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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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凤从在临渊台上就陷入了昏迷,被人送回栖梧宫睡了三天三夜才悠悠转醒。

    他醒来时,母神荼姚正坐在床边暗暗垂泪,表妹穗禾站在一旁,低声劝解道:“表哥也是年少冲动……”

    “还年少,八千多岁了,不是孩子了!”荼姚情绪激动,“我只恨不能撕了贱人……”

    旭凤呻吟了一声,太阳穴突突直跳。

    “母神要撕了谁?”他低声问道,缓缓坐了起来,二女都是一喜,荼姚一叠声地唤来仙侍,又是仙药又是灵丹的,乌泱泱来了十来个妙龄少女,个个端着疗伤圣物,荼姚命穗禾取了,全都要服侍旭凤服下。

    旭凤用手避开穗禾端着汤药的手,问道:“润玉呢?”

    “就知道润玉润玉,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神!”荼姚斥道,“你昏迷了三天,穗禾衣不解带地照料了你三日时,可不见润玉来探你一探!”

    旭凤心中十分失落,嘴硬道:“我昏迷着,有什么好照料的,喜欢照料人,跟我去前线啊?”

    前线战场上伤兵无数,缺胳膊断腿的有的是。

    穗禾十分委屈,她也没居功啊,就遭旭凤夹枪带棒一顿怼,可恨这人现在不爱露出真身了,不然定还要戳他屁屁泄愤:“那我好歹还呆了三天呢,润玉来都没来。”

    够了够了,还扎心没完了?旭凤恼了,将两人都请了出去:“我要修炼聚气,你们在此多有不便。”

    “你聚你的呀,我看看怎么了?”

    “我脱衣服聚,你看吗?”

    “我看呀!”穗禾,“这不是更好吗?”

    旭凤:“……”糟糕,忘了这货和我同出一族,秉性都差不多。他正色道:“修炼时需凝神,你们在旁边恐怕无法专心。”

    喔,这还可以理解,毕竟本殿下的美貌遭人嫉妒,惹人憎恶。穗禾点点头,退到一边,一旁的荼姚本是带着微笑看他们俩斗嘴,忽见穗禾就这么被旭凤摆平,真是气不一处来,但儿子都发话了,她也无计可施,只能带着穗禾走了。

    天后一走,她带来那些妙龄仙侍也都跟着鱼贯而出,像一根长尾。宫殿内突然静了下来,旭凤坐在床上静思半晌,越想越觉得不忿,不死心地唤来了听:“我昏迷的时候,大殿下来看过我吗?”

    了听耿直,想也不想就答道:“回殿下,未曾。”

    旭凤气得不出话来,坚持道:“你再想想。”

    一旁的飞絮会做人些,道:“许是夜间来了,见殿下睡着,未曾声张又去了。”

    旭凤这才满意了些,又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大半夜的来,不好好睡觉,在北辰是学坏了不成……”

    飞絮笑道:“大殿领了‘夜神’之职,司夜之神,自然是昼伏夜出了。”

    旭凤“啊”了一声,把正要沾地的脚收了回来:“那这会儿……”他看了一眼天光还亮着,“这会儿他是睡着了?”

    飞絮了听对视一眼,心道这我们怎么能知道,璇玑宫又没宫人,可也只能赔着笑道:“应该是吧。”

    旭凤点点头,自言自语般地道:“嗯,让他休息,让他休息。”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那日雷劫,他可受伤了不曾?”

    “大殿已经当值了三日,应该是不曾吧。”了听道,“殿下呀,你怎么就忙着管他,难道不该关心关心自己?”

    旭凤将灵力运转了两个周天,自觉修为更胜、灵力更充沛了,他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能有什么事——”

    可巧穗禾与荼姚走到宫外,也聊起此事。

    “坏了,”穗禾道,“忘了告诉表哥,那天雷火在他身体里留了一丛,岐黄仙官怎么驱也驱不掉……”

    荼姚正在气头上,冷笑道:“叫他去好了,反正横竖就是火气大些、比往常更暴躁冲动,若是和贱人一语不合吵起来,那才和我的心意呢。”

    她张口贱人闭口贱人的,言语实在有些粗鄙,穗禾听得面红耳赤,心道,我这姑妈怎么了,好好一个鸟族公主,竟骂起人来……

    她转念一想,荼姚贵为天后,是自己的榜样,她话做事应该是没错的,自己学就是了,心中便也对璇玑宫那位主人轻视了几分,正所谓上行下效,穗禾本也是心思纯善的女孩子,被荼姚带在身边教养,便耳濡目染地学去了她的三分刻薄狠毒。

    她又问道:“这岐黄仙官都解不掉的天雷火,可怎么办呢?表哥若是不能炼化它,难道还一直留着?”

    “他是凤凰,怎么会炼化不掉?”荼姚斥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大不了我寻一个属水的仙侍去助他一助就是了。”

    至于怎么“助”,她没,穗禾也不敢问,只是脸悄悄地红了。

    旭凤对此一无所知,他坐调息片刻,已觉无碍,就跳下床唤人更衣——他晚上要去看润玉,总不好空手,要去十二洲寻个漂亮梅枝,就和从前一样。

    他还奇怪呢,怎么今儿觉得格外热些,难道修为涨了,体温也高了?

