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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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半月,冬日的脚步已经跨入了这间似乎被世人遗忘的院落。院子里的榕树在多年的养护下,亭亭如盖,虽处冬日依旧郁

    郁葱葱。冬日的阳光从疏枝密叶之间洒入院中,在青石板的地上投下一个一个斑斑驳驳的光点。

    与少年手中的剑光相映成辉。

    齐晗的双手如同灌了铅,七十二路剑法早就烂熟于心,只是平日里的半个时辰二十遍如今翻到四十遍,需要整整一个时辰才能练

    完。

    这是第三十五遍!

    “嗖”!右手肘关节处又一阵酸麻,堪堪递出的长剑差点脱手飞去!少年一个飞身翻转才艰难地稳住了手中长剑,回身之后继续适

    才未竟的剑招和剑意。刚刚开始练剑的时候他不心掉过一次剑,而那次付出的代价,让他自此之后哪怕双手欲断也不敢再让长

    剑脱手!

    院子的回廊下,君默宁漫不经心地重新执起一颗棋子,不知跟什么较劲。

    齐晗憋着一口气终于把遍数叠加到四十,一招回旋,阳光映着秋水长剑反射进疲累的双眼,他忍不住双眼一闭,脚下的最后一步

    骤然迈错,左膝上便挨了一记尖锐的棋子!

    他不由一声闷哼,右手拄着长剑,左膝跪地。一个呼吸未竟,只听“叮”的一声,长剑上几乎蹦出火花,遭到攻击的长剑无法受力

    ,齐晗整个人随着惯性往前倾倒,终于还是双膝跪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熟知规矩的少年马上拔直了腰身,端正跪姿。

    之后才堪堪喘上那一口气,脸上布满了剧烈运动之后的汗水,静下来之后,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都能被自己的剑晃了眼,越发出息了。”君默宁落子转身,看着跪在院中的弟子。

    齐晗垂首道:“是,晗儿知错……”

    这话这半个月来重复不下百遍,他习惯了,也习惯了承担之后的责罚。

    君默宁问道,“了你几颗棋子?”

    “回先生,十六颗。”这是惯常的问题,齐晗心中有数。

    君默宁也不赘言,随手拿起棋桌上长置的戒尺。

    齐晗抿了抿嘴,膝行上前,平举右手,用左手撩开衣袖,右手臂上已经显现出斑斑驳驳的青紫,这是适才挨的棋子——君默宁的

    手劲,向来不轻。

    “啪啪啪……”

    干脆利落的十六下戒尺抽在白皙的手臂上,前后不过四五个呼吸。齐晗只觉手臂上一阵火烧火燎一样的痛楚炸裂开来,手臂依

    然稳稳地举着,丝毫微动,脸色却白了。

    “秦风,带他下去洗漱用餐,吃好了过来下棋。”

    “是,主子。”“是……先生。”

    翻倍的功课已经持续半月,近几日以来,练完剑挨完罚之后的齐晗便已筋疲力尽。秦风扶着他去内室洗漱,把所有的心疼和怜惜

    深深地藏在心底。他安于现在安稳的生活,也知道少爷过的苦,可是……这一次,似乎有些隐隐的不同。

    “少爷,您身上怎么这么烫?”进入内室之后,秦风心翼翼地脱去齐晗中衣擦拭身体,他也习惯了看到少年身上的青紫淤痕,可

    是今日又似乎特别热。

    齐晗坐在凳子上任凭秦风擦拭,听到他问,只淡淡道:“练剑之后热的,没事,风哥哥不用担心。”

    秦风将信将疑,看他似乎除了疲惫一些也的确没有什么不舒服,便也安下心来替他擦好了身子之后,摆下清淡的粥食饭菜。

    齐晗呆呆地坐在桌边,不动。秦风轻轻唤道:“少爷?”

