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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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默宁亲自送走了依依不舍却又无可奈何的江观澜,楚汉生也依着吩咐请了霍忍冬去给君亦看伤,齐昀自是寸步不离地看着。

    而当二人回到书房的时候,却看到齐晗正跪在书房中央。少年人衣着单薄,身形消瘦,但即便是跪着,也是挺拔如松竹。

    听到脚步声,齐晗略略低头。

    “怎么回事?”君默宁坐下问道。

    齐晗并不敢抬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道:“先生……晗儿知错了……”

    君默宁与楚汉生相视一眼,并不搭话,也算是默许了齐晗出自己的想法。

    齐晗紧了紧双拳,鼓起勇气道:“适才晗儿看到江盟主为了亦,宁愿忍受父子分离之苦,有感于他‘自伤一分,便心痛十分’

    。晗儿妄加猜测,每一次晗儿不顾自己……受伤冒险,先生与师父心中定然也是如此……先生,晗儿受到教训了,以后一定好好

    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天冷穿衣,遇事权衡,不随意冒险……”

    齐晗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却固执地坚强着,“晗儿一定时时提醒自己,先生与师父六年教养,晗儿伤一分,你们痛十分;晗

    儿如今有父有母,身为人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晗儿还有弟弟,更应以身作则教导他们,不冲动不冒进……”

    “先生……”齐晗叩首,求恳道,“今日先生收了四师弟,晗儿叩求先生收回成命,重新收弟子入门吧……”

    少年叩首及地,以最恭敬虔诚的姿态求恳。

    楚汉生极为欣慰地看着徒弟,没想到他今日会有此举,转而,大个子无比期待地看着自家座上的爷。

    君默宁站起身走到齐晗面前,弯腰抬起他的身子,少年勇敢地和他心中最崇仰的人对视着,眼里有求恳,更多的却是坚定和期许

    。

    “真的知错了?”君默宁缓声问。

    “晗儿知错了……”齐晗勇敢道,“几日前晗儿收到京中回信,母亲一不问功课,二不问归期,字字句句只是叮嘱晗儿好生照顾自己

    ;晗儿侍奉先生多年,自然知道晏天楼里诸事繁杂,晗儿大了,即使驽钝不能为先生分忧,也不该再如幼童般不知世事,令先生

    悬心……”

    “得好……”君默宁嘴角含有笑意,而当他正要再什么的时候,门外的秦风似一阵风般冲进书房,气都不顾上喘回禀道:

    “主子,京里传来消息,……阿提莫都……死了!”

    楚汉生惊得站了起来,连君默宁都直起腰,脸色微变。他对秦风道:“把传信人带进来,你先起来。”末一句却是对着齐晗的

    。

    齐晗也知此刻并非儿女情长的时候,谢过先生之后起身,安静地站立在一边。

    不过一会儿,秦风带了一个年轻人进来,齐晗一看,这个人他居然认识。

    来人进门,单膝跪地施礼道:“属下莫松,见过主子,楚爷。”正是丞相府莫森手下的晏天楼属,当日还是他跑到无音阁传信,

    相爷要死大少爷的事,齐晗因此还记得他。

    “。”简单的吩咐表明君默宁的心情并不好。

    “是。”莫松回禀道,“三日前,阿提莫都所在的比邻馆遭到不明人士袭击,他们动作很快,手法利落,除了几个守夜的和楼里负责

    监视的兄弟被害,其余人都没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才发现阿提莫都死在床上,是一刀毙命。属下出京时,相爷已经进宫

    ,大公子命人封锁了消息;木堂主发下堂主令,令京城所有晏天楼属暗中盯紧京城及周边动向,并派属下出京,请主子定夺。”

    莫松得很快,很清楚。

    君默宁神情肃然,书房里针落可闻。

    连齐晗都知道,先生恨不能亲手杀掉阿提莫都,但迟迟不动手是因为时候未到。南海国战事一起,中州并无把握南北共同开战,

    所以即便他差点要了自己性命,先生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如今,阿提莫都猝然而死,到底是什么人要扯破中州和北莽之间那层已

    然吹弹可破的窗户纸?

