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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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一早, 陵徵便遣人将那加急制出的金印送给陵玉。

    苏琴见人都在外头庭院中候着, 便对陵玉道:“圣上册封公主的时候急切了一些,但金印却不敢马虎,刚制成了, 今日一早上圣上便让人给您送来了。”

    陵玉道:“我不需要这东西, 你叫他们拿回去。”

    苏琴顿时为难道:“可您这样做无疑就是驳了圣上的颜面……”

    陵玉抬眸,“你的话又多了。”

    苏琴这才收了声, 目光沉了几分。

    那几个太监被拒了回去, 陵徵倒也没有生气,反倒在下朝之后亲自过来了一趟, 又将金印带来。

    “陵玉,你同我怄气到什么时候都没妨碍,但你难道也要同自己的身份怄气不成?”陵徵看着她,目光中带过几分失落, 令旁人见状都有些不忍。

    当今圣上旁的都好,就是这脾气好过了头, 宫里头的人都知道德嘉公主同那反贼藕断丝连,可他却一再退让,为了安抚对方,甚至还派了太医去牢中给那反贼治疗。

    如今更是待这妹妹低声下气,希望对方收下这象征着公主权利的金印。

    然而这德嘉公主非但不和和气气收下, 反倒有着蹬鼻子上脸的趋势,着实有些不知好歹。

    就在众人忧心地用余光偷窥着陵玉下一步的举动,偏巧这时就来了人。

    “陛下, 袭国忽然派了使者到来,要见陛下!”外面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来通传。

    陵徵的动作顿时一止,却仍旧迟疑地看着陵玉。

    然而下一刻那太监便急着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的脸色骤然又是一变。

    陵玉见状便道:“皇兄以要事为重,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可以往后再。”

    陵徵微微颔首,似十万火急般便同那太监去了。

    只是他这一去,一直到天黑后才回来。

    彼时陵玉正要歇下,苏琴便急忙进来催她穿好衣服。

    “公主,圣上要见您。”

    “这么晚了还要见我,可是有什么急事了?”陵玉一边穿上衣服,一边问道。

    苏琴道:“奴婢也不知道。”

    待陵玉见到对方,对方神情已经是极为阴沉。

    这是陵玉鲜少在陵徵身上看到过的神情。

    “陵玉,你知道吗?盛钦他竟然将那兵符给了他身边一名侍卫,那侍卫便跑出了京城,还将那块真正的兵符交到了袭国公主手中,他这样做,死不足惜。”陵徵冷声道。

    “他们向你提了什么要求?”陵玉问道。

    陵徵道:“袭国公主确实同意了归还此物,但她的条件是,要让盛钦成为驸马。”

    陵玉闻言,面不改色道:“那皇兄又是如何答的?”

    陵徵这时便抬起眸来看她,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陵玉轻笑,“皇兄叫我来,不就是要告诉我的吗?”

    陵徵道:“我也向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可以将盛钦给她,但必须以贱奴的身份成为袭国驸马,也就是,这世上不会再有盛钦,袭国公主不过是在盛钦死后,看中了一个同他容颜相似的贱奴,如此一来,就算袭国公主愿意择一贱奴为驸马,但,袭国未必愿意。”

    “皇兄已经决定好要这样做了,又何必要告诉我……”陵玉捏着自己沁凉的指尖,心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陵徵语气仿佛意有所指一般,道:“你我是兄妹,我何曾有事情瞒过你。”

    陵玉微微颔首,“如今我已经知晓了,这就回去歇了。”

    陵徵便看着她起身离开,她竟真的没有再多问半句。

    “陵玉,你觉得他们会答应我这要求吗?”他忽然出声问道。

    没走几步的陵玉便立马顿住,道:“皇兄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不会叫他们答应的。”

    “那也未必……”陵徵攥紧了拳道:“你怎知道那袭国公主不及你情深,也许她愿意放下她高高在上的尊贵,将盛钦带走。”

    陵玉蓦地转过身来,脸色煞白地看着他。

    “你什么?”

    “你喜欢那个奸佞,是不是?”陵徵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难道你以为他真的能有命活着到袭国?”