    齐晗回神道:“风哥哥,我……不想吃。”

    秦风急道:“这怎么行?少爷,您功课那么紧,不好好吃饭怎么行?一定要多吃点儿,着都是您平时最爱吃的……”

    “我吃,我吃……”齐晗苦笑着捧起碗筷——风哥哥越来越啰嗦。他右手臂上挨了戒尺,此刻已经肿得老高,以致他整只右手都

    在颤抖。先生没许上药,这伤这疼他还得受着。

    话虽着,到底齐晗还是没吃几口就停了。他借着先生的吩咐避开秦风的唠叨,用稍稍恢复了一些的体力走到院中,廊下,君默

    宁还在琢磨那局棋。

    远远的,青年手指执棋,手腕支撑着下颌,发丝如墨白衣胜雪,他神态安闲地与自己对弈;廊下一只铜铃随风发出叮叮之声,鼻

    尖弥漫着茶香,好一幅谪仙般的画卷!

    齐晗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似乎要把这幅没好的图景烙进自己的脑海,永生永世永不忘怀!

    “过来,坐下。”君默宁头也不抬地吩咐。

    “是。”齐晗低头应是,在先生对面的矮凳上坐下,执棋,白子。冬日晃晃,他心惶惶,竟不知为什么,眼前黑黑白白闪闪亮亮,

    怎么都收束不起散乱无章的思绪。

    “哒”一声落子,君默宁执黑修复了一片残章,黑子的形势顿时优于白子,这一局难度并不大。

    周遭万籁俱寂,晌午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沉沉,齐晗不敢抬眼,他怕先生会发现他眼底怎么压都压不住的昏沉。棋盘上的黑白子全

    部都混在一起,别分析形势求取胜利,他连哪里落子都看不清!

    终于,他颤颤地拿起一颗白子,抖抖地伸向棋盘,“哒”一声,落下一子……

    “啪!”指尖突然流窜过一阵钻心的痛楚。

    “呜!”齐晗本能地极快地缩回右手,用左手紧紧地捂住受到击的指尖。痛楚使他清醒,他顾不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极快地

    翻身跪倒在地,再将双手垂到身侧。

    “清醒了没有?”君默宁的手里又拿起了那把这段时间里几乎不离身的戒尺,冷声问道,“先是胡思乱想,如今是神思不属,你学艺

    五年,如今竟是如数都还给我了?!你自己看看你下的什么棋?”

    十指连心,方才那一下的疼远远胜过早上的十六下,齐晗咬着唇抬眼看棋局,才发现原本黑白双方势均力敌的形势,却被他一子

    毁于一旦,不出两三步,白子将再无回天之力。他这一子有个名头,叫——自寻死路!

    “晗儿……知错……”

    “伸手。”

    学艺多年,齐晗当然害怕每一次责罚,但是若他最怕哪一种,当属责手心,因为它永远不是罚完便结束,甚至,仅仅只是开

    始……

    知道自己这一颗白子落得有多不像话,齐晗惊惧地咽了咽口水,再一次伸出右手。他不知道先生将如何责罚,依然将衣袖卷起,

    露出肿了一倍有余的红肿臂。

    君默宁看了他一眼,抬手就抽。

    “啊!”只一下,就击溃了齐晗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一种:怕!怕!怕!

    先生……先生竟在五指指尖!

    泪水倏然而落!

    “你确定不能自己伸手?”君默宁看着整个人跪蜷成一团,只为捂住右手手指的齐晗,知道他疼,他不疼吗?看着他兴起找死之念

    ,他不疼吗?

    “先生……晗儿知错了,晗儿真的知错了……晗儿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先生……”齐晗极少有地哀求一点点宽宥。

    “知什么错?不敢什么?”君默宁盯着齐晗哀求的泪眼,问。

    齐晗怔怔的,泪流如雨,颤声道:“晗儿……不敢不用心下棋……”

    “伸手!”君默宁根本不等他完,便厉声喝道。

    齐晗极少见到如此震怒的先生,正因为有些事大家彼此心照,所以要扛着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到底还是伸了手,指尖已经在挨了前后两下以后突突突地肿了起来,齐晗看着、等着、思量着,自己能不能熬得过……

    “啪!”“啪!”“啪!”

    “啪!”“哗啦啦啦……”

    齐晗泪如雨下痛不欲生,却还是让最后一下惊得不知所措,先生的最后一下抽在棋局之上,不管是棋盘上的,还是罐子里的黑白

    棋子撒啦啦地洒了满地,有的滑落在石板缝隙中,有的弹跳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跪着,用右手一颗一颗地捡,少一颗一板子,我在书房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