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地上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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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柳老头睡不着觉,还在念叨着圣旨怎么就叫柳爻卿送到哲子家,虽已经分家,可柳全锦还在,就算圣旨写了两个人的名儿,那柳家也得有一份啊。

    “赔钱货就是赔钱货,搁哪儿也改不了。”李氏语气阴沉,恨恨地着,“等着吧,卿哥儿成了亲,哲子必是不会对他那般好。”

    “行了,睡吧。”柳老头不想再这个,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李氏,到底还是放不下圣旨的荣耀。

    当初柳爻卿出生,柳老头和李氏一听是个哥儿,往后得嫁出去,当时就冷了脸,回头对着柳全锦甩了脸子,柳全锦回来就对厉氏唉声叹气。

    那会子厉氏根本没正经坐月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干活,奶水少的可怜,李氏又把着鸡蛋、银钱。厉氏拿自己的嫁妆去换了鸡蛋,回来还得分出一大半给宝吃。

    这些年也就厉氏顾着自个儿的亲儿子,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拿柳爻卿当做可有可无的人,活着也就透明似的活着,死了也就死了。

    一切不过是因为柳老头和李氏不满柳爻卿是个哥儿,柳全锦孝顺的根本不顾及柳爻卿,久而久之这个家里的人便觉得柳爻卿就跟门口的石头似的,拿起来扔下去,摔的滚几个咕噜,疼了也就疼了。

    等柳爻卿长大了,将来出嫁,因为从到大不受柳老头的宠,必然也没有嫁妆,不定还得当着夫家的面表明自个儿的态度:不把柳爻卿当个人看。

    到时候夫家便是再通情达理,也难免会被影响,到头来也依旧不会把柳爻卿当人看。

    家里的粮食、银钱依旧攥在柳老头手里,柳爻卿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活着的人而已。柳家这些个活着的人依旧攥着大把大把的银钱,高高在上的俯视柳爻卿,看着他不被夫家看重,过着受尽折磨的日子,让那些无孔不入的恶意慢慢腐蚀他的身体,他再继续腐蚀自己的下一代。

    生活就是这样,像一把刀从出生起就一点一点的割着你身上的肉,最初的疼痛变得麻木,甚至感觉不到疼,反过来抓起刀,去割自己的孩子。

    可自从柳爻卿醒来,便不一样了。

    银钱他大把大把的赚,甚至还得了皇帝陛下的圣旨,在村里成为首屈一指的人物,想雇用多少人做工就雇用多少,甚至没大没的了柳全福,了柳老头。

    甚至……村里人都觉得柳爻卿做得对。

    曾经从未看重过,当做石头坷垃一样看待的存在,现在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金子,甭管走到哪里都金光闪闪的,刺的柳老头的眼睛疼。

    柳爻卿就像一个慢慢活过来的人,从行尸走肉一样的麻木中睁开眼睛,身上慢慢长出锋利的刺,谁对不起他,他就得过去戳几下,非得流血不行。

    这样的变化叫柳老头无所适从,他和柳全福、李氏、李氏一样,还保留着以前看不上柳爻卿的习惯,心里却又知道柳爻卿现在不一样了,就连里正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哪里还是没银钱的可怜哥儿,倒像是比当家汉子更能耐更狠的人物,将来必然也是掷地有声,响当当的厉害哥儿。

    柳老头在家里唉声叹气,难受的吃不下饭,有利落的汉子出现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听,“卿哥儿在家不?”

    没听着动静,那汉子就知道柳爻卿不在,扭头走了,去哲子家。

    气派的大门敞开着,院里停着一辆牛车,屋檐下挂着风干的野味 ,随风轻轻晃动着。

    那汉子瞥了眼野味,咽了口唾沫,又是伸长了脖子喊:“卿哥儿在吗?”

    “在山上哩。”钰哥儿从屋里跑出来,手里头拎着一包煎饼,还有一个竹筒的西红柿酱,瞧着汉子面生,就笑嘻嘻地问,“你是来买煎饼的吗?”

    “是哩。”汉子疑惑地又看了眼院子,“咋没瞅着烙煎饼的人?屋里看着也空了。”

    “现在煎饼作坊都挪到山上去了,跟我来。”钰哥儿不再是像往常那样害怕见人,嘴拙不会话,利落的领着汉子从一个侧门进去,里面便豁然开朗。

    不大的院子摆着几个木头架子,一些利落的妇人正在烙煎饼,几个孩子飞快的跑来跑去,把煎饼抱走,倒腾一遍等着叠好了包。

    院子一角有间方方正正的屋子,孩把包好的煎饼送进屋里,叫站在门口的柳爻卿记下数量,就咧着嘴飞快地跑回来。

    前头还有一个门,瞧着应当是通往后面的宅子。

    “拿煎饼?”听钰哥儿完,柳爻卿就过来招呼,“都是新鲜做的,味道香着哩,想要多少?”

