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团聚
不管齐慕霖心中作何感想,看到这三兄弟叩首求恳,再想到此次君相罹难也是因为相救自己,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霍老爷子年事已高,他也相信君默宁的医术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便也偕同霍竹轩先行回府。
丞相府,终于在喧嚣压抑了一天之后安静了下来,而君氏上下,也终于在八年之后,再一次团圆。
三兄弟齐齐走入内室,跪下,叩首,请安。
连如月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三个儿子,她紧紧握着君子渊也不再年轻的手,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此时,天光已亮,整整一夜未曾休息的相府却丝毫没有疲惫之意,他们的少爷回来了!相爷险死还生没事了!主母走出佛堂了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管家苏同林笑得嘴角咧到耳根,痛痛快快地督促着府里的丫头厮忙活起来,相府要提前过年了!
“好像人手有些不够!”苏管家喃喃道,平日里冷清惯了,这一下子有些周转不开啊……
凝水阁里,君宇的妻子魏子衿也带着儿子君亦恒前来探视请安,昨夜府里太多外男,她作为女眷实在不便,所以她在自己卧房之
中照看亦恒,却也是担心地一夜未曾合眼。今早得知已然无恙,早早地便过来了。
君默宁行礼道:“默宁见过嫂嫂。”他身在别院,君宇成亲后又得子满月,他都没有参与,此次,算是他们叔嫂初次的正式见面。
魏子衿是礼部尚书魏瞻的长女,从倒也与君氏兄弟相识,只是身为女子,家教又严,所以相识但并不相熟。魏子衿作为嫡长女
,本不应相配君宇,只是朝中上下似乎都渐渐遗忘这个未满而立便已官至中丞的君家长子本是庶出,皇帝亲自赐婚,虽不至十里
红妆,摆宴千席,但是皇帝亲自出席,宫里的太后、皇后、贵妃俱都添妆厚赐的举动,早已给足了君、魏两家脸面。
魏府里本来还对君宇的身份略有微词的男人女人们,见到这种场面之后也彻底闭嘴了,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艳羡。他们家的
大姑娘,嫁了如此清贵的人家,当真好福气!
相府几乎没有女主人,魏子衿嫁入第二天拜过公婆之后,便在苏同林的辅助之下主持中馈。她本见多了深门宅院之中妇人女子之
间的争斗,谁曾料想堂堂相府,人情世故竟是如此单纯明了。
她带着十九年侯门生存之道而来,却在短短数日之间放弃所有,寻回本真。
这一次,她是第一次见到他夫君最在意的这个弟弟。
年轻的大少夫人裣衽为礼,端庄可亲。一边的亦恒被连如月抱在怀中,晃着手‘咯咯咯’直笑。
好一幅阖家团圆图!
君宇君寒兄弟又是受惊受伤,外加奔波劳累,都被连如月赶回去休息了。君默宁又守了君子渊整整一日,连如月也不放心,就在
外间的榻上稍稍歇着。
君默宁坐在床边看着这一世的父亲,他的两鬓已经斑白,额头上沟壑初显。但总体还是很年轻的,二十三岁的大孩子捋了捋父亲
的胡须,喃喃道:“老头儿,不年轻了,逞什么英雄!替老子卖一辈子命还不够,还要替儿子挡箭!”先是愤愤的语气,到末了
,却定定地道,“你要是没了……谁赔我个爹?”
君相爷呼吸清浅,纹丝不动。
君默宁玩儿胡子玩儿上瘾了,在手指上缠住又放开,“时候就知道咋呼咋呼我和哥哥,又是板子又是藤条的,给个笑脸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曹墨算计九哥那次?你那藤条抽得我半个月没下得了床!很疼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呢?你看看,咋呼不动了吧
!”
