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厉氏专门炖了条鱼，是用最新压榨出来的花生油，把鱼煎的两面金黄才加水炖，汤浓白色，闻着鲜香。

    端了鱼，柳爻卿又拿着碗去饭堂了一个鸡蛋炒黄瓜，一个凉拌蘑菇，三个菜加上大馒头，就在饭堂吃饭。

    “卿哥儿吃鱼头不？”哲子哥问。

    柳爻卿摇头，“我要吃鱼肚子。”

    把鱼头舀出来给自己，鱼肚子给柳爻卿，哲子哥还帮着把鱼鳍夹出来，叮嘱道：“慢点吃，心鱼刺。”

    知哥儿端着木盘来，上面有两个盘子一个碗，红烧肉烧土豆，凉拌蘑菇，一碗鸡蛋汤，还有一个煊软的大馒头，跟他的巴掌差不多大。

    “卿哥儿，我不想跟那个三十多的汉子结亲。”知哥儿眼睛有点红，自从回到山上他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儿。

    暖棚那边干活，心里想也不能表现出来，这都是柳爻卿规定的，干活就是干活，不能有别的事，现在吃饭了，知哥儿忍不住了。

    撕开馒头，捏着一半吃，柳爻卿道：“不想结亲就不结亲，放心，有我在。”

    “恩，颜哥儿也这么。”知哥儿闻言笑了下，瞧瞧柳爻卿又瞧瞧哲子哥，抿了抿嘴，端着木盘去旁边的桌上吃。

    其他吃饭的离得不远不近的，都瞧着好笑。

    “大家没啥事都不过来哩。”哲子哥一边笑着一边把自个儿的馒头心撕下来，放到柳爻卿那边。

    村里头老人总爱，馒头心是最好的，一个馒头的精华都在那里，常吃能够长命百岁。哲子哥和柳爻卿都不太相信这个，但平日里吃馒头，柳爻卿还是能经常吃到馒头心。

    “还不是因为咱俩定亲了。”柳爻卿嗔怪的瞥了眼哲子哥，脸上的表情却是高兴的。

    吃了饭，在山上转一圈，柳爻卿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把茅白那家伙捉来，找个高的地方扔下去，看看他会不会飞。

    那货最近学野了，经常在外面迈着短腿跑，也不怕人。

    “山下来人了 。”哲子哥突然道 ，“应当是来收粮税的。”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这几天，衙门的人来收税。

    等山下官差上来，柳爻卿问了问才知道，原来村里的人家都收的差不多了，就剩下山上。

    按理哲子哥和秦三叔是一户，柳爻卿还是归柳全锦这一户，但还有苏七他们兄弟，落户就在山上。

    拿了一罐神仙酿，柳爻卿笑道：“我们一块儿交税，你看成不？”

    山上库房就摆在那里，粮食肯定跑不了，而且柳爻卿的名气，官差可是了解的很。他客客气气的道：“可以、可以。”

    “那行，粮食我早就准备好了。”柳爻卿笑着点头。

    土豆、玉米，甚至花生、豆子都有。旁人家基本除了官府规定的花生要上交，其余的基本都是糙米、黍子等等，只有柳爻卿这里最实在，半点粗粮都没有。

    不过柳爻卿也确实不缺粮食，便是只拿银钱抵税，也能拿出来的。

    忠哥那边今年没有自己的地，只有那点儿野山莓，他倒是不用交粮税，不过现在忠哥手头攒了许多银钱，房子也盖了几间，暂时住着，等往后银钱多了，再慢慢整治。

    柳爻卿看着官差往外搬粮食，感慨道：“大家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

    “都是卿哥儿能耐。”哲子哥认真道。

    柳爻卿不置可否，他不会跟哲子哥辩解这个，不需要。

    还没怎么歇息，柳金梅上山，找柳爻卿。

    “钰哥儿和老二媳妇……”柳金梅想看看知哥儿和颜哥儿，两个哥儿却躲在屋里，暖棚暂时让正哥和明哥看着。

    柳爻卿上下量柳金梅，心中不住叹气，或许她也不是糊涂，而是无知，不知道怎样才能过上好日子，不知道对谁好对谁不好。

    “你先回去吧，我这边还有点卤味花生，我拿点给阿爷送去。”柳爻卿道。

    柳老头是老一辈，柳爻卿从未怠慢过，山上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叫村里人帮忙捎过去 ，便是神仙酿也送了一罐子过去。

    听柳全福想分一半，柳老头难得没依着柳全福 ，神仙酿藏得掩饰没让柳全福沾手，只有吃饭喝酒的时候才给他一点儿。

    拎着卤味花生，柳爻卿和哲子哥手牵着手下山。

    瞧见宝在家，柳爻卿诧异道：“你咋没去念书？”

