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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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季雅楠的判决结果出来。
同纪九预料的一样——死刑, 没有缓期。
处决前, 纪九问季英贤要不要去探监, 送她最后一程, 也算是了了这一世的血缘联系。
城市霓虹灯糜烂, 男人逆着光站在阳台上,冬夜里的寒风如刀一般削在脸上, 他恍若未觉,只是安静地远眺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大厦, 眸色极黑。
那件事后, 季英贤似乎一夕之前成熟了很多, 他处理好季远道和沈澜的后事,将两人葬在了一处, 紧接着就把季家那栋老宅别墅给卖了。
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卖给了新加坡的一个富商。
云尚在他的铁血手腕下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外界的议论声渐渐了,更多的人将目光转移到了莫氏集团近期声势浩大的改朝换代中。
季雅楠死刑的新闻仅仅在热搜上待了一天,便被“娱乐圈某当红男星婚内出轨”的消息给盖了下去。
每一件事情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纪九却敏锐地察觉到季英贤的转变。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也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就在纪九算转身离开之时,季英贤倏地喊住她,语调清冷:“九, 让她一个人走吧。”
言下之意,不用探监。
他沉沉低语:“算是,保全她最后一点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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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雅楠被处决的当天, 天空飘起了雨,伴随着凌冽的寒风和惊雷声,豆大的雨滴砸落在地上,积出一个个水洼。
午后,暴雨初晴,天边难得的挂了道彩虹,极其绚丽。
各部门正在召开每季度的例会,偌大的会议室里除了汇报声,稍显安静。
长桌主位上,季英贤靠着椅背,表情认真肃穆,指尖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偶尔听到关键处,还会细心指出汇报中的缺陷。
纪九抬眸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禁皱起了眉。
季英贤明显心不在焉。
旁人看来,季英贤如今这幅处变不惊的模样,似乎已经彻底从前段时间的巨变中调整了过来,可纪九明白,那不过是他刻意给媒体营造的表面现象。
今天是季雅楠执行枪|决的日子。
虽然从前一家人闹得四分五裂,仅有的那点情分也被消磨殆尽,可依照法律规定,季英贤现在算是季雅楠唯一的直系亲属。
警局提前给他过电话,询问是否要到场,季英贤想了想,婉言拒绝。
今天过后,整个季家就剩下一个人,饶是季英贤心理素质再强大,这会儿也觉得有点空荡荡的,不出什么滋味。
人事部的总监汇报结束,很快轮到服设部。
纪九整理了一下文件,端着电脑走上台,忽听耳边一道铃声传来。
是季英贤的电话。
他低头扫了眼来电显示,微微一怔,抬手示意纪九暂停几分钟,推开椅子出了门。
会议室四周是透明的玻璃,季英贤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听不见声音,纪九只看见他面色陡然凝重,心中有所猜测。
过了一会儿。
他接完电话回来,拎起外套,视线淡淡梭巡而过,极为平静地:“例会推后。”他转头问纪九,“九,想去吗?”
上回警局里发生的事情他听了,季雅楠后来完全冷静不下来,警察只好给她了一针镇定剂,关回了监管室。
季英贤本意是不希望她去,但还是决定征求她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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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上次那个年轻的警察。
纪九以为是来见季雅楠最后一面,在看到那个骨灰盒和黑色袋子的一刻,着实愣住了。
她一时有点难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成了这样。
年轻警察:“这是她的遗物,需要家属领回去。”
季英贤盯着骨灰盒看了好一会儿,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哑着嗓音问:“人什么时候走的?”
“北京时间,上午九点。”年轻警察淡淡道。
纪九安慰地拍了拍季英贤的肩膀,上前两步,开那个黑色袋子。
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套大红嫁衣。
红得刺眼。
凤冠上镶嵌的几颗珍珠已经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也许是在那天她冲进季家的时候。
金丝绣的凤凰昂首展翅,祥云朵朵,玉带珠花,袖口处牡丹开得那般绚烂。
一瞬间,胸口像是被人了一拳,呼吸艰难。
纪九闭了闭眼,试图掩盖眼眶里涩涩的感觉。
屋外的霞光不知不觉偏了角度,一缕缕照进大厅,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凤披霞冠上,流光溢彩,华贵无比。
恍惚间,那个女子的笑颜从眼前一闪而过,那抹发自内心的微笑美得醉人,她似是张了张口,想什么,终是沉默了下去,缓缓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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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洛城警方联合境外政府,捣鼓某大型跨国制度贩毒集团。
次年三月,春暖花开,莫氏集团第一继承人,莫谦被判处死刑,立即行刑。
一年后。
洛城各大报纸头版头条被一则新闻包揽。
——纪氏集团九公主和墨家二少结婚仪式将于明日,在本市五星级大酒店华庭府举办。
消息一出,如同平地惊雷一般,在洛城炸开了花。
自那九公主生下来,就仿佛蒙娜丽莎的微笑,自带一层神秘的面纱。
多数人只知道洛城纪家有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人称九公主,却鲜少有人见过这位大姐的真容。
纪家想要藏一个人,简直太容易了!
媒体们绞空心思想要挖九公主的资料,回回都铩羽而归,要不就是千辛万苦拍到一张模糊照片,临了却被纪家那几位大佬给生生截了胡。
总之,一把辛酸泪。
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那位九公主的真人,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于是半个洛城的记者都扛着相机出动了。
吃瓜网友们更是搬好板凳,暗戳戳准备啃瓜了。
外界风风雨雨,纪九一无所知。
起这场婚礼,实在来得突然。那天她下了班,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就被人腾空扛了起来。
那人兴奋的不得了,把她在肩头颠了半天,纪九晕晕乎乎,差点被颠吐了,他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把她放到床上。
纪九在卫生间漱了漱口,感觉胃里不再翻江倒海,扶着墙走出来。
某罪魁祸首缩着脑袋,乖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一脸内疚,见纪九出来,眼睛一亮,忙道:“九,对不起。”
纪九喝了两口水,没好气瞪他:“幸亏我命大,没被你颠死。”
温墨自觉理亏,抿着唇不敢吭声。
纪九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有项目要跟进吗?”
