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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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的燕都空气干燥, 唯有一个漫长的深吻方能缓解。

    迟则安一点一点撬开周念的防备, 带她去领略恋人之间才能体会到的唇齿相依。他一手抱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直接把人抱到了流理台上。

    突然悬空的瞬间,周念本能地抱紧了他。

    她从迟则安深色的瞳孔里, 看见自己绯红的脸颊, 像一朵桃花绽放在他的视野之中。

    周念睫毛一颤, 闭上了眼。

    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周念想,这不是平时的她。迟则安又把她的头发揉乱,发绳松松地落到发尾,然后被男人的手指一勾, 便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周念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清晰地意识到, 原来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她居然如此想他。更别提当她知晓四年前发生的事故之后,每当回想起他平静而克制的语气,心脏就一阵一阵地泛着酸楚。

    她想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男朋友在别人眼里几乎无所不能, 就连她自己都曾经认定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得倒他。

    既然如此, 为什么她还是会为他感到心疼。

    周念怯怯地抬手,安抚般从他扎手的短发一直抚摸到他修长的后颈。创口贴的边缘刮过后颈的皮肤,如同骤然开启的电流一般,刺激得迟则安呼吸一滞。

    “乖,别乱摸。”否则他不敢保证今天会放过她。

    “哦……”她听话地收回手,唇瓣水润地泛着光, “迟哥,我好喜欢你呀。”

    细声细气的喃喃低语,听得迟则安口干舌燥。

    他沉下目光,喉结上下滚动几次,无声地盯着这个无意识用着最青涩的方式诱惑他的姑娘。她接吻的技巧并不高超,好几次牙齿都磕到了他的舌头,迟则安甚至从嘴里抿出了一点血味。

    狼见了血是要吃人的。

    他的猎物乖巧而懵懂地回望着他,片刻后像是察觉到未知的危险,周念往后挪了半寸,湿漉漉的睫毛轻轻垂下。

    “你先出去。”迟则安嗓音嘶哑。

    周念茫然地抬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念念啊,你要再愣着,”他轻喘几声,尾音带着调笑,“我就不守规矩了,懂了没?”

    周念眨眨眼,余光里看见他那条原本宽松的冲锋裤不知何时有了绷紧的迹象。她刹那间明白过来,面红耳燥地迅速逃出了厨房。

    溜得比兔子还快,还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迟则安沉沉地往后看了一眼,双手撑在流理台上。他烦躁地舔了舔牙齿,感觉有股火在身体里烧得正旺。

    管撩不管灭的女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喉咙里吞咽几下,迟则安转身找出一个玻璃杯,从饮水机里连灌几杯冷水,才总算缓过来一些。

    火还在,只是没有继续燎得他嗓子发干。

    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道人是不是又躲到沙发后面去了。想到这里,迟则安就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歪过头看见厨房窗台上一盆开花的月季。

    周念果然把它们都照顾得很好,白中透粉的花瓣稍微翻开,露出里面重叠包裹的一簇娇艳的橙黄。

    跟她本人一样,乍看清丽温婉,靠近了才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香。

    窗外早已是深冬时节,草木凋零透出萧瑟之意。

    迟则安放下水杯,手指在花瓣上抚过,终于体会到家里种花的好。

    看得人都温柔了起来。

    ·

    接下来的一个月,正如迟则安所的那样,他很闲。

    刚回来的那几天,他去云杉俱乐部晃了几回,把明年的带团计划初步敲定,跟王禾他们几个找了家新开的攀岩馆比了一把,毫无悬念就赢下了比赛。

    后来他跟于阳终于谈好了与无人机公司的合作,然后就无事可做了。

    本来暖峰今年还有走进校园给学生们宣传安全教育的活动,可是于阳嫌他长得没有亲和力,怕吓到祖国的花花草草,干脆一开始就没算让他参加。

    最近的燕都风平浪静,一次救援请求都没有出现过,迟则安一时之间竟然无法适应。

    在他之前的设想里,难得他可以几十天不用出远门,那么他和周念就应该天天腻在一起。只可惜与他的无所事事不同,周念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两人隔两三天才能见上一面,而且还都是在吃晚饭的时候。

    十二月下旬的某天夜晚,吃过晚饭迟则安照常送周念回去。

    到她家楼下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地控诉:“你最近都不肯去我那儿,种在家里的花还管不管?”

