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头从屋里出来，柳全锦早就扛着锄头下了地，厉氏在灶房忙活，兴哥搓着眼睛站在门槛上，迷瞪瞪的看着院里，不知道想啥。

    到了二房沈氏门口，柳老头就看到沈氏已经起了，可后脑勺肿了一个包，正坐在炕上擦眼泪。

    “哎。”重重的叹着气，柳老头对有些猥琐的站在门口的李氏，“叫正哥、明哥跟我出门。你去地里叫全锦到村头搭把手……”

    “干啥？”李氏问着，有些不乐意出门，她等着帮忙端饭，好偷吃几口。

    柳老头瞪眼，“叫你去就去，妇道人家问那么多做什么！”

    这是真的怒了，李氏不敢再问，匆匆忙忙出了门。

    外头基本都是扛着锄头下地干活的，要么就是侍弄菜园子。勤快的庄稼把式，那都是恨不得吃住都在地里，就怕庄稼长的不好。

    出村往官道上走，两边也有田地，这会儿就有陆陆续续的人扛着锄头出来。远处哒哒哒一匹神气的花马拉着马车跑过来，在车夫的吆喝下停住，了个响鼻。

    “这里可是上谷村？”车夫就问远处田地里干活的人了。

    “正是！”那头的人喊了句。

    这车夫就放了心，瞧见花马不停的响鼻，自个儿也嘀咕，“这都啥味儿，熏的人喘不动气。少爷，咱们这就进村？”

    “先问问卿哥儿家在哪。”马车里的少爷就又话了。

    不过这边的味儿实在是难闻，马车里的少爷忍不住，直接出了马车，和车夫一块儿去旁边的田地里，跟人话去了。叫那头花马不停的跺着蹄子，扭头看了看走远的少爷和车夫 ，就拉着马车哒哒哒往前跑了几步一拐弯，跑到道上。

    那地方有个草多，松松垮垮的，花马歪着头敲了敲，就抬起一条腿踩了踩。

    就有一道惨叫声传出，接着有个人滚出来。

    花马赶忙拉着马车拐了个弯，又回到官道，了个响鼻。就那股子怪味儿不像是正常粪便，闻着闻着就知道有人藏在那里，花马就给揪了出来。

    正好柳老头带着正哥和明哥，还有匆匆从地里回来的柳全锦，刚出村子就听到惨叫声，快跑几步过来，就看到在一旁路上的柳全福。

    身上那个味儿就不了，裤子上还都是，肚子还翻江倒海的，柳全福看着就跟从粪坑里出来似的，他瞧见柳老头过来，那眼泪哗啦就下来了。

    “这是咋回事？”柳全锦只看了一眼就怒道，“是谁这么丧尽天良，叫我知道非得断腿不可。”

    “行了，我在这看着，你们回去点水过来。”柳老头这么一看觉得不行，实在是下不去手，就叫柳全锦带着正哥和明哥去水，好歹先冲个差不多再。

    还藏在草垛里面的柳爻忠也探出头来，倒是没敢出来，他哭得更厉害，“阿爷。”

    “哎，你就待在那里，先冲冲再。”柳老头看到柳全福的手背绑在后头，眼瞅着胳膊就跟折了似的不能动，上前帮着把麻绳解开，心里就难受了。

    这个儿子从出生起就是他的掌中宝，虽长大了越来越不像话，可也没惹出什么祸事，柳老头自觉这家里头的孩子教育的还是挺好的，可看着现在凄凄惨惨戚戚的柳全福，他那心里头真是五味陈杂。

    柳爻忠是柳老头的大孙子，是个身板结实的汉子，脸堂不错，不愁找媳妇，现在这个样子，柳老头心里就更难受了，他过去帮着解开绳子，拍了拍柳爻忠的肩膀，没话。

    很快柳全锦带着正哥和明哥挑着水过来，一桶水一桶水的泼过来，裤子也扒拉下来，好歹冲个差不多。

    有些个好奇的人过来看，柳老头就脱下衣服盖在柳全福身上，沉着脸什么话都不，旁人看着稀奇，也没人敢开口的。

    冲的差不多，可柳全福和柳爻忠两个人还在不停地拉，大辣子草能叫人拉三天肚子，那就是实实的三天，少了一天都不行。

    最后还是柳全锦把家里的板车拖出来，上面铺着草，叫柳爻忠和柳全福光着腿坐在上面，再用衣服盖着腿，这才推着板车回了家。

    柳老头沉着脸，慢吞吞的跟在后头，慢慢进了村。

    看热闹的就开了。

    “真是作孽哟，那父子俩到底是得罪了啥人啊？叫人这么折腾。”

    “谁知道，忠哥咱不清楚，那个柳全福平日里好吃懒做的，有些个人看不上眼倒也正常。”