    “今天不舒坦。”宝没好气道。

    “宝早吐了，没精神。”柳金梅还在院里，难得没下地干活，而是剁野菜，伺候剩下的不多的几只鸡。

    这个柳爻卿知道，宝从就能吃 ，经常吃饱了还吃，撑得实在不行就会吐，吐完了缓一缓接着吃。就是猪，都没有他这样的。

    进了屋，柳爻卿把东西放在矮桌上，冲着柳老头道：“阿爷，是你叫姑姑找钰哥儿和二伯娘的？”

    今年的地柳爻卿半点忙没帮，柳全锦倒是乡下山帮忙，不过柳爻卿给他安排了要紧的活计，叫他每天忙，根本没空想别的。

    柳全福不干活，李氏不下地，李氏年纪大了也不下地，忠哥分家出去了，正哥和明哥也不回家，要不是柳金梅和张大山干活，这个家那么多口粮地都得柳老头一个人侍弄，根本忙不过来。

    饶是如此，今年的地收成也不如旁人家的好。

    玉米地里长满杂草，土豆秧瘦弱不堪，要不是这两种好东西产量高，今年这家人指不定还得饿肚子。

    收成不多，家里的田地又多，再交粮税，算起来还得有不少。柳老头就心疼了，正好听柳全福钰哥儿和沈氏也得有分，他们娘俩在山上做工，指不定攒了多少银钱。

    柳老头便惦记那些银钱，二房可没有分出去。

    但柳爻卿直接没让钰哥儿和沈氏下山，而是他和哲子哥下山，柳老头看到了脸顿时耷拉下来，拖长了音调道：“家里粮食不多，今年还不知道够不够嚼用，钰哥儿还是二房的人，不帮家里干活，也得把银钱拿出来。”

    “话是这样没错。”柳爻卿点头，但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道，“钰哥儿和二伯娘每日嚼用有多少粮食？阿爷不妨算一下，看看够不够交粮税。这个账是阿爷你要算的，可不是我来算。”

    柳老头和李氏只看重大房男丁，正哥和明哥也在山上，却没叫他们俩下来交粮税，反而把注意到钰哥儿和沈氏头上，就是因为一个妇人，一个哥儿，用不着考虑更多的东西。

    想起在山上吃饭时，柳全锦的，是得叫钰哥儿和沈氏把银子送到山下，柳老头和李氏顾着家不容易。

    谁过日子又容易了？

    柳老头大约是觉得所有人都跟柳全锦一样，愿意捏圆就捏圆，愿意搓扁就搓扁，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卿哥儿，你这是算得什么账？现在家里过日子不容易，自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我都不敢天天吃饱。”柳全福摇摇晃晃的进来，满嘴的酒气。

    柳爻卿笑道：“那宝还能吃撑了，都吐了？我看不但粮食多的很，还能变着花样吃呢。你们若是要叫钰哥儿拿银钱，那咱么便来算账。就是到衙门，这话也是我在理。”

    柳全福咬着牙，不话了。

    “这个我可以不追究，叫他们拿一两银子，就当孝顺我这个老头子吧。”柳老头不再粮税的事儿，转而提孝道。

    这个嘛，柳爻卿还真的不太好反驳。

    当今以孝道治天下，为了老有所养，但却忘了首先应该幼有所依，才能老有所养。

    “先算账。”柳爻卿道，“你们算清楚了去山上找我 ，若是钰哥儿和二伯娘的口粮不够，我回头给你们送银子过来。”

    完，柳爻卿拉着哲子哥走了。

    柳老头脸色灰败，问柳全福，“老二那边怎么样了？”

    “还那样呗。”柳全福眼神闪了闪道。

    柳老头又是叹气。

    家中粮食虽然比以往多，但宝慢慢长大了，现在帮他相看合适的哥儿提前定下来也行，吃穿用度都得比着好的来，不然人家哥儿怎么看上他？

    豁出老脸要银子，柳老头为的还是宝。

    柳爻卿每回叫村里从山上稍下吃食，都是不经放的 ，柳老头只能吃了，手头却没有多少银钱，再加上忠哥成亲，宰了一头猪，翠姐儿出嫁，家里的鸡都杀的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鸡，下了蛋还不够宝一个人吃的。

    日子真是越想越愁。

    出了胡同，柳爻卿瞧见柳三条，笑着问：“条哥怎么下山来了？”

    “是哲子和卿哥儿啊。”柳三条不好意思道，“我那妹子早做了肉饼，叫我带着上午吃，我忘了拿，这才趁着歇息回趟家。”

    “那快去吧。”柳爻卿笑道，“你妹子极好的。”

    哲子哥笑了笑没话，等柳三条走远了才道：“柳一枝在煎饼作坊干活很卖力。”

    “恩。”柳爻卿点头。

    回到山上，梁松子十分纠结的等着柳爻卿。

    “卿哥儿，我那些好友都叫我来求情，那首诗才气太高，能达到的恐怕得是状元之才，叫我来问问，能不能通融一下。”梁松子越越纠结，他是读书人，傲气是有的。

    友人们的傲气自然也有，但是面对那首诗 ，傲气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