    “我最近很忙的呀。”周念细声细气地解释,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确实冷落了男友,便踮起脚尖啄了下他的嘴唇。

    迟则安被她哄得笑了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周念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明明是她定下要求迟则安每回要先问问她才能接吻的规矩,可她自己却从来没有遵守过。

    上回在他家里险些擦枪走火的经历,虽然让她当时受惊不,可是后来回到家再回味那个绵长的深吻时,她却感受到了一种意犹未尽的滋味。

    迟则安像是有着非同寻常的魔力,让她越来越想要靠近他。

    所谓食髓知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周念不好意思把如此细腻又大胆的想法出来口,只好选择用行动表示。她拉过迟则安的手,轻轻触碰他手上的薄茧。

    女孩儿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擦过掌心,迟则安嘶了一声,觉得再不收拾一次,周念恐怕是要翻天了。

    他这回没有事先招呼,出手极快,干净利落地就把人抱到怀里,然后略施惩罚地咬了咬她的耳垂。

    周念惊呼一声,迟则安在她耳边低笑:“还惹我吗?”

    “不惹啦。”她靠在他的肩头,声音软绵绵的。

    迟则安又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才:“回去吧,明晚还是一起吃饭?”

    周念顿了顿:“明晚不行哦。方家阿姨住院了,我要去探病。”

    迟则安皱了下眉。

    两人交往以后,他偶尔看到过方淮晏以前发来的信息。周念是个真诚的人,他一问,她就把自己和方淮晏的事全部了出来。

    哪怕知道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发生过什么,但迟则安还是有些在意:“要我陪你去吗?”

    周念认真地考虑了几秒,然后:“不用啦,我自己能解决的。”

    她和迟则安确定关系后,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方淮晏,请他不要再纠缠自己。至于对方有没有听进去,她自然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确实没有再发些暧昧的信息过来。

    迟则安看她一眼。

    路灯下她的目光也依然清澈,掺入不了丝毫的杂质。

    “那好,回来了电话给我。”最终,他决定就听她的。

    就像周念没有再询问肖媛的情况一样,既然她尊重并且相信他,那么相对应的,他也要留出足够的空间让她去处理自己的事。

    ·

    第二天一大早,周念就赶去了艺术馆。

    绣棚上橙红色的薄纱透着光,新添上去的刺绣孔雀羽完美地与薄纱互相映衬。那些色彩斑斓的羽毛,边缘用粗细不一针线绣出了墨迹濡开般如光似影的效果。

    周念洗干净手,仔细地擦了一遍护手霜,才坐下来继续昨天没绣完的部分。

    半个多时后,陆续有人走进培训中心。

    邓静一进来就看见了周念:“我的天,你又来这么早。”

    周念回头笑了笑:“早呀。”

    “早早早,”邓静连忙去洗手,边洗边开玩笑道,“念念,你每天这么勤奋,我压力很大的。”

    这一个月里,除了刚开始和年映春学新针法的那段时间以外,周念每天都会提前来艺术馆开工,害得和她合作的邓静明明是按时上班,却总是有种自己偷懒的错觉。

    周念还没接话,一个女孩儿就:“是啊,万一被年老师看见了,以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用心学怎么办?”

    “……我不是这个意思。”邓静尴尬地解释,她知道那个女孩儿不喜欢周念,时不时都要阴阳怪气地嘲讽几句。

    周念往那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将针穿过薄纱,轻声:“年老师又不糊涂,把戏骗不过她的。”

    培训中心里忽然鸦雀无声。

    邓静心想自己刚才听见什么了?周念居然怼人了?

    她默默擦干手,坐到周念对面,压低嗓门问:“念念,你今天心情不好啊?”

    “嗯?”周念抬起头,表情无辜,“没有呀。”

    “那你刚才……”

    周念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啊,我语气很重吗?”

    “倒也没有,”邓静理出一根黑色的丝线,放在指间捻了捻,“只是平时她叽叽歪歪,你都不会理她的。”

    周念愣了一下,她不喜欢跟人产生争执,所以许多时间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别太过分她都不愿意去计较。可是刚才她可能有些走神,所以下意识地就稍微反驳了一下。

    真的只是稍微,她甚至连一定要骂回去的想法都没有。

    见她略显不安地咬紧嘴唇,邓静赶紧安慰道:“没事没事,也就是你以前都太乖了,今天突然来这么一下我们才会惊讶。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免得她老是明里暗里针对你。”

    周念点了下头,还在为自己竟然也会跟人斗嘴而感到诧异。

    几个月前管晓雯过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那时候好友讲她一定是叛逆期到了。周念原以为和迟则安在一起后,她那些找刺激的叛逆念头都早已偃旗息鼓。

    可是如今看来……

    或许也不完全是因为迟来的叛逆期,而是她的的确确,不再想遇到不开心的事也一直闷声受委屈。

    “我可能胆子变大了。”思考许久,周念得出结论。

    邓静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是你以前胆子太,不过话回来,你最近好像是变了不少,刚认识的时候,我总觉得你看起来战战兢兢的。”

    周念问:“有多战战兢兢啊?”

