。”柳爻卿心中一动，想到自己那场似是而非，却又完全不能当做是梦的梦。

    哲子哥把手伸到树洞里，又迅速缩回来，柳爻卿在下面看得一阵心急。好在哲子哥再伸手进去，这回直接拎出来一只狗崽，脸黑不溜秋，被毛也是黑的，四个爪子胖胖的，是浅浅的黄。

    “嗷呜……”先前跑过来的狗崽看到了，也不爬树了，就绕着哲子哥转，仰着脸看他拎着的另外一只狗崽。

    “山里也有狗仔，挺稀奇。”哲子哥了句，见柳爻卿眼巴巴地看着，就随手把狗仔递给他，“这家伙倒是不咬人，卿哥儿你摸摸看。”

    接过狗崽，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柳爻卿心满意足道：“看他们的样子，有几分像狼，八成是狼和狗配的。我要养这两只狗崽。他们一只叫二哈，一直叫黑背咋样？”

    “名字古里古怪呢。”钰哥儿从兜里拿出野枣儿放到黑背鼻子前面，接过人家闻了闻，直接扭头把脑袋藏柳爻卿咯吱窝下面了。

    若有所思地看着两只狗崽，哲子哥想山里其实没有狼，不过他也不能保证完全了解这连绵起伏的大山，也就没开口。

    回到村里，柳爻卿先是去看了看哲子哥家里的酒坛子，那只新鲜的野鸡也给他拿着了，哲子哥是个狗崽吃，柳爻卿想了想没拒绝。虽然才相处没多少时候，柳爻卿却隐隐觉得跟哲子哥过日子似乎也不错，村里头也有汉子娶了哥儿，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到了家门口，两只狗崽分别跑在柳爻卿左右，他手里拎着野鸡，钰哥儿拿着从野鸡屁股上拔的漂亮尾巴毛儿，一边轻轻扫着自己的脸，一边就把门推开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柳爻卿低头示意狗崽不要出声，连带着野鸡送回屋里，没看到兴哥，就拉着钰哥儿跑去上房窗户那里。

    “我不同意。”柳老头坐在炕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汗烟，“都是柳家的孩子，要是送出去，你让村里人怎么看咱们柳家。”

    “爹，你怎么这么死脑筋！”柳全福难得不像平时那般醉醺醺，反而挺精神，两只眼睛也闪着亮光，“咱们家这些年田地就那些，也就够大家伙儿吃喝拉撒的，要是事成了，银子有了，再置办上几十亩上等田，就算咱们自己种不了，佃出去收租子也成。忠哥都十八岁了还没媳妇，不就是因为咱们没多余的银钱，家底不厚实。再忠哥后头还有几个兄弟也都一年年长大了，以后媳妇怎么办，咱们家也得开枝散叶啊。”

    “我看这样成。”李氏抹了抹嘴，看了柳全福一眼，就帮上腔了，“闺女、哥儿的，还不都得出门子，以后就是夫家的人，咱们做长辈的给他们挑个吃饱穿暖的人家就挺好。我都听了，人家那是正经的少爷出身，家里头的老爷是当官的，卿哥儿要是去了，那就是官家的哥儿。”

    “爹，你可得好好想想。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卿哥儿那模样，不是我，这十里八乡的就属他模样最好，要不然咱们也没这个机会。”

    屋里沉默一会儿，柳老头把烟袋锅子里烧完的烟倒出来，重新填上新的烟丝。

    见着柳老头没反应，柳全福和李氏就急了，俩人齐齐看向炕上的李氏，刚想话，李氏就轻轻摇了摇头，不让。

    又抽了一烟袋锅子的烟丝，柳老头终于犹豫道，“卿哥儿年岁了些，还不到亲的年纪。”

    这么就是有些松动的意思了，柳全福就赶忙道：“爹，年岁更好，卿哥儿过去还能多享几天福。再，等过几年，人家官家的少爷早找好哥儿了，还轮得到咱们吗？”