    入夜,润玉上值,方能离开璇玑宫。

    ——这几日,他白天都在璇玑宫禁足思过,入了夜,才有天后的侍卫前来璇玑宫,“护送”他去布星台上值。除了璇玑宫、布星台两处往返,别的地方他一律去不得,更别提探望旭凤了。

    那日天雷劫后,他和旭凤先后化出元身,旭凤替他扛雷劫在先,忤逆上清天迎着雷劫飞去在后,后来眼见体力不支,他才化出龙身去护卫旭凤。可雷劫过后,此事却被定性为了:他修为羸弱,扛不住天雷,连累了旭凤分出心神护他,被雷催动火灵发了狂,这才有了朝天飞去的狂妄之举。

    一切都是润玉不好!他去了北辰三千年,竟还如此灵力不济,牵连弟弟。天后将他一顿训斥,天帝也不好驳她面子,同意了禁足。

    只是事后天帝又命人送来了丹药,要替他疗伤,关怀备至——润玉对他们两口子这几十万年不变一下的动作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笑笑,将丹药收下。

    唯一叫他挂心的,就是不知旭凤如何了,那日雷劫他硬生生扛了那么多下,也不知道是否伤到根本?润玉由侍卫看护着,来到布星台,忽见一人正站在台上,冲他招手。

    跟在身边的辉儿见了,兴奋地叫了一声,先撒开四爪奔了过去,一头就将那人撞倒,手里的梅花散落了一地。

    旭凤哈哈大笑,捧起狗儿的脸亲亲,又把辉儿抱紧好好亲昵了一番——柴犬本性不爱受束缚,辉儿被他抱得十分不情愿,不停地扭动身子挣扎,旭凤也不理,抱紧了狗子玩闹,润玉走近了,才听他道:“怎么,汪汪汪,你都不想你娘亲的吗,别动了,让娘亲看看你又肥了没有,是不是能下锅了……”

    他要吃我!辉儿惊恐地挣扎起来,润玉走进,它猛地踢了一脚旭凤的胸口,跑到润玉身边去了。

    润玉不禁一笑,看着辉儿藏到自己身后,探头探脑地量旭凤。旭凤又张开双手,咧开嘴做了个“嗷呜”的姿势,吓得辉儿把头藏进润玉衣摆里。

    旭凤和儿子玩够了,这才直起身,又恢复了成熟自在的气度,他看了眼润玉身边的侍卫,笑道:“兄长好大排场。”

    润玉面色一红,不知该如何解释,旭凤又道:“你们下去吧,有我在,保证伤不到大殿。”这些侍卫都是天后亲信,听他此言,便依言离去了。旭凤又转过头来,执起润玉手腕道:“兄长,那日雷劫,你可受伤了?”

    润玉摇头,道:“不曾,旭凤,我没事。”

    “那就好,”谁料旭凤话头一转,“既没事,怎么不来看看我?我昏迷了三天三夜呢。”

    这弟弟是越发难对付了,润玉发现,话一个套接着一个套,还不如时候直接撒娇讨要关爱来的好懂呢。可他到底是老成持重惯了,便随口道:“有穗禾照顾你,还不够?”

    他着便朝着布星台走去,时辰已到,他需将星宿升起,排布得宜。旭凤在他身后站着,看着他挺拔的身姿,一阵夜风吹过,他的长发便如柳枝般柔柔的拂动,旭凤心里一动,有些口渴,下意识地道:“她和你怎么一样?”

    润玉专心布星,一时没听清,问道:“什么?”

    “哦,我……”旭凤道,“……兄长是吃醋了吗?”

    润玉哭笑不得:“我吃什么醋?”

    “她闲人一个,能整日守着我,兄长公务繁忙,白天还要补觉,抽不出空看弟弟一眼——”

    “这怎么能叫‘吃醋’?”润玉觉得他诗书都学辉儿肚子里去了吧?

    “兄长不是,那就不是吧。”旭凤道,润玉布星,他就在布星台上随便寻个地方一坐,自己调息修炼,辉儿见他不动弹了,又好奇地走过来,用前爪扒拉他的腿,旭凤也不理他——越是不理,辉儿越好奇,索性蹲在旭凤身旁研究起来。

    润玉布好这日的星辰,便见旭凤正在坐修炼,周身燃着一股蓝紫色的灵力,润玉见了,心中便有了分明:那日天雷火想必是留在旭凤身体里了一股还未驱散。

    这天雷火霸道非凡,若不炼化,想必为祸无穷。润玉静思片刻,道:“旭凤,要不要随我到璇玑宫去喝杯茶?”

    旭凤睁开眼,道:“你不用在这里当值么?”

    “不用,星辰自有轨道,何况只要有夜空,我就可以施法控制它们。”润玉道,着冲旭凤伸出手,“走吧。”

    旭凤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呆了半晌,伸出手将它握住,心却很厉害地一跳,他忍着将润玉扯到怀里,在这布星台上轻薄一番的冲动,被润玉拉了起来。

    两人一起朝璇玑宫走去,旭凤看着润玉的侧颜,心中突然一阵失落:原来他夜里当值是不用守着布星台的,既然这样,来看一看我,又能怎么样?

    我这哥哥,果真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他是向来不服输的,想到这里,就偏想要看一看润玉一头落入情海,无法自拔的样子是什么情状。

    到时候也叫他尝尝我这样患得患失的滋味。哼。

    可惜他不能读人心,否则就会知道,一旁的润玉看着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却在心里想道:

    我弟弟好可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