    “那也做得太过了，以后叫柳老头怎么活，他可是最好面子的。”

    “自己的儿子管教不好，难道还能怨别人啊？”这个话的显然讨厌柳全福，要不是这里人多，他恐怕得拍手鼓掌。

    就有个站得最远的人对乘坐马车来的人了，“喏，你们不是听卿哥儿，那几个人都是卿哥儿家的。”

    “这倒是稀奇哩。”

    话的人正是镇上传的沸沸扬扬，喝了野山莓酒多活一年一年差点儿长生不老的高富贵，他去找老大夫软磨硬泡的，得知拿出神仙酿的是上谷村的卿哥儿，就做了马车巴巴找来了。

    还别，这个野山莓酒当真管用，高富贵以前病歪歪眼看着脖子以下都进了棺材，可这些日子坚持喝野山莓酒，脸色红润了不，身上也有劲儿了，他爹喜的不行，最近正张罗着亲，高富贵烦得不行，就赶忙出来找柳爻卿。

    已经听出柳爻卿就在村子里，可看着他那些个家人，实在是……味道难闻，就连拉马车的花马都自个儿跑得远远的。

    “咱们还去不？”车夫就问了。

    “去，怎么不去？”高富贵本来也觉得膈应，但是他转念一想就想通了。他们家产业多，他爹年轻时候又是个风流鬼，没少往家里娶哥儿、媳妇，内宅里那些龌龊事，有些可比这个恶心多了。

    板车推进家里，李氏一看就难受了，她阴狠地看向柳全锦，：“老三，这是谁干的？”

    “我爹哪里知道，他又不是神仙。”柳爻卿搬了个板凳坐在院子里，怀里抱着二哈，上上下下的撸着毛，这会儿就笑嘻嘻的开口了，“我大伯是做了亏心事，被神仙敲哩。”

    “就你嘴皮子利索。”李氏恶狠狠地了句，就吩咐厉氏和李氏烧热水，叫柳全锦帮着在炕上铺了稻草，扶着柳全福上炕躺着。

    李氏单独进屋，取了些精米，亲自放在灶上熬。

    这大辣子草没得解，若是孩子还能灌水，大人就只得忍着拉三天。村里头都知道这玩意不能入嘴，可柳家这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

    卷了汗烟，柳老头吧嗒吧嗒地吸着，坐在上房屋檐下面，看了眼柳爻卿，没话。

    大房屋里没了动静，但没过一会儿柳全福就跑出来，往茅厕跑，还捂着腚，跑的身上的肥肉一颠一颠的。

    “老大和忠哥……”柳老头犹豫片刻，还是想跟柳爻卿道道，“你有啥事掰扯就掰扯，可不能用大辣子草，这个弄不好要死人，到时候咱们家的名声，你的名声……”

    听着柳老头话的语气，柳爻卿就忍不住想笑。

    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头子，还以为自己每回都是对的，他话的时候也不想想，最先错的是柳全福和柳爻忠，为啥现在一副柳爻卿做错了的语气，还想着叫他跪地认错以谢柳老头的教导之恩？

    这家里头的公平本来就没了，现在隐约间黑白还要颠倒，真叫人心酸。

    “阿爷，大伯和忠哥要卖钰哥儿，你得先去跟他们掰扯掰扯，该惩罚的惩罚了，再回头跟我大辣子草的事儿，行不？”柳爻卿笑道。

    柳老头噎了一下子，却还是道：“你这孩子，他们是他们的事，你是你。将来你嫁到外头，还是咱们柳家的脸面，那种事……”

    “阿爷你就是不想大伯和忠哥的错呗，心疼他们了。那你咋不心疼钰哥儿，他要是真给卖了，以后再见到他不定就得缺胳膊少腿没了命。咋？阿爷你莫不是偏心偏的丧了良心，要叫钰哥儿去送死吧？”柳爻卿板着脸，一条一条的，“这事儿谁对谁错阿爷你还不明白，叫我道清楚？实在不行咱们就叫村里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看看他们是我不对，还是大伯不对。”

    “公道自在人心呀，阿爷。”

    完了，柳爻卿也不去等着柳老头话，转身回屋。

    抽了口汗烟，柳老头心里难受的厉害，他自觉是为了柳爻卿好，也没柳全福不对，可真要叫他罚柳全福，这回大辣子草难道还不够？

    “卿哥儿在家吗？”花马停在门口，车夫跳下来喊了一嗓子。

    这里头有人跟从粪坑爬出来似的，身上的味儿还在，花马能闻到，他回头看了眼自家主人，眼神疑惑，搞不通这股子难闻的味儿有啥好追过来的。

    正好兴哥端着热水出来，听到了就冲着三房屋子喊，“卿哥儿，有人找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