    汉子跟着到门口看了眼。

    钰哥儿洗了手进去拎出最里面的煎饼,拆开拿出一个递给汉子,“这是最早做的,你看看咋样?”

    粗粮的香味十分纯正,里面似乎放了不止有一种粮食,揭开来看薄薄的,柔韧有度。汉子扯了一块放嘴里嚼着,能尝到香香甜甜的味儿。

    “我要二十五包。”汉子当即拍板。

    “成。”柳爻卿就拿出记账本,画出二十五包,叫正在叠煎饼的子们都出来帮忙,把屋里的煎饼拿出来,帮着汉子装车绑好。

    年纪最大的苏大这些日子就跟树苗抽条似的,一天一个样儿,这会子个头快追上柳爻卿,瘦巴巴的,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力气也大,干活几乎顶个壮劳力。

    这子帮那汉子绑车,手里头的绳子就跟捆仙绳似的,咻咻咻捆好,煎饼怎么都散不了。

    “你是村里来做工的吧?一天多少工钱?”那汉子叫手下的人推车走,自个儿跟苏大聊上了。

    挺起胸脯,苏大认真道:“我不是村里人哩,我是卿哥儿家的长工。”

    “挺好、挺好。”汉子笑呵呵的着走了。

    苏大笑得眯起眼睛回去继续干活,当然挺好,他和其他几个子现在搬到大宅子里住,也用不着再睡干草,屋子也是极好的。

    统共两间屋,里头摆了上下两层的木头床,一个屋可以睡四个人。屋里有木头桌子,四个木柜,一个人一个可以放自己的东西,床底放木盆,大家伙儿每天早一块儿去溪边洗漱。

    现在的好日子就跟做梦似的,苏大觉得,柳爻卿必然就是那个从天上下来酿神仙酿的神仙,要不怎么这么有能耐,随随便便一指点,就有了煎饼作坊。

    忙活完煎饼作坊这边,柳爻卿就单独去了大棚。

    哲子哥一大早就在这里给玉米苗浇水,地龙也已经烧起来,大棚里干燥的厉害,每天都得洒好几遍水,地龙两边的土也得提前翻好,随时准备种玉米苗。

    现在柳爻卿不算叫村里人知道自己种的玉米,正好大棚两边都用草帘遮着,偶尔透光的地方位置也比较偏,暂时还没人感兴趣的过来。

    最主要是现在煎饼作坊正式成立,宣哥儿管着被柳爻卿定下来烙煎饼的妇人,这些人只要煎饼作坊在一天,就干一天的工,工钱也跑不了,可以旱涝保收。村里许多人都看着眼馋,这些日子去煎饼作坊那边去的勤。

    “卿哥儿。”哲子哥轻松放下浇水的水桶,水桶底部有个伸出来的竹筒,竹筒头上有古里古怪都是孔的木片,喷出来的水就跟毛毛细雨似的。

    “哲子哥,累不累?”柳爻卿自个儿提不起来这个沉重的水桶,他关心哲子哥哩。

    嘿嘿笑着摇头,哲子拉着柳爻卿看地上的玉米苗,“卿哥儿,再过几天是不是就可以栽种了?”

    “恩。”柳爻卿欣喜的看着这些绿色的苗苗,他知道这种作物的产量,心底里充满了期待。

    大棚里烧着地龙,最中央铺了一层地砖,上面暖烘烘的,柳爻卿干脆拉着哲子哥坐下。结果哲子哥自个儿坐下,却拍了拍自个儿的大腿,红着脸:“地上硬,坐这儿。”

    “这里也不软哩。”柳爻卿蹲下戳了戳哲子哥硬邦邦的大腿,却还是扭身坐下。

    就跟个暖呼呼的板凳似的,后头还可以靠着哲子哥,柳爻卿笑眯眯的想着。

    “今天茅白非要跟着二哈和黑背进山,我有点担心哩。”柳爻卿靠在哲子哥身上,感觉有点别别扭扭的,但是他却不想起来。

    茅白那家伙身上都是绒毛,已经变大了好几圈,可还是飞不起来,就用两条腿跑,这些日子除了晚上还喜欢跟柳爻卿一起睡,白天已经不再跟着他,反而喜欢追着二哈狂奔。

    这次进山是二哈提议,三只跑去找柳爻卿,嗷呜嗷呜的吼了半晌,柳爻卿同意了。

    省得不同意他们偷溜,到时候更麻烦,

    自从山头盖房,天天都人来人往的,再往里面的深山除了有些动物以外,大型的倒是见不着了,他们大都聪明,不会跑出来跟人对着干,二哈他们应该还算安全。

    “好像回来了哩。”哲子哥揽着柳爻卿,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扭头看向大门门口。

    二哈和黑背毛乎乎圆滚滚,吭哧吭哧站在门口巴拉门,茅白扑棱着翅膀,试图飞起来,没飞起来,学着二哈的样子用爪子抓门,还没学会一只脚站着,摔了个屁股蹲儿,‘啪’一下砸到地上。

    “嗷呜……”二哈知道里头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