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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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汉生带回来的孩子被安置在客房里,可是当君默宁见到他的时候,却是比牢狱里锁得还周到。

    君默宁指着床上被细锁链五花大绑的孩子,嘴里塞着毛巾,因为躺着的缘故,双手被锁链锁得跟麻花儿似的,连指缝间都用链条

    固定住了;两条腿上更是一圈一圈地缠着链条。

    “干什么呢?一个九岁十岁的孩子,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吗?”君默宁奇怪地问。

    楚汉生无奈道:“爷,您是不知道,这九岁十岁的孩子有多难弄!刚抓到他那会儿,好几个兄弟都着了道,兔崽子浑身上下都

    是毒、暗器!不是想干掉我们,就是意图自杀!我给他上上下下都绑结实了,还差点被他从嘴里吐出来的一枚钢钉刺穿喉咙。

    回来的路上,只能给他灌药,让他老老实实睡着了。”

    君默宁都惊讶道:“真这么厉害?”

    楚汉生心有余悸道:“据线人消息,这是纵天教最神秘也最残酷的一支死士队伍,出手必是你死我活的招数,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西陲边境民风彪悍粗野,纵天教一方独大定然需要一定的手段。只是……十岁的孩子被养成这个样子,若他真是江观澜的孩子

    ,我们能这样交还给他吗?”

    君默宁沉吟了一会儿,也觉得这是个问题。半晌之后,君默宁道:“先看看他有后腰上是不是有个钱币大的青色胎记,据江

    观澜,凡是江氏血脉,都有这个传承。”

    楚汉生应了,走到床边翻过孩的身体,稍稍褪下些裤子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除了孩本来细嫩的皮肤上都是纵横交错深深浅浅的鞭痕杖痕之外,一个三角形的狰狞黑色疤痕赫然在目,最为可怖的是,这个

    疤痕凹陷在皮肤之内,触手一模,极为僵硬。

    “爷?”楚汉生转头。

    君默宁叹了口气道:“没错,是烙痕,而且显然烙了不止一次,才有现在的疤痕。应该没错了,就是江观澜被抓走的儿子,否则

    哪里那么巧,恰好就烙在这个位置。”

    孩子还在昏迷,楚汉生却似乎怕弄疼了他似的替他拉好衣服,站起身问道:“只此一处就如此触目惊心,他身上这样的伤还不知

    凡几。如此对待一个孩子……爷,能治吗?”

    君默宁瞥了他一眼,道:“能治,忍冬不是研究过生肌丸吗?只是……怕是他要遭大罪。至于你的孩子……易天行都能灭了望

    江楼满门,你还指望他好好对待这个孩子?能留下他一条命已经不错了。”

    楚汉生默然。

    “他什么时候醒?”

    “他的身体抗药性很强,”楚汉生答道,“所以我下的药量挺重的,我估计最早也要到明天下午,或是晚上才能醒。”

    “嗯,”君默宁转身往外面走,道,“一会儿我先用针封了他的内力。明天一早,让亦晗过来照顾他,待他醒了我看看情况再定吧

    。”

    楚汉生出去办事也有一段日子,下午的时候他就将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捡些重要的与君默宁了,蹭了他家爷一壶好茶,随后心

    满意足地去休息了。

    留下君默宁对着书房四壁零零总总的书本账册,一个人发呆。

    一宿无话。

    第二天早上,当君默宁开书房的门,就看到齐晗衣衫齐整地跪候在门口,系了腰带,柳鞭高高举着。两只袖子因为双手抬起的

    缘故垂落在双肩处,镣铐也略有下沉,显露出一截带着薄茧的手腕。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忙动了动身子,垂首道:“亦晗给先生请安。亦晗……昨日孟浪,请先生责罚。”

    君默宁隔着门槛握住他的手臂,不出意外的僵硬而且冰冷。“什么时候来的?”