    陵玉隐忍地上前两步,看着他道:“皇兄不必再试探我。”

    “况且我也有一句话想要提醒皇兄,既然如今朝堂之上已经太平,就莫要再挑起事端,你若想要在这件事情上对盛钦做些什么手脚还是趁早消。

    我一直都未曾告诉过皇兄,我手中有一封同皇兄有关的书信……”

    “你的是哪一封?”陵徵冷声问道。

    “那就要看皇兄到底做下了多少桩亏心事了。”陵玉道。

    他人彼此注视着对方,一时之间竟陷入了僵持之中。

    “陵玉……”最终却是陵徵涩然开口,“你当真要这样对我吗?”

    陵玉这时候才垂下目光,低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皇兄怎样,是皇兄一直都这样对我,让我活得……像个傻子一样。”

    她几乎就真的相信了,相信这世上会有一个永远都不会错的人,这个人就是陵徵,是她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兄长。

    陵玉看着陵徵的目光再不复从前那般纯粹。

    陵徵的心登时一抽。

    “陵玉,我、我不是有意的……”

    “皇兄不必同我道歉,我只希望,这一切可以到此住。”陵玉道。

    夜深,重新躺下的陵玉却再也没有办法入睡,等到天亮的时候,她仍旧是无比清醒的模样。

    苏琴见状,心中亦是复杂。

    待她替陵玉梳妆时,便状若无意般道:“奴婢听闻……那袭国来的珠月雅公主答应了圣上的要求,已经将兵符递呈到了使臣手中。”

    陵玉初时还有些走神,待她反应过来对方这话的时候,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她蓦地看向苏琴,目光不知是喜是悲,只是错愕之极。

    苏琴退后一步低下头去,竟也有几分不知所措。

    陵玉便扶着桌子边缘缓缓站了起来,只是她还来不及走出一步,脑子里那些嗡嗡作响的声音便骤然放大,令她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只觉得身体失去了平衡,接着便人事不知。

    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的白日又同她昏迷前的白日有些不同。

    苏琴见她醒来便端来汤药给她,道:“太医,您这些日子心绪愁结,况且又总睡不踏实,是以昏睡一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陵玉问她:“我昏睡了一日?”

    “是。”苏琴答道。

    “那……”陵玉的神情渐渐变得迟疑起来。

    苏琴却极为贴心的答道:“那人已经同袭国公主离开了,他们走的很是匆忙。”

    她看着陵玉,低声道:“听闻他被人抬出来时,身上都带着极为难闻的腥味,但那珠月雅公主仍旧坚持要同他一辆车马离开。”

    陵玉闻言闭上了眼,便累了一般,再没有开口。

    这日陈玄颐进宫来看她,却发现陵玉整个人都苍白憔悴了许多。

    他脸色颇为古怪道:“陵玉,你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听人,那袭国公主带走了我朝一个贱奴,那人是不是……”

    他话问到这里又觉得实在墨迹,那人被折磨的奄奄一息,身子多半也是废了,根本就无需忌讳的必要,他便舍开这话,直接问道:“陵玉,你是不是对那人还留有旧情?”

    陵玉看着他,笑:“原来……你们都认为我对他有情,却没有一个人提醒过我,让我将假的当成真的,将真的又当成假的,只以为自己是假戏真做,可我如今也分不清我到底在戏里还是戏外。”

    陈玄颐闻言顿时窘迫不已,“陵玉,我不知道你是不知情的……而且盛钦那种人,他也不是傻子,他那样的人,即便是旁人真心实意他都未必稀罕,若你待他虚情假意,又怎么可能动得了他,我只是以为你们都是将计就计……”

    他极为费力的解释,可是在看到陵玉那双死气沉沉的目光时,他便知道这些都已经迟了。

    陈玄颐的声音着也就自动消音了。

    一整日,陵玉靠着窗似乎都在沉思,直到苏琴进来叫她。

    “公主,该用膳了。”

    陵玉闻言,这才起身随她去往偏厅。

    只是她刚进了厅内,便瞧见陵徵也在。

    陵徵见她进屋来,神情亦颇不自然。

    “陵玉,你我许久没有在一起用过膳了,我想今日陪你一起。”他对她道。

    陵玉入了座,他的神情方缓和了几分。

    “陵玉,我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过去种种皆为情势所迫,并非我自愿,若是可以,我如何不想一切顺遂……”他对陵玉道:“我前思后想,我的今日以及我的命都是你给的,若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兄长,不配做一国之君,我愿意退位。”