三少爷终于放过了君相的胡子,又看了看伤口,放心之后替他掖好被子之后继续开启话唠模式,“我烧了落霞山之后,你替我收
拾残局去了吧?还种树?笑死人了老头儿!你能找着什么呀?你儿子我连根毛都没给朝廷留下,当我傻呢!”三少爷想想还是摸
上了相爷的胡子,这辈子都只有、也只能有这次机会。
“老头儿……你……快点醒吧,你有多久没见我了?”君默宁满腹的牢骚,想来想去,最后只想了这一句话,话音未落,眼圈却红
了。
“宁儿!你干什么!”连如月走进来就看到儿子低着头扯着父亲的胡子,低声惊呼道,“你这孩子,多大了这么不懂事!”
三少爷讪讪笑着,有些不舍地放过了那三缕清须。
“娘,您怎么不多歇一会儿?”君大孝子站起身,狗腿地搀扶着母亲在床边坐下。
连如月仔仔细细地看着丈夫的面容,生怕儿子的爪子留下什么痕迹。
“娘,我没干啥!”君三叫屈,神情似六月飞雪。
“我不信,”知子莫若母,连如月无情地击,“从也就你敢在你爹背后指手画脚,你这双爪子……”母亲拎起儿子的手,带动手
腕上的镣铐,发出叮当之声。
母亲盯着它瞬间无言。
“娘……”君默宁跪坐下来,反握住母亲的手,安慰道,“不疼的,可以自己摘下来,我在别院里都不怎么戴……”话音未落,他已
感觉到母亲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腕间的厚茧,那些安慰之言顿时无法出口。
他的一双父母,都是世间睿智之人,目光如炬洞若观火。
两日一夜没有阖眼的三少终于被母亲和两个哥哥一起赶回了他的无音阁休息,来到八年前自己的所居之所,君默宁看到这里的一
草一木都和那时候一模一样,他知道,定是家人嘱咐日日洒扫不辍,他们,时时等着他回来。
用过晚饭是酉时,君默宁一番梳洗又歇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卸了手腕间的镣铐化作一道残影,离开了相府。
京城悦来酒楼的后院里,此刻称得上愁云惨雾。
一个胡子拉碴的怪老头一手拿着一个葫芦灌着老酒,一手抠着脚丫子,嘴里还哼哼唧唧不知在抱怨些什么。
另一侧的通铺上,整整齐齐躺着四个男子,另外有一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时醒时睡。
君默宁踏着黑夜穿着黑衣踏入这件黑漆漆的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他的脸也瞬间黑下来的场景。
“老酒鬼你就是这样给他们治伤的!”君默宁一把抢过怪老头手里的葫芦,“我的五粮液灌到狗肚子里也比给你喝强!”
“谁特么抢我的酒!”怪老头顿时清醒过来,一见竟是衣食父母,整张脸都笑成一朵皱巴巴的菊花,“三少啊,嘿嘿……老头是使毒
的,治伤……不在行啊……”
君默宁嗤笑道:“***骗鬼呢!‘圣手毒医’的‘圣手’是狗爪子么?什么情况?”
老酒鬼看着君默宁手里一晃一晃的葫芦咽了咽口,指着一排伤员道:“这个——右手被砍了,你知道的啊,基本就是废了嘛…
…”
“你才废了!”君默宁在这个酒鬼面前,一向蛮横霸道,一言不合就冷嘲热讽摁倒狂揍,谁让这个老家伙就好这个风格!你好言好
语相求,他还不爱搭理你,属于典型的不不舒服的货色。
老酒鬼撇了撇葫芦,没接口,继续道:“中间两个——外伤挺重的,失血过多所以还没醒;这旁边年龄最大的这个……比较麻烦
,一掌伤了内腑,你知道练他这种硬功夫的人,这种伤最麻烦……”
“有你不就没麻烦了?”君默宁翘着二郎腿淡淡道,“我可告诉你,这几个是汉生花费心血培养出来的,你不给他弄好了我可不帮你
话,你知道的,汉生那个大块头,我也怕的。”
“啊呸!”老酒鬼恨不得露出满口黄牙来吐槽眼前这个货,却也只敢在心里恨恨。
“还有那个家伙,”他指着旁边的孩子,“一直跟着这个断手的,怎么也不肯走,我不会哄孩子的,把老子弄烦了,我可要给
他喂药了!”
君默宁转首看到那个孩子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仓皇无措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