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的产量既然已经确定了，那如何推广就是朝廷的事，至于功劳不功劳的，柳爻卿并不在意，只要叫他在上谷村继续过日子就行。

    可这七八个精兵明晃晃地留下来，一顿饭就得吃掉一摞煎饼，一天就得三摞煎饼，这可都是钱，柳爻卿挺心疼，再加上杜县令也没交代这些人留下的原因，他就干脆把人叫出来，找个清净的地方问问。

    地里的西红柿全都拔掉，秧子堆着用来沤肥。

    山坡已经开始挖地基，柳爻卿单手托着蛋，找了个地方坐下。哲子抿着嘴跟在后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些精兵，他觉得莫名熟悉，却知道自己应当从未见过他们才对。

    上谷村已经有多少年不用服兵役，村里当过兵的老人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哲子有记忆起就住在村里，还是最近才跟柳爻卿离开上谷村，去了镇上去了县里。

    按理，他不应当觉得熟悉才对。

    “我在这里把话开，甭管你们是什么身份，留下来可以，但若是想继续在哲子哥家吃饭，就得跟我你们是什么人，又是什么目的。”面对这些满身煞气的汉子们，柳爻卿并不觉得害怕，相反的，他非常平静。

    也不像村里人那样，敬畏有余，柳爻卿只是觉得敬，却没有畏。

    七八的汉子一字儿排开，其中块头最大的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拱手道：“不瞒这位哥儿，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在这里住下，仅此而已。”

    其实他们单独接到命令的时候，也暗自疑惑过，可上头没给解释，他们必须服从命令，就有些稀里糊涂的来了。

    原本以为这里会有麻烦，却没想到就是来帮忙挖了古里古怪的土黄的土豆蛋子，还好吃好喝的过了一天，要不是柳爻卿叫他们出来摊牌，他们都要以为这都是上头安排好的，叫他们就蹲在哲子家。

    柳爻卿皱眉，他发现这些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联想到杜县令能够在县丞的监视下，单独一人带着这些兵来，柳爻卿意识到这里面应该没那么简单，他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这都不合常理。

    的上谷村还不至于让大人物兴师动众，可现在人来了，还留了下来，这对于上谷村来，已经是兴师动众。

    完完全全的不合常理。

    “喝！”忽然听到吼声，柳爻卿抬头，就看到哲子不知啥时候和其中一个汉子了起来。

    拳拳到肉，硕大的拳头砸着结实的身板，发出闷闷的响声，看着就很疼。哲子绷着脸，下巴挨了一下，他却伸脚把人踹倒。

    冷着脸抱拳，哲子转身走回来。

    “咋了？”柳爻卿就一个晃神的功夫，怎么就起了冲突。

    抿着嘴，哲子有点委屈地：“他老是看你，我觉得很生气！”

    非常朴实无华的话，事实上也是这样的，被哲子揍了的那个已经爬起来，黝黑的脸有些红，低着头回了句，“我就是看了一眼。”

    “那也不行！”哲子立刻。

    “好了，没事。”柳爻卿主动拉着哲子的手，声安抚了一会儿，看着哲子脸色缓和才松了口气。

    自从醒来跟哲子在一块儿，他一直温温吞吞的，话很少，还时常笑，柳爻卿还以为哲子不会生气，却没想到他气起来动静那么大。

    柳爻卿却不知道，在这之前全村人都知道他跟哲子看对眼，就算有人觉得柳爻卿长得好看，脾气也不错，有些想法，可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哲子是猎的，进过深山，手里染过血，别看他对柳爻卿温温吞吞的，对着旁人却不是，村里人当然不敢触他的霉头。

    也就柳爻卿自己不知道 ，还当哲子是怎样老实的人，却不想家里就他和秦三叔两个人，咋攒下那么一栋气派的房子，家里还有那么些野味，平时经常开荤，还经常往柳家送东西。

    刚刚还凶神恶煞一脚踹翻壮汉的哲子，这会子觉得自己没那么委屈了，却还是抓着柳爻卿的手不放，听他要在山上另外划块地给这些人盖房子住，就又有些不高兴。

    完这个事儿，等人都走了，柳爻卿就拉着哲子也坐下，把布袋里的蛋帮他身上，自个儿也靠过去，：“人家奉了命令来的，咱就是老百姓，总不能把人赶走。得罪肯定不明智，还不如叫他们舒舒坦坦的。再了，咱家最近不是要盖房，那七八个都是壮劳力，到时候我再谈谈，看看能不能叫他们帮忙。”

    对于这些人的来历还是两眼一摸黑，可柳爻卿也不是那种想三想四，走两步退两步的人，做事果决，现成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回头咱们捎信去县里，叫阿婆一家帮着再探探杜县令到底是啥人。”柳爻卿攥着哲子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掰着。