    陵玉抬眸,淡声道:“皇兄什么胡话。”

    陵徵却有些红了眼睛道:“陵玉,我没有胡。”

    陵玉看着他道:“皇兄不必如此,也许苏先生的对,作为一个君主,该以大局为重。”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陵徵问道。

    陵玉轻轻点了点头,陵徵这才松了口气。

    “陵玉,我答应你,往后我必会三思而后行,便如你的那样,如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只要国无佞臣与人,我便不会再令任何人受到不公的对待。”

    “我不会因为一件事情而否决了皇兄,我信皇兄的话。”她做出了一个极大的让步。

    然而她别无选择。

    且不陵徵会不会到做到,就算他真的让了位,朝中也无人可继,这一举动,不过是将之前将将平静下来的局面全然破。

    然而听了她这话的盛钦却极是高兴,“陵玉,你原谅我了?”

    陵玉握着筷子脑中忽然就掠过了菀娘的模样,心中微涩,却什么都没有。

    隔了一月,陵玉稍稍恢复几分便出宫去了太平寺烧香拜佛。

    街上游人如织,回途中她便看见有孩童手中拿着一块桃花饼吃着正香。

    车夫见状便问:“如今正是拥挤,可要的下车去给您捎上一块?”

    陵玉点了点头,那车夫去了,片刻又回来,手中一块热腾腾的饼朝陵玉递来。

    陵玉坐在轿中咬了一口,却发觉这饼虽叫桃花饼,可味道却全然都不同了。

    她让车夫载着她路过那摊子,她才发现那摊子的主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妇人,而那些吃客也都是另一批人了。

    “听闻那桃娘早些时候回去乡下生孩子了,是以就将这铺子盘出去了。”车夫解释道。

    陵玉这个时候便深切的感受到了物是人非这一词。

    她吃不下手里的饼,这时候便有个乞丐模样的女孩跑过来仰着脑袋看着她道:“姐姐不喜欢吃这个饼吗,可不可以不要丢到旁的地方,给桃吃好吗?”

    陵玉将饼递了过去,那女娃便欢天喜地的走了。

    “您别看这些乞丐装的可怜兮兮,实则她皮白肉嫩,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不过世道太平,没什么乞儿,孩子总喜欢穿上脏衣服去同人讨要糕点饼食吃去。”

    车夫絮絮叨叨了许多,只是陵玉都好似没能再听进去。

    待陵玉回到宫中,却发现自己屋里一片静谧,就连平日里办事一向极为妥帖的苏琴都不见了人影。

    她立在庭院中,发觉院中的人都少了一半,其余的人都低着脑袋,甚至都不敢向她看来。

    陵玉便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她顺着那些声音走去,便瞧见外墙角下,苏琴背对着她,正指使几个太监将一个上了年纪嬷嬷的嘴巴死死捂住。

    “你在做什么?”陵玉冷冷地呵斥了一声。

    苏琴身影一僵,就连那几个太监都僵住了。

    那老嬷嬷本就不好控制,趁着他们不防,便猛地挣脱开来,连爬带跑跪到陵玉面前。

    “公主,你是最仁善的,老奴求你救救三皇子吧!”

    陵玉目光顿时微沉,抬头看向苏琴。

    苏琴被她看得心虚,只沉默地低下了头去。

    老嬷嬷急促的将陵玉带去了陵晖所住的宫殿。

    只是到了那里,陵玉便安抚老嬷嬷在外头等候,她独自提着裙摆上前,将屋里的景况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殿下若是听话,再吃两口,咱们就替您去传话给太妃,叫她好早些时候回来看你……”

    然而陵晖的应答却是一两声抽泣,“可、可我吃不下了啊……”

    “乖,再吃两口,您这些日子都不曾好好用膳,身体垮了,咱们可都是要被治罪的。”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就逼着他吃。

    陵玉便冷不防走到了那两个宫人身后,看清了她们喂食的东西。

    她这时候才明白,外头那老嬷嬷为何这样不顾一切后果地来恳求她。

    陵晖怔怔地望着她,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畏惧,那两名宫人终于察觉屋子里多出来一人。

    待她们转过身来看到陵玉,吓得立马退后了两步,“公主怎么来了?”