温墨读研后,接手了许多大型项目,不再是从前的闹,渐渐在美国闯出了一番名气。
最近,一位华尔街大鳄投资了一款程序,找了他和另外一个程序员合作完成,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电脑前敲键盘才对。
“项目做完了,论文也写完了。”
纪九一懵:“……这么,你这算毕业了……”
他嗡嗡地应了一声。
行吧,是个速度实力派。
纪九抽了条毛巾,坐在床边擦头发。温墨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忽然抬手挠了挠头,朝纪九偷偷瞄了几眼。
纪九假装不知道他的动作,摁开吹风机。
温墨立马很有眼见地跑了过来,屁颠屁颠接过吹风机,姿态颇有些谄媚。
纪九眉梢轻挑,不动声色。
温大爷倒是十分有耐心,老老实实地帮媳妇儿吹完了头发。
多次的历练显然让他对吹头发十分有经验,纪九摸着半干的发梢,似笑非笑地望向又坐回沙发的男人:“有事?”
男人掀了掀眼皮:“……嗯。”
“看在今天你表现不错的份上,吧。”
纪九难得爽快,温墨眸光一闪,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两本眼熟的本子,笑眯眯凑到纪九面前,像一只献宝的大型犬,尾巴都快摇上了天。
红本子上,印着粗黑的三个大字:户口本。
“……”
纪九茫然:“……你怎么弄到的?”
户口本这东西,一向被纪琅天藏得严实,连自个亲妈都不知道他放在什么地方。
他抖了抖耳朵,按耐不住地得意道:“……爸他酒量实在不怎么好……”
……这改口速度堪称神奇。
温大爷毫不在意,嘴角咧得大大的:“九,现在民政局不用钱。”
“……”
他不知从哪又变出一份文件来:“我的房子车子都在这,还有款的银行卡,全给你。”
“……”
“听男人最好三十岁之前生孩子,我们得早作准备。”
纪九生无可恋脸:“……请你闭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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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了证,温墨心情无比愉悦,一出民政局就把两本红本给一并收了去。
纪九看他跟刨洞似的在家里四处乱翻,就想找个隐秘的地方,好把结婚证给藏起来。
刚成为合法夫妻,纪九可不想自己刚出锅,还热腾腾冒气的老公变成大傻子,赶紧提溜着他去给两家家长报喜。
纪琅天今天没去公司,坐在客厅里喝茶,这会儿看见温墨进来,没好气地重重哼了一声。
……果然不待见他。
温大爷很识趣,没敢和老丈人怼起来,恭敬地把礼物放在桌上,然后牵起纪九的手,脆生生吼了一嗓子:“爸!”
纪琅天一口茶噎在嗓子眼:“……”
“你喊谁?”
温大爷笑容清朗:“爸!”
纪琅天纵横商场数十载,从来都是他玩别人,生平第一次有了种自己被人玩了的感觉。
温墨:“爸!”
纪琅天扶额:“……你别话,我头疼。”
温墨:“好的,爸!”
纪九笑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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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马尔代夫。
碧蓝的海面上白帆点点,海风吹得清爽,一阵阵的,夏日的炎热一扫而光。
热闹的集市上,许多特色摊比邻摆放,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稀稀疏疏在其中穿梭。
浪漫的赤道风光,金色沙滩上,海浪遗忘了各种各样的贝壳,阳光一照,闪闪发光。
人群中,一对亚洲面孔的夫妇尤其引人注目。
女人笑容清丽,穿着一袭波西米亚风格长裙,脚踩一双草织凉鞋,五官是亚洲人独有的大气,她似乎对周边的摊十分有兴趣,时不时会驻足停留。
而她旁边俊朗的男人则细心地挡开人群,确保她不会被人流挤到,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反光墨镜,一米八几的身高,哪怕在西方人占多数的人群里,也丝毫不显逊色。
“墨宝,这个怎么样?”女人拿起一条贝壳串成的项链,转头询问身后的男人。
温墨扬起嘴角:“还不错,你喜欢就买。”
“可是这条也不错。”
纪九又挑了一条粉珍珠项链,把两条项链放在一起比较,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温墨拍拍那颗脑袋:“都买了吧。”
他们交流用的是中文,摊老板在岛上多年,接待的中国客人不少,眼前这对却是少有的气质出尘的夫妻。
老板:“太太,你的先生一定很爱你。”
纪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我也很爱他。”
“你们很般配,也比我认识的很多夫妻更加恩爱,像是相处了多年的亲人。”
“谢谢。”
她眼中映着暖橘色的霞光,深处尽是一片柔情:“我们已经相爱了二十年。”
海浪拍在礁石的声音流转在耳畔,纪九牵着温墨在沙滩上踩出一个个脚印。
一大一两排脚印迎着落日留在海岸线上,潮汐仿佛有意识般地避开,舍不得让它们消失。
“墨宝。”
“嗯?”
“墨宝。”
“嗯。”
“墨宝。”
“我在。”
“嗯,真好。”
作者有话要: 完结完结,撒花。
部分番外我会放在新文的作者有话要,这样不用另外付钱,本来也不多,可能就是一些剧场。
2019.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