    连齐晗都深谙其中关隘,更何况这些年来苦心孤诣暗中守护着家国的君默宁,半晌之后,他已然有所定夺。

    “汉生,你连夜奔赴北疆,运作晏天楼,与九哥一起做好随时与北莽开战的准备,这件事事关重大,只有你去我才放心。”

    “是,爷放心。”楚汉生沉声答应。

    君默宁继续道:“莫松你先起来,今夜就在君宅休息一宿,明日自行回京。我要先走一步,汉生,君宅的防卫如何?”

    楚汉生回道:“爷放心,有莫鑫和莫焱两堂的人自完成任务之后就留在杭城,随时可以调用;夫人身边有莫淼,安全无虞。”

    “很好,”君默宁最后转头道,“晗儿你去与你师娘明原委。还有,记住你今天的话,做好了先生自然如你所愿;如若做不好

    ,后果也是你自己承担。照顾好你两个弟弟,尤其,照顾好你自己,听到没有?”

    “听到了,请先生放心!”齐晗忙垂首应道。

    看着先生和师父急匆匆的身影离开,齐晗不无遗憾地对一边的秦风道:“风哥哥,虽然我知道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可是……只

    要你跑慢一点点,兴许我就求得先生原谅,重入君门了……”

    “啊?”秦风长大了嘴巴,他不知道啊!真不是故意的!

    齐晗也不是真的责怪秦风,只是世事就是如此巧合,只差一步,就只是一步之差,却因为后来诸多措手不及的变故,而使得齐晗

    重归师门的路,变得如此漫长而艰难。

    天道无情,万物刍狗,莫不如是。

    当下的齐晗定然想不到这些,他离开书房去金鱼儿……不,现在应该叫君亦了,去亦房里看看情况,还没进门,就听见师娘

    霍忍冬的声音传出来。

    “,我是你师娘,来,叫一声……”女子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齐晗进门一看,果然看到师娘手里正拿着他常吃的蜜饯,正在引诱着新徒弟开口。想必君亦已经尝到过甜头,两只眼睛滴溜溜

    地盯着女子手里的碟子,满眼期待,只差流哈喇子出来了。

    齐昀一脸‘丢人,我不认识这俩’的无望表情,嫌弃地站在一边翻白眼。

    霍忍冬不厌其烦地引诱道:“你吃过一枚了,对不对,告诉师娘,好吃吗?”

    君亦重重点头。

    “那你叫我一声师娘,这一盘全是你的,好不好?”齐晗兄弟觉得此刻的师娘真的真的很像先生讲的故事里的‘狼外婆’,而君亦

    就是红帽。

    君亦似乎只听到了后一句,伸出双手就要去拿近在眼前晃荡的蜜饯。

    师娘孩儿似的移开了,提醒道:“我了,要先叫师娘……乖,来,叫师……娘……”

    君亦眨巴眨巴眼睛,转头向齐昀求助。

    “别给我装傻啊,我知道你会讲话!”霍忍冬的耐心有些消耗过快,“你再不叫我可拿走了啊!我告诉你,你两个哥哥都得听我的,

    我不给就不给的,你看谁也没用!”

    眼看着君亦眼里的金豆豆又要滚下来。

    齐晗实在忍俊不禁,他走上前来求情道:“师娘,儿今天刚开口呢,您先让他吃吧,他记住了,就开口了……”

    “真的?”师娘怀疑道。

    “真的。”齐晗含笑保证。

    女子也笑,笑着把蜜饯递给可怜巴巴的猴儿,看着他急不可耐地塞了一粒在嘴里,满足得把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齐晗笑着看他吃,他无比明白君亦对甜食的渴望,因为身在恐惧中的人,都嗜甜,因为甜可以令人满足,令人暂时不那么恐惧

    。

    少年看着烛光下的含笑的女子,看着床上满脸满足的孩子,看着弟弟一边满脸嫌弃一边却又怕弄疼了孩子轻轻给他擦去嘴角的粘

    液。

    仿佛外间一切的纷争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这样一个秋夜,静谧、安宁、远离尘嚣,岁月静好。