    陵玉不答她们的话,只踩着脚踏蹬上那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俯视着那两名神情慌张的宫人。

    “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陵玉顺从几上一只银盘中捡起一块糕点,捏在指间似把玩一般,将那糕点正反两面的花纹仔细量。

    那两名宫人便老实应答,只这几日三皇子胃口不佳,这才哄他吃些东西。

    陵玉将手里那只糕点丢入了盘中,扭头看向陵晖,问道:“你可是自愿吃的?”

    陵晖连忙摇了摇头,“不、不是,她们逼我吃,还把嬷嬷赶走了。”

    那两名宫人忙解释道:“公主明鉴,奴婢们都是奉了皇命,要好生照顾三殿下的,又岂会害了皇子殿下?”

    “皇命?”陵玉的语调冷了几分。

    待片刻陵徵来时,陵玉坐在东殿里头,透过窗子,她正让太监按着那两个宫婢行刑,二人都已经被昏了过去,生死不知。

    “陵玉,你为何要对她们动刑?”陵徵看着窗外的情形,目光又落到了陵玉的身上。

    陵玉道:“她们是奉了皇兄的命令。”

    陵徵转身离开窗前,随即道:“那又怎样,难道我让人照顾陵晖也是不成?”

    陵玉却道:“皇兄可还记得有一年我曾送了文太妃一盆夜香木兰?”

    她口中的文太妃,便是早些年她名义上的母妃,文淑妃。

    “那件事情旁人也许都会淡忘,但我却一直记得很清楚,因为后来对方将那盆夜香木兰送给入陵晖宫中,有心人想要构害于我,便利用陵晖对花粉敏感一事,以夜香木兰借题发挥,将这事情陷害在我头上。

    因而旁人会忘,我却不会。”

    她着便拿手指捏碎了盘中一块糕点,道:“这糕点掺了花粉,寻常人吃了图个新鲜,可陵晖吃了却极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陵徵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陵玉,你究竟想要怎样?”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生事端。”陵玉道。

    陵徵看着她的目光阴晴不定,道:“这是最后一回……”

    陵玉摇了摇头,却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皇兄曾经亲口过,我对你有恩,这是不是皇兄发自内心的想法?”

    陵徵闻言脸色微缓几分,道:“陵玉,我对你的这些话从来都是不假。”

    “那就不错了。”陵玉道:“然而我终究不能一辈子都对你有恩,我虽不知这份恩情于皇兄有多少分量,但不管它有多少,终有一日都会被我消耗干净。”

    “到了那日,当皇兄日复一日反复衡量我所谓的恩情时,这份恩也就尽了,情也会消失,所以我要在现在,就拿这份恩来同皇兄换一样东西。”

    “陵玉,你能不能好好同我话?”陵徵眉头紧蹙。

    陵玉却置若罔闻,继续道:“皇兄便听好了,我要换的不是旁的东西,而是陵晖的命。”

    陵徵闭了闭眼,忍无可忍,终究伸手将她整个人掰了过来,低声呵斥道:“你疯了吗?”

    “你知不知道你总是在护着不该维护的人,陵玉,你就迁就我这一回不成么,你能不能不要再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与我一再生出嫌隙?”

    陵玉的手臂被他掐痛,她却忍着那抹痛意,对他道:“那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也是我的皇弟。”

    即便她没有同年幼的陵晖生活在一起过,但当他还在襁褓中时,她和陵徵都曾看在眼里,他逐渐长大,就生在他们二人的眼皮下,他们三个是一脉相承的亲人,他没有犯过天大的罪,他甚至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为他们g rén之间的斗争而背上沉重的负担和罪名?

