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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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絮不远万里来到忘川河边营门前,紧张得心直突突。

    他和了听都是宫内仙侍,几乎不曾随旭凤上战场过,来到军队答应,这还是头一遭。几个扛着兵器的雄壮天兵路过,冲着他哈哈大笑。

    “哪里来的子啊,去去,回家玩去,刀枪无眼!”

    飞絮涨红了一张脸,正要骂回去,燎原君急匆匆跑了出来,将他引了进去,又向他解释道:“兵营作风豪迈,强者为尊,见到白白净净的白脸都要奚落一番,别是你,当年殿下初来乍到,也被他们调笑过。”

    飞絮听了,这才舒坦了些,来到旭凤营中,旭凤正在沙盘前斟酌衡量,燎原君进帐后自站在一旁,飞絮跪拜道:“殿下!”

    旭凤却不答话,仿佛没听见,眼睛还落在沙盘上——他全神贯注时向来如此,对周遭都好似全不在意一般。

    旭凤问燎原:“我先行军围城,已有几日?”

    “回殿下,已有五日。”

    “城内可有照计划放出风声?”

    “已按殿下吩咐,城内细作放出风声,动摇魔军军心。”

    “都了什么?”

    “这……”燎原君咧嘴一笑,“殿下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又编排我。”旭凤十分无奈,他威名在外,但见过他的人并不算多,所以对这位天界二殿下的形象的传言总是五花八门,常常不是青面獠牙、就是宝相庄严。这其中有没有赤焰军自己人的推波助澜?旭凤觉得是有的。

    ——但他没有证据。

    主仆二人一问一答有来有往,就着这军情交谈了不下十数句,飞絮终于忍不下去了,更大声地道:“殿下!人有要事禀报!”

    旭凤这才注意到他,奇道:“咦,这里很危险的,你来做什么?”

    合着刚才是真没发现自己……飞絮无奈:“殿下,此事紧急,等不得。”

    “什么事?旭凤漫不经心,忽而想起走前叮嘱飞絮关照璇玑宫,他一下子急了:“可是璇玑宫出事?”

    “正是!”飞絮大声道,两个人完美错过对方的频道,却意外地谈到了一起,“殿下命人盯紧润玉,没想到润玉当真有了动作!”

    着便将前几夜润玉“夜会”邝露一事一一讲了。

    “人还亲眼见得,邝露仙子取出一信物递给大殿,大殿收了!”

    “锦觅仙子和邝露仙子有交情,她他们二人暗通曲款,已有时日了!”

    旭凤咬着牙不出话来,这一番讲述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他一时都消化不完:

    锦觅和邝露认识他不意外,可锦觅和润玉?润玉和邝露?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自己每日都和润玉写信,为何润玉只字不提?

    他心思乱得很,只得勉强镇定着问道:“邝露给润玉的信物是什么?”

    若没记错,月老给了邝露一根红线,别是这个吧?

    飞絮道:“人不敢走近,怕惊扰了他们,未曾看清。”

    他完,账内一阵令人难捱的寂静,主仆三人谁也没有开口。飞絮已将所见清,心中大石减了一半,只剩对旭凤有所行动的期待;燎原对旭凤和润玉之间的关系倒是知道一点,因此便更觉不妙,怕激怒旭凤不敢开口;至于旭凤……

    他愣了片刻,忽然沉声道:“你们都出去。”

    飞絮不敢多,连忙退了出去,燎原君紧随其后,走到帘边欲言又止,旭凤道:“你要什么就,不要婆婆妈妈的!”

    燎原道:“殿下,夜神是您兄长,他是怎样的为人想必殿下最清楚,不必属下多言。”

    他着便也出去了,只留下旭凤一个站在原地,胸膛起伏个不停。

    他是怎样的为人,我最清楚?旭凤心道,往事一幕幕自眼前掠过,有润玉对他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的,也有对他不假辞色,爱答不理的,他心里很乱,只得在心里对自己一遍遍:不会的,必然是飞絮这蠢货看错了,润玉喜欢的是我!

    可是……

    他从前也喜欢过别人……

    呸呸呸,想什么呢,那时他投胎做了凡人,不记得我了,也不记得我们的过往,我们……

    他心头仿佛被人拿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

    润玉那时不记得旭凤是他弟弟了,不记得旭凤对他好过,不记得旭凤是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他那时有父母兄长,有知己好友,他就不喜欢旭凤了,还经常和旭凤吵架拌嘴……

    他想想就觉得慌张,一面又强行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润玉爱的是我!可这猜疑妒忌的种子到底种了下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化出通信的红鸟,给润玉传讯。

    润玉正在璇玑宫内补眠,他素来浅眠,可近日来不知为何,总觉得身子沉得厉害,不知不觉就睡熟了,以至于旭凤的鸟在他案头等了许久。

    邝露所赠的信物,就压在他床榻下的暗格里。

    那是个铜风铃。邝露那日将风铃双手奉上时,今日殿下偏安一隅,并无他心,可若有一日殿下想明白了,有需要了,只需将这风铃挂到七政殿的屋檐下,仙自会前来。

    润玉问道,是你孤身前来,还是带着你父亲的天兵天将杀进我璇玑宫?

    太巳需要的只是一个天家人坐在天帝座位上,若他并非真心拥护,只想要一个傀儡,那便是他作茧自缚了。润玉似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邝露面色一僵,有些着急了。

    “我若对殿下有此险恶用心,叫我在临渊台上,被九万天雷……”

    “好了。”润玉道,他虽收下了风铃,但心里确实没想好的,试探也只是下意识地自我保护。他要不要同太巳合流、如何同太巳合流,此事都要慢慢想来。

    可他身子近来是有些不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总是昏沉乏力。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还想着今日入夜去岐黄仙官处讨一方药来服用。

    旭凤的信儿这就来了。

    润玉由梦中转醒,见案边站着一只精神抖擞的红鸟,鸟儿肚子圆溜溜的,很像旭凤刚生下的样子,辉儿正蹲在案边,歪着头量鸟。

    润玉不由得笑起来。是旭凤传来的消息——旭凤每日都是以书信传情,不知怎么今日改了招数?他的手指一碰到鸟胸脯,鸟便自动散做了一阵烟雾,从那烟雾中,传出旭凤的声音来:“兄长,我想你。”

    “我也想你。”润玉低低地,他身子不舒服,这时难免脆弱,更渴望喜欢的人陪在身边,即使明知道这鸟的传信只是旭凤单方面的信息,自己什么他是听不到的,他还是忍不住了出来。

    旭凤在那烟雾中又道:“我好想你,我夜夜都想你,在梦里亲你抱你,和你做快活的事,可是我醒来,又是自己一个人……你来军营看一看我,好不好?解一解我的苦。”

    他得好可怜!润玉顿时心生怜爱,幻出自己和旭凤同款的传令鱼,给旭凤送信儿去。

    “好,今夜子时。”

    他传完这讯息,双颊渐渐红了起来,身上也觉得很燥热,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辉儿,轻轻摸了摸狗的脑袋,低声道:“我们去看看娘亲吧。”

    亦是在此时,或许是晚些,或许是早些,鼠仙洞府内,彦佑拍案而起。

    “不行,我忍不了了。”他,“娘亲越来越疯,日日哭着喊着要鲤儿——我倒要看看,他认贼作母的安生日子,要过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