    讲事实，摆好处。

    未来柳家要是靠上官家，手头再有了多余的银钱，置办上更多田地，家里头的孙子都娶上媳妇，再多生几个娃娃，那日子当真是会越来越好。

    靠上官家，在镇上教书的老二也能沾沾光，不定能得个吏当当，也端上官家的饭碗了。

    到时候他柳老头就是正经的官老爷的爹，走到哪里都有面子。

    这么想着，柳老头就点头同意了。

    窗外柳爻卿沉着脸，拉着捂着嘴不敢话的钰哥儿回屋，带上两只狗崽静悄悄的就出了门。

    这个时候厉氏正在田里干活，别看她是女子，却也不比壮劳力差。柳家那么多田地，平日里基本就是厉氏和柳全锦侍弄，大房一家靠不上，二房只有沈氏，性子弱，干农活也不顺手，基本帮不上什么忙。

    一路跑到地里，没看到柳全锦，柳爻卿就问：“娘，爹呢？”

    “方才宝跑来，把你爹喊回家了，是你爷找他有事儿。”厉氏擦了把脸上的汗，又低头干活，嘴里还着，“卿哥儿你咋来了？娘把这些干完也该回去了……”

    还有不的一块地要翻，等厉氏一个人干完，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钰哥儿眨着大眼睛，看看柳爻卿，又看看厉氏，就开口道：“婶，大伯跟阿爷，要把卿哥儿嫁给官家的少爷哩。”

    “什么？”厉氏听了，没当真，还笑了笑，“不会的。哲子往咱们家跑了老长时间，这几天还专门找卿哥儿话，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呢。”

    这倒也是，以前哲子哥来看柳爻卿，基本放下东西就走，也不话，这几回倒是都得跟卿哥儿话，给的野鸡、干兔子什么的也很大方，不出意外这俩人就订下了。

    “是真的，娘。”柳爻卿看着厉氏，见她放慢了动作，身体也有些僵硬，就慢慢，“娘，大伯我长得好看，送去给官家少爷能得到不少银钱，到时候咱们家就能置办田地，忠哥也能娶上媳妇。娘，你为什么要把我卖了，去给大伯家的忠哥换媳妇？我这个年纪根本不到亲的年纪，人家官家少爷凭什么跟咱们家亲，我倒是听有官家少爷仗着有钱财，就买年纪的哥儿回去玩的，不出多少日子就能玩死了……”

    “你这孩子，哪儿的话呢。你阿爷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听，就把你往火坑里推。”厉氏这么着，自己却也不怎么相信。

    不别的，就是村里又有多少人家把自己家里的哥儿嫁出去，也不管夫家如何，就是为了聘礼多一些，好给自家汉子娶媳妇的。

    要是换了旁人，厉氏可能也会相信柳老头办事公道，但是看着卿哥儿，她却怎么也相信不起来，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好好养大的孩子。

    “这样吧，娘你现在也回去，地先别翻了。要是阿爷他们要听，你就别话，要是阿爷他们不提这个事儿，你就提一句，其他的什么也别。”柳爻卿道。

    看着剩下的田地，厉氏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当即扛着锄头就往回走 ，见着柳爻卿和钰哥儿跟在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就：“你们俩在外头玩，先别回去。”

    她的确是个没主见，又懦弱的女人，但此时却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去跨出以前绝对不敢跨的一步。

    “恩。”柳爻卿就停了脚步，钰哥儿也跟着停下。

    钰哥儿跟柳爻卿同岁，还要几个月，现在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嫁娶那些事在他眼里都很遥远很遥远，却没想到突然就落到柳爻卿身上了。

    “咱们找个地方藏起来，顺便看看家里头的动静。”柳爻卿想知道柳全福让宝先把柳全锦叫回去，还故意不让厉氏回去，到底是有什么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