    “如果不够,那就加上我的命来换,往后余生,这世上也将不会再有德嘉公主,不会再有人出面来威胁你亦或是挟恩相报。”

    陵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只要你以他体弱为由,将他送到太平寺方丈身边照顾养护,这个孩子心思尚且单纯,放在哪个地方也只会染上佛性与善良,待他成年之后再让他娶妻开府,安度余生,那个时候,他没有野心,你也不会如当下这样单薄,他根本就撼动不了你半分,而你则也会得到一个极好的名声。”

    “你当真就认定我是这样的恶毒吗?”陵徵的声音微颤,听了她的话没有半分认同,反而更是激动。

    陵玉面色平静地将他推开,道:“我不过是在帮你铺平后路,天家本就是无情,就算我留下来,但终有一日我们也会反目成仇,与其到那一天,倒不如就将一切停留在当下还算美好的一刻,你永远都还是我的皇兄。”

    陵徵这个时候却沉默了下来。

    陵玉转身将一个盒子拿了出来,放在了陵徵面前。

    她毫不犹豫地将盖子揭开,露出了里面属于真正玉玺的面貌。

    “事实上,皇兄还有一事是瞒着我的。”陵玉抬眸,“在盛钦的府邸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先帝遗诏,这不过是皇兄为了激怒我,为了欺骗旁人所出的谎话,因为真正的玉玺就在这里,而那份假诏书上的玉玺,所印出来的符文仔细看则有明显不同,但凡有心之人拿来与过往文书对比,便会发现真相……”

    她着又从那盒子中拿出一张银票,“以及,皇兄送去某户人家的万两银票,都在这里。”

    那日她在菀娘面前烧毁了那封信件,实则她却将那银票暗暗收了起来。

    她的本意只是想要让菀娘以为这些能够引来灾祸的东西都已经被毁灭,只希望对方能够平静生活。

    却不曾想,陵徵根本就没有算要大度的放过对方。

    当着陵徵的面,陵玉将那银票投入了桌上一只香炉中,这次却是真正的焚毁。

    陵徵闭上了眼睛,似不堪,又似不能接受一般,紧绷着唇,一个字都不出来了。

    “想来,皇兄会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的。”陵玉完这最后一句,便不算继续停留。

    然而陵徵又叫住了她。

    “陵玉,我确实骗了你许多事情,我早该向你坦诚,但出于私心,我都从未过。”陵徵涩然道。

    “陵玉,你得都没错,以你我的性子,终有一日,我们还是会反目成仇的。”

    “所以我今日便告诉你”

    “盛钦从未对我下过毒,也从未害死过我的母后,也是我让范正的父亲绑架了你,从头到尾,我利用了你良多,只以为我真的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补偿与你……”

    陵玉听了他末了的话,指尖便收得愈发紧了。

    原来……原来秦淮的都是真的。

    “只可惜,我们终究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最终将他的话补充完整。

    陵玉走后许久,陵徵都立在屋里仿佛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然而外面的宫人都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无一人敢进屋来搅。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

    陵徵仍旧靠着桌子,想不清楚许多事情。

    又直到……一双细的手扯住了他的衣摆。

    “皇兄……”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陵徵垂眸,便看到了陵晖。

    在对方的眼中,依旧是那种深深的畏惧。

    这并非是对陵徵一人,而是对宫中的每一个人,哪怕是个寻常宫人,他都是如此畏惧。

    “皇兄,外面的宫女姐姐们会被死吗,不要死她们好不好,往后她们叫晖儿吃多少糕点晖儿都会用力吞下去的,晖儿会听话的……”

    陵徵冷冷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他伸手抱住对方,将对方举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好孩子,我将你送去太平寺里去住一段时日可好,那里没有人会受到伤害,也不会有人勉强你做什么,只是你从此便要和他们一样,修身养性,学佛论经,你可愿意?”

    陵晖迷茫地看着他,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只是他到底听懂了关键之处,不会有人受伤,也不会有人勉强于他,修身养性是什么,学佛论经又是什么,总之是与读书学习有关的东西,他自然是欢喜的。

    “我、我愿意。”他握紧了拳,十分坚定道。

    陵徵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好啊”

    这是德嘉公主拿“恩情”和“命”换来的东西,这个家伙便十分识相的接受了。

    真是……好极了。

    陵徵笑着,便抬脚跨出了门去。

    所有人都看见他脸上的笑,却都纷纷低下了头去。

    因为此刻在他的脸上再不是从前那种温和如春的笑意,而是一种更为阴郁的笑容。

    之所以阴郁,是因为他的脸上只有皮在笑,他的眼,他僵硬的肌肉,以及他周身彻底无法收住的阴冷气息,都让人感到愈发畏惧。

    这让他们逐渐发现,原来这个十年如一日谦和的人,终有一日也会变得可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