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缘由
第二天一大早,光熹微,齐晗被疼醒了。
昨夜,他替齐暄揉开了身后的僵肿之后,孩迷迷糊糊地烧了起来,不断呓语着他听不懂的东西,“下雨”、“淹了”、“不要呆在…
…回家……”只是这样无迹可寻的胡话,着实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唯有一点,不管孩嘴里着什么,两只手却是如铁
钳一般牢牢地禁锢着齐晗,以至于别离开,就是想起身去给他煮药都能引起一阵不安的哭号。齐晗无法,只能等水冷却之后,
给他不断地擦拭额头和身子,借此来给他降温。
这样一折腾,就是大半夜。
齐晗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他不敢想象今夜如果不回去,先生会怎么罚他!可是……看着仿若当年的自己的孩,齐晗心存
侥幸地想,顶多一顿重责,先生总不至于死他!
被初初相识的孩子占据了所有理智和心房的少年忘记了,他家先生的确不会死他,可是哪一次受责比死容易了?
后半夜,齐暄的烧终于退下来,人也睡得沉静安稳了,只是双手依然仅仅地抓着他的一直手臂。齐晗动弹不得,可也终究是累了
,便靠在床角上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安稳,但是因为疲累和后背的伤引起的低热使他的状态有些昏沉,所以他没有听到夜里从屋顶上不止一次传来的轻不
可闻的脚步声。
醒过来之后,齐晗终于从孩手里解脱了麻木的手臂之后脱下中衣略略查看,没有上过药的伤痕不出意料地肿了起来,在后背上
连成一片。他又拿冷水清洗了一番,刚刚穿好衣服,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容昀。
十四五岁的少年脸上满是奔跑以后的汗水和焦急,见到开门的齐晗眼下的黑晕和苍白的脸色,心中的愧疚溢于言表。
“君哥哥……”
“先进来吧。”齐晗淡淡道。
容昀跟在齐晗身后,他们相识不过数日,他却从未像这一刻般觉得前面的人如此疏远。他知道,有些事情有些心思,终究是瞒不
过的。
进屋之后,容昀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上沉沉睡着的齐暄,他快步上前掀开薄毯,看到孩身后狰狞的上居然恢复得如此之好,
略一思忖便明白这定是昨夜齐晗的功劳。
齐晗上前把毯子重新盖好,又探了探孩子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才放下心来,于是对容昀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熬药,再
烧一些白粥……”
他这话直起身,却突然眼前一阵发黑眩晕!
“君哥哥!”容昀眼明手快,一把从背后扶住摇摇欲坠的齐晗。
齐晗后背鞭伤交错,被这么狠狠一按,不禁疼得一声闷哼,双眉紧锁,眼前乌黑尽散,却有金星乱闪。
“君……君哥哥!”容昀触电一般缩回双手,看着齐晗扶着床角一点点站直,才颤颤巍巍地问道,“君哥哥,你……身上……有伤?
”
齐晗缓着劲,没有话。
“是……昨日在……恭王府……是恭亲王……伤的?”容昀突然之间明白,若日如游戏一般从王府中带出齐暄,齐晗是付出了他根
本不知道的代价的。
提起恭王府,齐晗略带冷意地看着容昀道:“齐暄是恭亲王亲子,你却只是叫我去救人,现在时间充足,容公子是不是可以告知
缘由?”
从来齐晗都是称他‘容昀’,如今换一声‘容公子’,这疏离之态不言而喻。
“君哥哥……”
“你莫唤我‘哥哥’,”齐晗脸色更加严厉,“因着这一声‘哥哥’,君亦晗不问缘由与你前去救人,可是你竟故意不告诉我是从他亲父
手中救人!人我救出来了,可如今你要置恭亲王于何地?你有没有问过齐暄,他是不是愿意用这种方式逃避责罚?”
“还有,”齐晗最后放缓了语调道,“你当真姓容?”
容昀惊骇,他清楚地知道,他怕的不是被齐晗知道了他和齐暄的真正身份,而是欺骗和利用这件事本身,会让齐晗对他再也难以
释怀!