    邓静:“就是话做事特别心,好像很怕犯了错会被骂一样。但是现在已经好多啦,你看上回田老师过来,你跟她话得可顺畅了。”

    周念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十天前田丽琳代表剧组过来检查进度,起初她对目前的完成度感到不太满意,担心他们会赶不上一月的拍摄计划。

    面对她的质疑,周念一五一十地向她解释,目前的进度暂时落后,是因为她和邓静刚开始用新学的针法去绣刺图案,而之所以会在这个阶段采取这样的尝试,也是希望能够将成品表现得更加完美。

    不仅如此,她还细致地向田丽琳讲解了每种针法的不同之处,并且给出了详细完整的进度安排。

    换了从前,周念肯定不敢相信,她在面对一位比自己年长二十岁的前辈时,竟然可以平心静气地那么多工作相关的内容。

    悄无声息的蜕变正在她身上展开。

    周念弯起眼睛偷偷笑了一下,清楚她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

    ·

    当天傍晚,周念没有留下来加班,她车去了医院看望方淮晏的母亲。

    距离上回在苏城见面已经过去几个月,方家阿姨神色比那时憔悴了许多。见到周念来了,她也没有力气完全坐起来,只能半躺在床上和她聊了会儿天。

    周念过来得晚,很快就有护士敲门提醒探病时间到了。

    “让淮晏送你,”方家阿姨话有气无力,脸上的笑容也十分疲惫,“等阿姨出院了,你再到家里来玩儿啊。”

    周念点点头,和始终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方淮晏一起出了病房。

    “我车回去吧,你不用送我了。”刚关上门,周念便示意对方留步。

    方淮晏抹了把脸,继续朝前走。

    周念无奈地跟上:“不要留阿姨一个人在病房,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念念,我想跟你聊几句。”方淮晏。

    周念怔了怔,心中生起不祥的预感。

    两人来到住院部楼下的花园,方淮晏始终眉头紧锁,过了很久才:“我妈妈的诊断结果是恶性淋巴癌。”

    周念捂住嘴,一时难以接受。

    方家阿姨住院的消息还是外婆告诉她的,两家人毕竟是世交,周念既然人在燕都,作为晚辈就免不了要来看望一下,这是人之常情。

    “阿姨知道吗?”周念轻声问。

    方淮晏苦笑一声:“我跟我爸瞒着没敢告诉她呢。”

    周念绞紧手指,叹了声气。她虽然不喜欢方淮晏,但他的父母都对她非常友善,时候方家阿姨每回见了她,都会悄悄塞一颗糖到她衣兜里。

    突然得知熟悉的长辈得了绝症,她第一反应还是不愿意相信。

    “那医生有没有,阿姨还能撑多久?”

    方淮晏:“发现得太晚了,明年可能都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一阵冷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周念下意识地裹紧外套,不知该点什么。

    方淮晏深吸一口气,看向她:“念念,你帮我个忙行吗?我妈一直放心不下我的终身大事,你能不能帮我骗骗她?”

    上一秒周念还沉浸在悲伤之中,下一秒就被他的话给震惊得反应不过来。

    她蹙眉问:“怎么骗?”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但是你只需要每周来医院一趟,在我妈面前假装一下就好。”方淮晏急切地表达着,“我妈对你向来很好,你不忍心看她最后失望地离开吧?”

    周念摇了摇头:“这样不好。”

    方淮晏问:“怎么不好?你男朋友会介意?那我去跟他解释可以吗?这是帮我妈完成一个心愿,念念,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周念错愕地扬起眉,没有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之间就被指责成了一个狠心的人。

    “你冷静一点好吗?”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方淮晏现在看上去根本不像他平时那般淡定自若,“我可以来探望阿姨,但是……”

    话未完,包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周念避开方淮晏的目光,拿出手机看到了迟则安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她猛的松了口气:“喂?”

    “你离开医院了吗?”迟则安那边闹哄哄的,“救援队突然通知集合,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周念握紧手机:“那你注意安全哦?”

    “嗯。你声音不太对劲,真的没事?”

    周念转过头,看着几步之外的方淮晏。

    自然是有事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迟则安能立刻赶来医院,命令方淮晏放弃他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然而……

    如果她从迟则安身上学到了什么,那必然就是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一定不要慌乱。

    “没事的,你去忙吧,这里我可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