    “卿哥儿，我看他们不清不白的，不是好人。”哲子有点赌气的。

    柳爻卿坐直身体，凑过去吻了下他的脸颊，笑嘻嘻道：“就算不是好人又咋样，不是还有你在，还能怕了他们不成？实在不行咱俩卷了铺盖，跑到深山里，就是再来十万大军也休想找到咱俩，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家里有西红柿也有土豆，到时候再多带一些煎饼，不立刻自给自足，反正生活不成问题。

    被柳爻卿这么依赖着，哲子终于笑了，：“卿哥儿你放心，不管有多少人来，我都会跑。”

    “恩，放心放心。”柳爻卿双手按着哲子的肩膀站起来，手搭凉棚看了看日头，道，“明个儿开始挖地基吧，多找村里人帮忙，晌午管一顿饭，每天记工钱。”

    刚刚柳爻卿还自个儿是老百姓，谁都得罪不起，现在俩人就又信誓旦旦的觉得也没啥好怕的，大不了进山，也能生活的很好。

    晚饭柳爻卿没能在哲子这里吃，柳老头专门让正哥来叫他回家吃饭。

    等柳爻卿走了，哲子就冷着脸看向这些站在院子里的兵，他心情很不好的：“卿哥儿叫你们干活，给工钱，干不干？”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没拒绝。

    并不知晓自己要商量的事儿被哲子哥抢了先，柳爻卿和正哥一块儿回家，饭已经摆在桌上，家里人都在，柳老头见着柳爻卿回来，还笑了下。

    不动声色的坐下，见桌子上的饭菜比往常稍微好一点，柳老头面前有一碟煮花生，他倒了点野山莓酒，口口的喝着，并不去动花生。

    宝就拿着筷子颠颠的跑过去，一会儿夹一个花生一会儿夹一个花生，要是不盯着他看根本看不出他的动作。

    “合了日子，三天后成亲。”见着柳爻卿没吃几口饭，厉氏就声了句。

    从兜里掏出哲子给的鸡蛋，柳爻卿拿着在桌沿上磕了一圈，把蛋壳揭下来，白白的水煮蛋放到了兴哥碗里。接着钰哥儿也有一个，最后一个是柳爻卿自己的。

    二哈和黑背就趴在柳爻卿脚边，这会子早就在哲子家吃的饱饱的，大骨头煮的饭，两只狗崽都吃的肚皮滚圆，这会子一点都没馋桌上的吃食。

    “阿奶，我想吃蛋。”宝吃了大半碟的花生，眼瞅着快没了 ，就把筷子一扔，到李氏旁边磨磨蹭蹭的念叨。

    抬起眼皮看了柳爻卿一眼，李氏抿着嘴，把宝的碗拿过来，叫他喝粥。

    家里的鸡蛋除了拿出去卖钱，剩下的全都进了宝的嘴，昨儿个他还自己在饭桌上吃了两个蛋，这会子竟是全忘了。

    “想吃想吃想吃……”宝不停地念叨，还拿眼睛斜柳爻卿。

    “卿哥儿还有蛋吗？给宝一个。”柳全锦左右看了看，自个儿就开了口，“钰哥儿比宝还大，他都有。”

    以前宝还没出生的时候，家里就柳爻卿和钰哥儿，但是也没吃过蛋，因为他俩都是哥儿，往后要嫁出去，李氏恨不得他们一口饭都不吃，直接长大了嫁出去。

    这样的话柳爻卿不想再提出来，可看着柳全锦理所当然的样子，柳爻卿就又从兜里掏出一个蛋，拿在手里晃了晃，笑道：“阿爷、大伯、阿奶，我这个蛋真给宝吃？”

    柳爻卿好看的脸上满是笑意，却叫柳老头了个哆嗦，他责备的看了眼李氏，咳了声道：“你拿着吧。”

    “这本来就是我的 ，为啥我不能拿着？”柳爻卿还是笑眯眯的，“阿爷这语气，好像东西我不该拿似的。”

    柳老头习惯了面对三房一不二的语气，以前他还根本不把柳爻卿当个人看呢，现在习惯没注意就跑了出来，脸色就有点难看。

    但柳爻卿既然爬到他脸上踩了踩，当然得踩到低，把鸡蛋剥了，自个儿吃着，柳爻卿笑道：“以后谁在惦记我的东西，甭管是谁，就自个儿准备好大辣子草吧。”

    柳老头那句宝年纪还的话咽了下去，他发现柳爻卿有点变了。

    以前柳老头和李氏随便给个表情，三房就往外掏心掏肺，后来柳爻卿开始折腾，柳老头不管什么，都会给顶回来，现在柳爻卿似乎是不准备在动口舌了。

    这样的认知让柳老头觉得遍体生寒，他看向埋头吃饭的柳全锦，和目光闪烁的柳全福，突然有些恍惚，这还是他那个柳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