见他不语,齐晗转身出门熬药烧粥。
“君哥哥……”容昀跟在齐晗后面出了门,然后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挺着不利索的身子忙碌,“暄儿是恭亲王唯一的儿子,可
是他并不喜欢暄儿……”
容昀这样开始诉真相和缘由,齐晗一边忙碌着,一边倾听。
“具体为什么,容昀实在不知。只是当年皇后的孩子薨逝之后,皇后思子成狂,多次向皇上请求要从后宫及宗族中过继孩儿,经
过多方权衡之后,皇上看中了八岁的暄儿……”
齐晗断道:“暄儿是王爷唯一的儿子,怎能过继?”
容昀答道:“因着是皇后要孩子,所以身份上不能太低,又看到恭亲王与暄儿并不亲近,起初只是尝试,没成想皇后一见乖巧的
暄儿就心生欢喜,便休书至边关征询恭亲王意见,没想到……”
“王爷同意了。”齐晗的语气是肯定的,“那这一次呢?这一次的始末又是什么?”齐晗的语气始终冷冷的。
容昀心中委屈,却不知怎的丝毫不敢耍性子,而是耐心解释道,“前一阵子江南水患,皇上任命刑部尚书的庶长子、工部侍郎曹
墨前往视察两岸河堤以及赈灾事宜,暄儿也跟着去了……”
“皇帝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去赈灾?!”齐晗直起腰,愠怒地盯着容昀,其脸色之严肃,让容昀生生地退了一步。
“是……是皇后……让暄儿长长见识……”容昀怯怯不敢抬头。
“继续。”齐晗心觉皇室糊涂,当年的自己是如此,如今的暄儿还是如此!
容昀缓了口气道:“江南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后来暄儿就回来了,然后……皇上他……他炸了堤,淹了田……就……罚了五
十廷杖……”
“砰!”齐晗手里的一截木头被狠狠地砸在容昀脚下!
“、下、去!”齐晗背手而立,他想听一听,那个荒唐的朝廷荒唐的帝王还有什么荒唐的事!
容昀已完全被齐晗的气势所压,他甚至略略躬身,姿态比君前问答还要恭敬些,“几日前,恭亲王述职回京,得知这件事情之后
便上书要回了暄儿,是要……亲自惩戒……”
然后就是他们在后院中看到的了!
齐晗心中的怒火澎湃,气机所牵,那一簇熬着药的火苗突然之间窜了起来,生生地将药罐子裹挟了起来!
容昀看得瞠目结舌。他混迹京城好多年,在悦来酒楼听书无数,自然听过武林高手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神奇,可是……他没想
过这……这是真的!
齐晗是生气的!到底他也曾是皇室血脉,却也是那一座高高的宫墙里不知因何缘故而被迫成为的牺牲品。只是他命好!上苍怜
惜他,让他在最绝望最仓皇的境况之下遇到了先生和师父,若是没有遇到呢?这么多年他不止一次地假设推翻再假设,得到的结
论不是落魄江湖就是客死他乡,亦或是被抓回去,随他那个名义上的母亲一起陪葬。
这就是皇室!当初他顶着一个皇子的名义受尽凌虐;如今的暄儿被送来要回,做一个孩子做不了的事情,然后……承担所有的责
任!
如今他知道齐暄臀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呵呵,五十廷杖!没有当场死一个孩子,是不是还是他们手下留情!
“呵呵呵……”齐晗突然冷笑出声,连他都看不上这样的皇室,他怎么会愚蠢地认为先生会把自己送回去?!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
先生,会把这样一个地方放在眼里吗?
不得不,齐晗这个土著在君默宁和楚汉生这两个外来侵入者的教养之下,已经走上了一条完全没有君臣父子的康庄大道了。
一边的容昀心中更是惊惧,这样的齐晗让他害怕。
“那你呢?”齐晗收敛了嘲讽和愤怒,看着容昀问道,“皇室的事情你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谁?”
容昀咬了咬唇,知道再也瞒不下去,虚虚道:“我……我叫齐昀,行四……”
“原来竟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四皇子殿下,”齐晗的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君亦晗冒犯了。”
“君哥哥……”齐昀急道。
“此间事了,殿下可以回去了,”齐晗转身走进屋内,头也不回地道,“恭亲王已经将暄儿托付亦晗,殿下可以去向王爷求证。寒
舍简陋,请殿下自便。”
齐昀颓然跪倒,眼睁睁地看着他所崇敬的人,决绝地掩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