    被先生握着的手臂上传来一阵暖意,齐晗不敢稍动,只更为恭敬道:“昨日醒了之后,师娘命晗……亦晗择药一直到亥时,亦晗

    不敢扰先生安寝便先回去睡了;只是一直都……睡不着,所以天刚刚亮的时候……就……就来了……”

    君默宁不置可否,伸手接过少年手中的柳鞭。

    齐晗放下僵硬的双手,并没有听到先生吩咐他进门,所幸也只是鞭背,他略一犹豫,伸手要去解腰带。

    卷成几圈的柳鞭停在他的肩头。

    齐晗手中的动作一顿,抬头仰视。

    君默宁问道:“听秦风,你前两天给京城去信了?写给谁的?”

    齐晗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被允许,忐忑道:“是,先生……写给母……母亲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齐晗豁然抬起头,微光里,他清楚地看到先生眼中的赞赏。

    “作为奖励,这次的责罚免了。”君默宁将柳鞭递还给尚处于惊喜中的少年道,“起来,有件事交代你去做。”

    “是!谢先生宽责!”齐晗叩首起身,连声音中都带着喜悦,一如叶上露般清亮。

    西陲边地青莲山,擎天堡就位于青莲山主峰之上。西陲之地群山连绵,青莲山并不高峻,但是主峰出地势平坦开阔犹如刀削,很

    多年前就有权贵在此建立别院。直到易天行的纵天教异军突起,这一片山头才化零为整,成为易家私有的产业。

    此刻,微露,朝阳未起,山间的枝叶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似也在迎候着初日。

    易楚云就站在聆月台上,十四岁的少年身姿挺拔,犹如青松寒柏。他负手站于轻岚之中,竟有随风而去的姿态。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背后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易楚云转过身去,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哥哥易舒云正含笑看着他。

    “夜间睡不着,就来看日出。”易楚云脱下外袍蹲下身子盖在兄长双腿之上,又握了握他置于膝上的双手,道,“早间这么凉,哥怎

    么不多穿一些?”

    易舒云年方二十,鬓间却有丝丝缕缕的白发,他的双眼并无多少神采,不良于行的身子也显得异常单薄和羸弱,可是他依然常常

    浅笑,浑身上下都泛着温润的气韵。

    他反手握住易楚云的手,细细量一别十年的弟弟,道:“那一年你才五岁,哥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不怨哥哥吗?”

    易楚云蹲着没动,抬起眼睛看着兄长道:“易天行给我喂足了五年的药,若不是哥哥将我送给江观澜,我早死了,虽然此去也是

    九死一生,但有哥哥给我做的假胎记,终究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只是楚儿到底没有能够救哥哥,如今药性早已散去,功亏一篑了

    。”

    “傻孩子……”易舒云的笑容如同天边的云霞,“那是救我,也是要你的命,况且方术之事,谁能一定就能成?我只是没有想到,

    你这次回来,竟是如此脱胎换骨,楚儿,是谁将你教得这样好?是那夜守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易舒云从未放弃过从望江楼救人,只是始终未曾得到机会,自然,对于自己弟弟的遭遇,他也是一清二楚。除了……他离开望江

    楼之后的这半年时间。

    易楚云眼中泛出暖意,他点头道:“凭着胎记,江观澜不杀我,但是他封了我的记忆将我圈禁豢养。先生将我带出望江楼之后,

    一直都是大师兄教我……这次我悖师私逃,终究有负于他们……”

    日出的光里,易楚云细细诉他是君易晞时发生的那些点点滴滴,毫无遗漏。

    “易晞?天晓升明,是个好字,”易舒云抬头看站起来已经比他坐着高了许多的少年,“你先生很疼惜你。”

    “先生救我出囹圄,”易楚云看着破晓的天空,“师兄言传身教,令我知礼识仪。我恢复记忆的时候,过去的种种坎坷磨难已经被他

    们所给予的温暖所替代。所以哥哥,我不怪你将我送给江观澜,因我知道这是在救我;我甚至能够理解易天行,他爱夫人到极致

    ,望江楼尚且满门被灭,一个易楚云,实在算不了什么。如今楚儿只是担心,哥哥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易楚云转过身来,脸色在朝阳的映衬下,显得更为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